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玥继续拿起里面的东西来,一件一件讲着里面的故事,都是和雪秀有关。
故事里,雪秀是个幸运的孩子,她父亲对她的爱,不比母亲少,和他现实中抛妻弃女的父亲实在不同。
雪秀歪头看着盛玥,最终喃喃道不可能。
雪又下起来,瞬时间就大了起来。
盛玥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给你口中那该死的父亲的,其实,你父亲从来没有抛弃过你们母女。”
雪秀哭喊,似乎并不相信,支撑她活过漫长难熬岁月的,不能是一个谎话。
“你父亲当时入朝为官后,原本就是要把你们接过来的,可惜家中逼迫,皇上又亲下旨意,才不得以,原本以为退一步保你们母女平安,却没成想终究是不得已。”
雪秀眼中之光渐渐熄灭,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去问过他,他所有做为,无论是赶你出去也好,骂你也好,只是为了让她们放过你,保住命是最重要的。”
雪秀似乎是累了,瘫坐在地上,捡起地上的拨浪鼓自顾自的摇动起来。
声音也有些轻,“所以,全是笑话吗……”
盛玥无能为力,只能低着头道:“不是,你是,很珍贵的人。”
“我总是不会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所以总是做错事,我还是想杀了你们,我受过的苦,你们也得承受,可我累了,真的好累。”
盛玥带着林慕山打算离开,雪秀并不是鬼新郎,在这里无济于事,放她自由吧,好好的,为自己活一回。
“给府中的人下蛊,是我做的。”
雪秀回头,微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我愿做百世厉鬼,永世不入轮回,也要换的李若淳凄惨过活,不得善终,绝不后悔。”
第13章 鬼新郎(十一)
盛玥回头,满天雪纷纷落下,横亘在两人之间,沉默无言。
良久盛玥开口道:“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我不劝你放下,只求你从心。”
雪秀抬头,一种类似于孩子一般的无知逐渐显现在她的脸上。
直到这个时候,盛玥才能好好看一看雪秀的脸。
那是一张孩子一般的脸,脸很白,鼻子很小,上面鼻头有些红,看起来更加可爱,只不过有些疤痕,败坏了这张脸的美。
倘若一切如常,是个很好的孩子,如同其他孩子一样。
“我的心告诉我,我放不下。”
盛玥用手拂去了雪秀身上的雪,柔声道:“那就不放下,我没资格替你做些什么,或者坦荡荡的说,应该放下,然后原谅,你只是你,而我不是你。”
雪秀似乎是有些懵懂,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道:“你不太像之前的你。”
盛玥笑笑,心道还好不用在其他人那里装无辜的真善美白莲花,这才宽泛不少。
“我嘛,都是人,会变的。”
盛玥示意林慕山把人放开,又给了雪秀一些钱,道:“走吧,你自由了。”
雪秀拿起钱来,故而狂笑,像是自嘲一般。
想来是好笑,自己这辈子过的如同笑话,为之奋斗牺牲的,最后竟然都是假象,如今到此,竟也是被一个曾经十分看不起自己的人救了?
命之一事,果然笑话。
笑了许久,雪秀道:“二小姐,小心点吧,你查不出来的,绝对查不出来的。”
盛玥摊手,道:“没办法,不查我就完了。”
雪秀道:“我见过他,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你对付不了。”
盛玥像是早就有预料,道:“我知道,你让我们去那个所谓的山洞,是像让我们去送死对吧?”
雪秀点了点,如今这种情况下,自己没什么撒谎的必要。
盛玥道:“可是那人知道了消息,也偷偷都布置好了,我们没死,那人也没事。”
雪秀如今坦荡的很,盛玥觉得方便,继续说自己的看解。
“那个孩子是真的存在的,当日你只是被逼的急了,才恍然想到,可是你还是错了一步。”
雪秀抬头道:“我哪里出了错?”
“你被骗了,闻梵安不是个好人,你还信他,给众人下蛊,唉,也就你信他。”
雪秀似乎是没预料到盛玥能够想到这一点,的确,她是见过闻梵安,开始也很惊奇,不过后来,闻梵安的计划,也给了她信心,才最终决定相信,并去执行,所有事都天衣无缝,可……
盛玥是知道的。
她知道那个人要杀她,还那样安然的呆在他身边,护着他,跟着他……
“为何?”
盛玥道:“我心欢喜,即为理由。”
雪秀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想说的,我之前的诅咒,我仍会坚持,我会一直恨着,一直这样活着。”
盛玥点头,并没有制止,只是带着林慕山离开,让雪秀小心就好。
从一开始,盛玥就打算救她。
因为天寒,因为地冻,因为刚好。
*
盛玥觉得自己有病,这样冷的天,穿的还这样少,冻的都有些僵硬。
林慕山在一旁像是有话要说,又在犹豫着不知怎么说。
盛玥道:“不是闻梵安,他不是鬼新郎,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我。”
林慕山对盛玥的镇定有些惊讶,有人要杀自己,还可以这样冷静,奇人,真乃奇人!
盛玥无奈,自己做了那样长时间的闻梵安,对他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我们如今去哪里?”
“城外,找线索,出来都出来了,何必浪费时间。”
城外不远之处只有几户人家,并不算多,都挤在一处,也算是有些人气。
盛玥带着林慕山到了这里,打算找个地方落脚。
林慕山看着盛玥大有找不到犯人并绳之以法就不回去的意图,心里不禁有些佩服。
盛玥敲了敲一家人的门。
时辰已经很晚,冬日晚长,睡的都算是早,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传来。
“谁啊?”
盛玥道:“我们是进城寻亲的,不过晚了,进不去城,想要借住一晚。”
里面的人似乎是很谨慎,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才放下了戒心,开了门。
“啊!你…你…你还带了个男人!”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里屋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声音。
“欢儿?怎么了?是不是那鬼新郎来了?!”
“老婆婆,我们是借住的。”
盛玥急忙出口解释。
小姑娘还是等着眼睛看着,手中拿着刚才随意拿起来的锅铲,有些警觉的看着盛玥和林慕山。
得,误会了。
盛玥摊手,解释道:“姑娘莫怕,这是我弟弟,脑子是有些毛病在的,莫怕。”
???
林慕山瞪着眼睛看着盛玥。
盛玥咬着牙低声道:“如果你想露宿街头冻死,不介意。”
林慕山握紧了拳头,良久才妥协,拽着盛玥的衣角,害怕的哭起来。
“姐姐,我害怕……”
男主不愧是男主,果真演技派。
盛玥拍了拍林慕山的头,道:“莫怕莫怕,姐姐在呢。”
那个名唤“欢儿”的姑娘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锅铲,有些抱歉的看着盛玥“两姐弟”。
“实在抱歉。”
“没事,可以让我们进去待一会儿吗?”
欢儿立刻让她们进去,还贴心的拿出了自己最厚的衣服,有些破旧,想来是有些年头了,又给了几个窝窝头,有些硬,不过已经是她们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言语间,盛玥了解到了这两个婆孙的事。
欢儿的父母因为饥荒没了,她们一路逃荒到这里站住脚,给这里一个有钱的人家打零工,勉强挣些活计。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富户人家的女儿要接亲,总归是害怕鬼新郎的事,思来想去,想要欢儿过去试一试水,说白了,做个替死鬼。
倘若欢儿真的被抓走了,才是不好,怕是回不来,就剩下一个婆婆,凄惨无比。
林慕山是个性情中人,平日里最看不得这些事,有些坐不住,站了起来,又有些突兀,只能哭唧唧的道:“姐姐,我困啦!”
盛玥忍住笑意,拍了拍林慕山的头。
“今日受你们恩惠,无以为报,我替欢儿区吧。”
婆婆有些激动,道:“不可,实在不可,你也是爹疼娘养的,不必如此,我们的事,绝对不能麻烦你们,先乖乖睡着,明日快些走吧。”
欢儿也十分赞同,自己的事,不能给他人添麻烦,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盛玥看见了挂着的嫁衣,道:“什么时候呢?”
欢儿道:“明日。”
此后也没问,睡了过去。
林慕山起来的时候被吓得不轻,盛玥正拖着昨日那两个婆孙躲进衣柜里,两个人都没了反应。
“你杀人了?!”
盛玥翻了个白眼,道:“你能不能好好想想,我是那样的人吗?有没有些许信任。”
叹了口气,关了门,盛玥穿着昨晚的那件嫁衣,正好合身,算是不错。
林慕山道:“你这是?”
“替嫁!”
简单明了,盛玥挥了挥手,示意让林慕山往后靠,外面有了声响,想来是富户人家来了人。
盖上盖头,盛玥自己出了门,隔着红布,盛玥看见了“自己的花轿”。
欣然坐上去,里面还是挺舒服的,感受不错。
听着外面敲锣打鼓,初时还算是好听,而后就有些喧闹。
不知道到了那里,人声越来越少,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几个人一般。
有些奇怪。
嫁人这种事,都是应该去喧闹一些的地方,如今竟然送往这种静寂之地。
有点像是仪式。
稳当的轿子忽然落下,盛玥稳了稳身,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何种情况。
不过好在林慕山在,这些人大多都不是对手。
外面是乎乎的风声,不多时有些叫喊声,似乎是在求饶,而后完全没了声响。
这种手法不像是林慕山,盛玥慌乱起来。
盖好红布,面前的骄帘被缓缓掀开,一种熟悉的味道袭来。
手被人缓缓牵起来,似乎是十分珍重。
这种情况了,盛玥竟然真的有一种自己在成亲的感觉。
感觉还不错。
“你是何人?”
盛玥冷静下来,打算探一探情况再说。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那人只静静的握住盛玥的手。
温度源源不断的从手中传来,盛玥听到那人一声轻笑。
盛玥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人好像是并不想杀了自己,不然早就动手了,何必这样“含情脉脉”的握住自己的手,所以一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钱财?
权力?
到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这张脸,又没见过。
冷静下来,盛玥打算好好谈判,保命为主,钱财次要。
刚开口,就被那人制止住了,发不出声音。
“二小姐这样,我挺喜欢的。”
盛玥抽回手,掀开了盖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却带来莫大的安心。
“殿下?”
闻梵安点了点头,歪着头微笑着看她。
盛玥突然想哭,说哭就哭,盛玥直接扑上去,放声大哭起来。
“殿下,我受委屈了……”
第14章 鬼新郎(十二)
哭是不可能哭的很久。
把握好分寸,是一个合格白莲的基本素养。
哭的够了,盛玥从闻梵安僵硬的怀中起来,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外面是有些亮堂的,借着光,盛玥看清了闻梵安那张更为僵硬的脸。
和他突突直跳的心脏有很大突兀。
盛玥抬起眼来,白莲花基本素养之二,在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让身边的男人感觉你需要他,从而获得成就感,所谓的小鸟依人,精髓之招。
“殿下……”
一双眼睛满含害怕与不安,却又带着些不屈在里面。
盛玥咬住嘴角,道:“殿下,我可以的,我不怕。”
闻梵安抽了抽嘴角,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里面有些挤,先出来吧。”
盛玥的手还在闻梵安宽大的手掌中,闻梵安这个人,虽然面子上冷,性子更冷,可手还是暖和的。
“是有些冷的。”
闻梵安看了看附近,有些嫌弃的踢了踢脚边的尸体,想来是有些嫌弃在里面的。
盛玥心怀欣喜的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闻梵安也终于通人性一回,懂得把衣服给需要的女子了。
盛玥故作矜持道:“殿下不必管我,我还可以,莫要冻着殿下。”
闻梵安有些不懂,道:“管你?何事?”
气氛越来越尴尬。
身后一辆马车缓缓过来,这里虽然人少,但还是有条路在。
“快上来,时间不早了。”
林慕山驾着车,紧忙对着盛玥和闻梵安道。
数九寒冬,小雪被风吹的斜斜落下,有些掉落进马车,也很快化开,只剩下一滴水。
盛玥搓了搓手,心中忧虑更甚。
面子上如何镇定,也隐瞒不了自己掌握的实在是少的事实。
一切事都扑朔迷离,可时间却流逝飞快,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如今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将落不落,平白让人心慌。
车内气氛很是融洽,盛玥安安静静的犯愁,闻梵安十分随意的依靠在一处,一双好看的眸子带着些趣味一般的看着盛玥。
盛玥的眼睛因为刚才的大哭带着些红肿,原本很大的眸子现在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线,和大红色的婚服有些格格不入。
闻梵安就这样看着,这样一个女人,自私虚伪伪善,为何总是下不去手?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同上瘾一般,只想着听她多说说话,她不说话,就很安静。
闻梵安讨厌安静。
盛玥回望过去,心中不愤,只能叹气。
闻梵安喜怒无常,这时候温温柔柔的过来救自己,下一刻就会举着明晃晃的剑过来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