周子穆也有些呆，实在消化不了这种情况，用另一个人的命，去换这个人的命。
盛玥看着闻梵安，闻梵安此时淡淡然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谈论常事一般，嘴角上扬，仿佛即将听到什么极致开心之事。
“所以，周大人，你的选择是什么？”
周子穆手缓缓抚上纯儿的头，眼神飘忽，一张俊脸没了之前的神气，只留下茫然。
“我不知道……”
顾逸思皱眉，有些怀疑的道：“蛊毒这种事，我听说过，不过这种的我也是实在不了解，六殿下，当真确定无疑吗？”
“顾大人怀疑我吗？”闻梵安坦然，平静如水的望过去，顾逸思却感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令人不适。
顾逸思斟酌了一下话语，继而道：“我并不是怀疑殿下，而是殿下从小并未接受过师父的教育，故而……”
闻梵安此时撕破了脸，一改之前病弱无能的白痴皇子形象，转身扶起一把小椅，坐了上去，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顾逸思早就察觉不对劲儿，闻梵安这人心思深沉，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过也不管自己的事儿，自己只不过是个打工人，也就没说话。
周子穆似乎很是相信闻梵安的话，准确来说，他是真的走投无路，纯儿之前是烟花之处的女子，虽说卖艺不卖身，可家里总归是不同意自己和这样的女子成亲，自己搬出来，美其名曰是为了大理寺，实则是为了成功的娶纯儿入府，他不能，绝对不能失去纯儿。
“我……我相信你……”
周子穆缓缓开口，纯儿没了力气，虚弱的躺在他怀里，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泪，眼神晃了一眼闻梵安，终于闭了嘴，猛然咳了几声。
周子穆更是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味的给人顺着气。
纯儿稍好，周子穆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殿下，那人是谁？”
顾逸思总觉得不妥，想着周子穆是自己好友，今日也是受了周老的拜托，来劝一劝这不听话的“逆子”的，便出言提醒，道：“殿下这样帮衬着，不知为何？”
闻梵安道：“我自然有我的想要，周大人，倘或是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我保不住命，你怀里的人也就会保不住。”
命脉被人抓在手里，周子穆紧着点了点头，原本有一丝不信，可纯儿拼了命拽住他的衣角，只是说了句她信，周子穆便只能无条件信面前这人。
倘或是闻梵安不靠谱，自己便是疯狼，就算是地狱，也要带着闻梵安陪葬。
闻梵安微笑，道了句好，又道：“纯儿姑娘体内的是子蛊，子蛊会自动找寻母蛊的。”
周子穆似乎是有些等不及，道：“怎么样可以快点，纯儿等不起。”
不知为何，盛玥突然很想让闻梵安闭嘴，总觉得这人会语出惊人，闻梵安看了一眼盛玥，温柔的看着她，道：“这得纯儿姑娘自己说，我这里有药，可以让她恢复，其中的事，还得她自己说。”
手中摊开一颗药，周子穆顿了顿，最终视死如归般把药给人喂了下去。
不过一刻钟，纯儿果然缓缓恢复，逐渐有了力气，不过仍是柔柔弱弱的躺在周子穆怀里。
周子穆急忙道：“纯儿，快说，你之前是否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是做过什么事？”
闻梵安看了一眼纯儿，纯儿低眉，道：“我之前，在城郊流浪的时候，救过一个女子，那女子头上流了许多的血，我没有办法，把人挪到了一个破庙里，不久来了一人，穿的和我们不同，似乎是西域人士，见如此，帮着我救了一下那人，那人在外好了，内在实则不行，身子极度不好，说自己是西都一家官府的小姐，那西域人士对那人一见钟情，不愿人这样死去，趁我不备，不知道做了何事，那人奇迹般的好了，我成了这样……”
盛玥看着闻梵安和纯儿暗戳戳的互动，深觉此事不简单，也只能沉下心来看着两个人到底在买什么幺蛾子。
闻梵安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
周子穆心中笃定，急问道：“纯儿，那那女子是何人？”
纯儿面露难色，有些踌躇，道：“子穆，我后来打听过，那人是……她是……她……”
“是谁？”
纯儿咬了咬牙道：“是你妹妹，秦卿卿。”
周子穆有一瞬间脑子空白，两个人，一个至亲，一个至爱，秦卿卿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府中艰难过活，本就不易，自己怎么能去要她的命！
纯儿看出来周子穆的犹豫，道：“子穆，不必管我，我此生有你，陪着你过了一段日子，已经很好，不能用他人之命，换我的，此时我才真的庆幸，我救得是你妹妹。”
秦卿卿的命，是纯儿用她的命换回来的。
周子穆摸着纯儿的头，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事实。
秦卿卿，欠了纯儿一条命。
因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重逢，成了诀别……
嘴似张非张，周子穆陷入极大的痛苦，心抽动的疼痛，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却与众不同的声音：不要，不要动她，求你了，不要……
闻梵安很是享受看这种两难抉择，尤其是自诩人间真爱，实则自私虚伪，挂着外衣，普通招摇过市的小丑。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表演。
闻梵安的眼中露出露骨的开心，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泪意盈盈的眸子。
盛玥这样平静的看着闻梵安，平静的道：“你到底，为何这样……”
闻梵安没有来的觉得有些慌乱，心中的第一想法是，盛玥是不是生气了。
“周子穆。”
众人眼光看过去，秦卿卿有些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
记忆松动，周子穆在记忆中，仿佛秦卿卿也如这样一般，在阳光下，这样叫着他的名字……
不对，那人应该是纯儿才是！
秦卿卿许久没有穿这样明亮的颜色，鹅黄色的衣衫在她身上更显清纯可爱。
对着一切，她仿佛都明白，走到周子穆身边，道：“抱歉，哥……周子穆。”
周子穆呆呆看着，心脏不可言喻的痛起来，事实上每一次秦卿卿叫他“哥”的时候，他都会如此。
而后秦卿卿有摸了摸纯儿的额头道：“我对你不起。”
周子穆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道：“刚才的事……”
“我都听见了，”秦卿卿答的坦然，“纯姐姐用命救我，我也得用命救她。”
周子穆小声道：“或许有别的法子……”
“这个保险，周子穆，我重要，她重要？”
周子穆说不出话来，只是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闪。
盛玥对着秦卿卿道：“你随我过来。”
秦卿卿冲着盛玥和闻梵安的方向点了点头，似乎更多是对闻梵安，而后跟着盛玥过去。
盛玥道：“秦儿！你要做什么？！”
“姐姐，”秦卿卿笑的很是坦然，仿佛那不是她的命一般，“我叫你一声姐姐，是真心觉得你好，虽然他们说你很是不好，可我总相信我自己，姐姐，我是自愿的，帮哥……哥哥和嫂嫂。”
盛玥总觉得不对，里面还有解不开的地方，死死的拽住秦卿卿的手，相劝道：“妹妹，莫要傻，看清楚。”
秦卿卿道：“姐姐，这就是真的，我用了人家的命，如今还回去而已。”
“不对！”盛玥说的坚决，道：“你喜欢周子穆，对不对！”
【恭喜宿主，剧情知悉度45%，请继续保持】对了，秦卿卿喜欢周子穆。
秦卿卿道：“姐姐，莫要瞎说了。”
说罢就要走，盛玥有些着急，秦卿卿不能死，她总觉得，秦卿卿死了，就会发生一些无法避免的悲剧，被掩盖的真相，见光明时，会是更深的深渊。
重重线索出现在脑海，拼凑出一个不太完美的真相，盛玥顾不得多想，只记得上辈子记忆中周子穆曾经提过，他的爱人叫做初微。
“初微，你，真的愿意留下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白痴的活着吗！你问没问过他！你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秦卿卿缓缓回头，眼中震惊之余，满含泪水，事到如今，她没有遮掩的必要。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盛玥松了口气，自己没记错了，也没梳理错。
【恭喜宿主，剧情知悉度70%，请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哦！】“姐姐，我求你了，莫要查了。”
秦卿卿温柔的笑，仿佛是在做诀别。
“我这个人，一生之间总是被人嫌弃，可你不同，你对我好，你没有看不起我，我平生所求，不过于此，有些事，就应该被掩埋，我不得已，姐姐，我是秦卿卿，初微她，死了。”
不给盛玥反应的机会，秦卿卿立刻离开，去了周子穆身边，道：“好啦，哥哥，我会救她，不过嘛，哥哥，陪我去长街走一走吧，好不好？”
周子穆点了点头，那种失去重要事物的感觉更甚。
闻梵安冷眼看着，内心只觉得好玩，果不其然，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抬眼看见了盛玥，失魂落魄的看着这边，这人也是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
“倘或是你知道了，就该怕我了吧，盛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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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女儿红（十）
纯儿被暂时安顿在房中休息，周子穆一开始对秦卿卿是十分愧疚的，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情谊是在的，可秦卿卿却是极力坚持，日期都定了下来。
秦卿卿只给自己留了一晚上的时间。
闻梵安不语，眉目中都是了然，盛玥自然看得出来闻梵安的默许，想要阻止，却做不成。
你情我愿的事儿，那可以阻止呢？
夜黑的很快，不多时就沾染了星光，今日天好，难得的好天气。
盛玥默默跟在秦卿卿和周子穆的身后，她总归是不放心，偷偷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而后跟在两人后面。
秦卿卿神色很好，相对于之前的病弱苍白，如今有了几份人气，更符合这个年纪的活泼，好似也特意上了妆，更是美丽。
两个人真的只是散步，不过貌合神离，秦卿卿尽情享受，周子穆心思半分不在这里。
秦卿卿不闹，脸上带着笑，十分开心的和周子穆说着话，今日她带了白纱斗笠，一双好看的眸子里，肆无忌惮的都是周子穆，已经许久，从那天开始，许久不曾这样豪无遮拦的看着周子穆了。
秦卿卿很是幼稚，买的都是些小东西，小物件，周子穆私心深觉愧对，也尽数掏了钱。
秦卿卿笑意盈盈，又走到一个摊子前，拿起一个孔明灯，如今花灯节过了，并不是放孔明灯祈愿的时候，不过平常也有人会用，这种摊子在平常少，秦卿卿似乎是很有兴趣，回头道：“周子穆，我要这个。”
周子穆看着面前之人，脑海中突然显现出另一个人，也如这样，大胆而又放肆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周子穆，我要这个！”
周子穆有一瞬间愣神，才后知后觉的拿出钱来，打趣道：“多大的人，还要许愿呢。”
“嗯。”秦卿卿低低说了句，拿起来笔想要写字，却提不动，想了许久，终究是没下笔，只是收起来。
周子穆道：“为何不写？倘或是被神明看到了，你却是个白的，不是白费。”
“我心里有，不用下笔。”
秦卿卿神色有一丝惆怅，而后指了指身后的路，道：“去那里吧，那里有桃花的，不过这种时节，怕是没了。”
周子穆道：“嗯，去吧。”
盛玥见着两人走的远了，也来到摊位之前，拿起一个孔明灯来，自己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好奇，身后身处来一只手拿起一盏孔明灯。
闻梵安笑意满满的看着她，道：“二小姐不是说家中有事？”
“现在无事了。”被抓包的感觉并不好，盛玥紧忙找了个借口。
“走吧，去放灯。”
“啊？”盛玥看着面前的闻梵安，只觉得这人更加喜怒无常，飘忽不定的。
“我之前，没找到你的灯……”
盛玥笑了笑，道：“殿下哪里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我在殿下心里，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闻梵安扯了扯嘴角，放下灯就按着秦卿卿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盛玥紧忙跟上，不知为何，只觉得面前的人好似是有些生气，不同于之前，更像是一个孩子在闹脾气一般。
“奇怪的人。”
盛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秦卿卿放了灯，满天星辰，灯只是孤零零的一盏，看上去有些孤单，不过也如同她，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她都是这样孤单。
周子穆脑海中出现的片段越来越多，却始终记不起记忆中那人的脸。
“周子穆，”秦卿卿薄唇轻启，指着一棵如今只剩下枯枝的树，“帮我在树下把东西挖出来。”
“何物？”周子穆问着，人就已经去了那边。
秦卿卿道：“一坛酒。”
周子穆动手很快，把酒挖出来，像是刚刚埋进去不久，不过应该是可以喝了，上面写着几个字——女儿红。
周子穆听过这种酒，这是女儿的第一声啼哭之后，由父亲亲自用糯谷就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桂花树下，待到女儿十八岁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可父亲并不认可秦卿卿，不可能给她酿酒的。
“这酒是？”
“一个傻子帮我酿的酒，”秦卿卿脸上带笑，此时才深深觉得自己带白纱斗笠是对的，至少面前的人，不会看出自己眼中的泪，“他和我说，父亲不帮我，他就帮我酿酒，没有桂花树，就埋在桃花树下，等到酒出来了，就是圆满。”
“傻子？”周子穆道：“没听妹妹提起过，是哪家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