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现在的轮椅可先进了,你坐过你也不想走路。”
吴妤汗,是这样吗?
里教练穿好了冰鞋,站了起来。
哇哦,有点高。
当这位教练同志也穿上冰鞋后,他和吴妤是同一个身高起跑线了。吴妤比划了一下,比自己高个十几个厘米是有的,看起来也挺伟岸的。
只是呢,戴个头罩看起来也更诡异了。
找个机会,她一定要看看里教练头罩下的脸长什么样。
她在里教练的指导下穿上了吊杆的小背心,然后进入3Lz和3F的练习。
里教练说她姿势什么的都不错,就是起跳的时机把握得不准。
吴妤觉得这也是自己的老毛病了。一周跳的时候差不多也这样,总是有些吃不准起跳的节奏,只不过一周跳比较简单,通过反复的练习她在任意的节奏下起跳都还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但难度上到三周跳就不是这样了。
无论是3Lz还是3F,她的关注点总放在左脚压的那个刃上,又为了保证转速与足周而持续较高的助滑速度,这就使得她在每一个起跳的临界点上分外紧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里教练对她说放松,上了吊杆之后他不会用很大的劲对她的跳跃力量进行辅助,而只是提示她跳跃的时机,她对此应该做好准备。
吴妤决心尽快攻克这两个跳跃,无论怎么说,她感觉用吊杆练习3A才不算丢脸。
当穿着小马甲被吊杆钓住的时候,她有点害羞,然而里教练却一本正经。
如此一来,吴妤也不好太过矫情,立刻进入了训练状态。
这次,她又闭上了眼睛。
左前外转三转向后方,左脚压内刃,右脚在后方点冰,左脚拉回——哎?吊杆还没有动吗?她该起跳了啊?
就在吴妤这么奇怪的时候,身上的绑带有了一个向上提升的力,来了!吴妤同步转动手臂带起身体向上,但似乎慢了一点点……
这个跳以歪轴双足落冰收尾。
里教练:“你走神了?”
吴妤:“我想为什么吊杆还不动……”
里教练:“这就是你起跳太急了,要找节奏,再来。”
这天他们用吊杆训练3F整整两个多小时,到后来吴妤终于有了一点肌肉记忆,而里教练干脆坐在了冰面上,不断地捶着腿。
他让吴妤把他的轮椅给弄过来。
吴妤脱了绑带小马甲,蹭蹭蹭滑过去,研究那把轮椅。
这电动轮椅是真的很先进。她在里教练的指点下坐进了轮椅,然后按动操作杆,这轮椅就自动自发地越过冰场小门开上了冰面。
她一下子没控制好速度,那风驰电掣的就像是一辆小车。明明已经到了她都没舍得下来,玩着操纵杆绕着里教练转了好几圈,这才意犹未尽地按了停止键。
一停下来发现里教练看着她,她立刻想起了此人刚才那句“你坐过你也不想走路”。
那不至于那不至于,吴妤赶紧从轮椅上跳了下来。
里教练则起身坐回了轮椅,恢复了初始状态。
吴妤不让里教练动操纵杆,自己推着轮椅,一路推到冰场边。
在等小克送饭来的过程中,吴妤一边换鞋一边问:“教练,你的腿怎么伤的呀?”
里教练淡淡道:“冰场上撞的。”
吴妤吃了一惊,撞的?
既然是花滑的教练,以前也是花滑的选手?
她问:“是像我之前和席丛柔的那种撞么?”
里教练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差不多。”
吴妤琢磨着,她虽然撞得很厉害,但感觉过几天也就彻底缓过来了。而他这伤得日后走路都瘸了,还上了坐轮椅是怎么回事呢?总觉得里某人有很多事没告诉她。
不过也是,就算她再好奇,他们也不是多熟的人。
他连弟子都只认原主,没有认自己,他们的关系充其量只是俱乐部的教练和学员。
不过,她还是有问题要问。
“教练,你对原主……我是说吴雨,也是这样教她的吗?”
里教练一顿,抬起头来:“怎么教?”
吴妤指了指吊杆:“这个。”
里教练把头又低了下去:“没有,她不知道我能站起来。”
吴妤的双眼睁大了一点,不自觉地扬起了眉,做了个轻微而短暂的夸张表情。
她把五官放回原位:“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
“对。”里教练回答得毫不犹豫。
吴妤的心里窜上来一点欢腾的小火苗:“那为什么让我知道呢?”
里教练:“因为你高级三周跳不来啊。”
吴妤:……
好大一桶冷水啊。
她试图挣扎一下:“只是因为这样,就足够让你破了这么多年的功?我不信。”
里教练想了想:“你是异世界穿过来的事,也没有告诉别人吧?”
他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别人……吴妤心想,这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好理由,他们交换了秘密,形成了某种革命同盟。
小克终于来了。
这次带来的是苏式点心,蟹黄灌汤包、三丝春卷、水晶饺子、菌菇小笼、白斩鸡、海鲜泡饭、糯米汁……
这个冰场比较老了,设施设备都比较陈旧。小克不知道从哪儿拖来了一张长方形的木桌,他们就把菜都放在了上面。
吴妤练了一个上午,丝毫不累,一边吃一边又向里教练介绍她给场馆装的鹰眼设备,把她从说明书上读到的内容天花乱坠地介绍出来。
里教练听着也只是听着,没有什么反应,小克倒是听得一惊一乍。
等小克吃完先出去了,吴妤才用胳膊支着脸:“教练,别装啦,你就不能夸一声这鹰眼很厉害嘛?我的管家告诉我,这可是全国最大的体育运动集团Jump Start的黑科技,在国际上都是最先进的。”
里教练却说:“在这里先进,在你原来的世界也先进吗?”
吴妤老老实实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这方面专家。不过我知道,在我原来的世界鹰眼系统有应用在足球、网球等领域,花滑是没有的。这里好像也是一样?”
吴妤不知道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思维体系里,她原来的那个世界被大手一划归类到高级文明,那里的人被归类到高级人类。
此时听说那个世界的鹰眼也只是部分应用于体育项目,他倒有点惊讶。
不过问出口的是另一个话题:“你还有管家?从那个世界带来的?”
“什么啊!”吴妤不满道,“我是一个人穿过来的好嘛,管家是我在这里找的,一个很不错的小姐姐。还有他!”吴妤指着门的方向,“刚才那个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男孩子,他是我在这里新找的司机。”
里教练抓住了关键性问题:“你哪儿来的钱?那个世界带过来的?”
吴妤噎了一下,这次倒猜得挺准的。
她爽快地承认:“对,就是这样。我在原来的世界可有钱了,富可敌国……可敌欧洲中等发达国家一年的GDP吧。”
里教练:“……”
这女的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话似乎不用这么具体。
他提醒她:“吴雨可是没什么钱的,你这样招摇,怎么对别人解释?”
吴妤想了想:“说我中彩票了行吗?”
里教练:“吴雨没有买彩票的习惯。”
吴妤:“她可以有。”
这个主意她想了很久了,认为绝妙。彩票大奖得主为了安全考虑通常不爱露脸,有很强的匿名性,这不是等着她去钻空子么?
她说自己是中彩票致富的话根本没机会被证伪嘛。
吃完饭休息,吴妤拉着里教练看了一会儿鹰眼拍摄到的上午训练的回放,手机APP可切多个镜头视角,还有微特写和全景模式。
部分功能吴妤还比较生疏,摸索着操作的时候,里教练反而能先她一步调出这项功能来,令吴妤很惊奇:“教练,你用过这个系统?”
里教练含糊道:“用过差不多的。”
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吴妤上冰。
在不拉吊杆的情况下,她又跳了几个3F,成功的比不成功的多。她一嗨,当场跳了个3F3Lo,满意地从里教练的眼中读到了惊叹。
她的教练的这双眼睛啊,虽然是单眼皮,但是颇有灵性,像会说话一样。
吴妤不由得就嘚瑟,冲里教练摆摆手:“不要太崇拜我。”
棉花糖本来自得其乐地在边上转圈圈,听到这句自恋的发言,不由得兴致更高,抖抖抖抖像在给主人欢呼鼓劲。
吴妤注意到了它,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下午训练,她本以为会练3Lz,没想到里教练对她说3Lz放一放,先练3A。
吴妤很奇怪,一鼓作气搞定这对高级三周的冤家不好吗?这也符合她哪里有难关就硬闯哪里的风格。
然而里教练告诉她,3A比3Lz难。
这一下就激发了她挑战的勇气。
心底里,她有些不信邪。虽说对大部分选手来说3A难于其他五种三周,但对她而言不一定啊。
3A怎么说都是刃跳,比如1A她就觉得比1Lz简单嘛。向前起跳的跳跃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然而真的跳了之后,她发现里教练是对的。
3A和1A不一样,和其他五种三周跳也不一样。本来她跳1080°已经吃力了,在此基础上再加180°,稍稍尝试一下都有种身体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感觉,就像长条形的衣物或毛巾被大力搅干似的。
如果说3F是起跳时机把握不准,3A更像是她目前的跳跃高度不足以让她在空中转完三圈半。
但若是增加进入的速度,通过增长远度来使跳跃具有足够的旋转余地,那下落时的巨大冲力又会给落冰造成麻烦。
这样试了几次后,里教练总结:“你是身体素质跟不上。”
吴妤很莫名:“这不是我的身体啊,吴雨是专业选手,她的身体素质也不行?”
里教练:“她后期伤病太严重,基本放弃了体能训练,纯靠经验和技巧。你想要依靠她的体能恐怕不太行。你自从到了这里,是不是还没练过体能?”
汗,又说对了。
里教练:“明天你开始跑山吧?学校后面有座山,以前地方队都在那里跑,早晨六七点学生晨练去那儿的也多。你四五点去应该没什么人。”
吴妤没话说了。四五点是她睡觉的时候好嘛?
哎,今晚睡得再早点,不如八点睡,这样明天可以起来得更早些。
当天接下来的训练中,里教练增大了吊杆的力度,让吴妤获得了比较多的向上的辅助力量,因此也成功了好几个3A,让她有种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个跳跃的错觉。
里教练说这只是让她找找感觉,关键是她体能跟上后的自主训练。
吴妤也很失望地得知,这位神秘兮兮的主教练在今天过后,又要消失很多天了。
到底是去干嘛,难道他不是全职教练吗?
在又一次送走里教练后,吴妤在场上又蹦了好几个3A,发现里教练是对的。
不用吊杆后,她无论高度还是转速都达不到1260°的要求。
这反而令她尝试起了2A。
循着做吊杆时的感觉,没尝试几次她就成功落冰了2A。
果然跳过两周跳直接练三周跳是正确的,反过来再练会简单很多呢。
当天结束训练后,无论是吃饭还是洗澡护肤她都从简,七点三刻就爬上了床。
她把原主的日记也都带了过来,睡前翻上一会儿,常看常新。
这天晚上她拿起来的是第12册 ,后半开始是原主在国家队时期。
吴妤阅读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看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变得抓心挠肝。这第12册 结束时原主仍在国家队,也就是说退队至今的情况缺失了。
缺失的部分应该还是挺重要的。
陈教练担忧她的精神状态,里教练也说原主这一个赛季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些在原主的日记中都没有体现出来。
原主写了这么多年日记,为什么最后这大半年不写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仅从日记最后的几页看,当时原主在国家队感到很苦闷。
虽然身为国家队的队长,但是原主既不想负担额外的队长责任,下面的小队员也不服她,形成了恶性循环。
实事求是地评价,吴妤认为原主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当team leader,她更适合当团队里的先锋官,冲锋在前的那个,而不是凝聚人心的那个。
看看她这大师姐当得就知道了,师弟妹看见她就远远退散。
第二天凌晨,吴妤四点就起床了。
她没有叫小克,毕竟这么早喊别人起床不人道。她自己收拾了一下,带上毛巾和小水壶就出发了。
时间还早太阳没上山,连防晒都不用抹。
顺着导航找到了学校的后山,她沿着山体步行了五分钟左右,找到了水泥铺就的上山路。
原地稍稍做了两组热身,吴妤跑上了山道。
晚夏的凌晨四点,启明星高悬天际,晨曦尚未降临,但东方天空的暮色已经转浅。
吴妤按着先前查询过的长跑的注意事项,配合呼吸的节奏和落步的速度,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距离。
她事先了解过这段山路,跑到上面那个观景台就是三公里了。
首次晨跑她不打算一下子上量,到了三公里先歇歇好了。
她跑的时候,棉花糖就呜呜呀呀地跟着她,急不可耐,像是怕她累着想邀请她上去躺一躺。
她干脆让棉花糖变回帕子系在手腕上,免得她忍不住和棉花糖说话,被旁人看到还以为她自言自语。
她就这么在静谧的山道上跑了二十来分钟,虽然体力条有点见底,但告诉自己要坚持,观景台应该就在不远方了。
这在此时,忽然有辆自行车从后面过来,暮色中打了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