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渊这才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梁芷枫无辜道:“一定要想说什么吗?就聊聊。”
夏星渊:“你不高兴是吧?”
梁芷枫很意外他会这么说:“WHY?大师姐得高分我为什么不高兴?”
夏星渊:“现在是大师姐了?你从来没有叫过她大师姐。”
一击命中。
梁芷枫不开口了。
或许她不该去招惹这个比她小一岁多的男孩,他简直敏锐得可怕,居然能察觉到这一点。
梁芷枫确实从不叫吴雨“大师姐”,即使非叫不可的场合,也只叫“师姐”。
一字之差,感情却是很微妙的。“大师姐”是特指,而“师姐”则是泛称。用了特指是把自己也深度融入了俱乐部的师门体系中,而泛指则不过普普通通地反映了进入俱乐部年限早晚而已。
她以为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发觉这其中的差别。
然而夏星渊还没完:“如果你觉得我会嫉妒她,那你想多了。这套节目如果我是裁判的话,给90以上。”
梁芷枫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夏星渊不是以别扭、傲娇和超级爱面子著称?今天怎么这么说话?
但随着夏星渊对着她一勾嘴角,梁芷枫明白过来,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如果是对着其他学员,他不会这样说话。他对她有恶意。
梁芷枫忽然恼了,觉得来找夏星渊说话的自己像个被羞辱的傻子。
虽然她一直视夏星渊为对手,但她自以为对这个男孩来说还是很不同的。他俩进俱乐部的时间相近,又是小学员中唯二成绩上有希望的,算宽泛意义上的青梅竹马都不为过,然而他竟这么对她!
不过梁芷枫是谁,以席丛柔为偶像的茶艺高手啊。
虽然脸不争气地红了,但还是口气轻松,彷如完全没有听出夏星渊的画外音:“我怎么会觉得你嫉妒她?男女不同项,这怎么比?”
她佯装生气地抽打了一下夏星渊的手臂:“你就这么想我呀?”
夏星渊把胳膊往回收了一点,这动作刺痛了梁芷枫。但她仍然笑着说:“哦对了,有个事和你说,你怕不怕鬼?”
“哈?”夏星渊无法理解这个忽然岔飞的话题。
“我和秀媛的房间有点阴嗖嗖的,昨晚我们两个都不敢睡。你和谁住,是小覃吗?如果你们不怕鬼,能不能和我们换下房间,男生阳气重可以压一压。”
夏星渊听了这番言论,深度无语中。现在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现在不应该好好看比赛?
“等下再说吧,去问问覃源,他同意我没有意见。”
梁芷枫:“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瞎说?秀媛!秀媛!你告诉他,我们房间是不是闹鬼?”
师弟妹们本来在听钟秀媛讲大师姐的节目得分,忽然被最右边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全都大惊失色:“闹鬼??”
一个小女孩惊恐地扒住钟秀媛的膝盖:“钟师姐,酒店闹鬼?”
钟秀媛连忙安抚:“没事没事。”她给梁芷枫使了个眼色:“回去说。”
就在此时,广播的报幕声又来了。
艾琳娜的节目开始了。
今天在场边的席丛柔一改过去装得云淡风轻,表情十分僵硬。
米国站时,她还讲求面子工程,躲在卫生间里看某人的节目,但这场比赛时站在场边,全程呼吸都快没了。
某人的节目结束后,她双眼紧盯顶上大屏,有了某种预感。
失控的预感。
她“登基”的这个王朝开始失控了,她打算上难度的动作终究是晚了一步。
席丛柔很后悔,不止是今天的后悔,她应该在赛季初就把四周的难度堆上去,挑战杯赛不该退赛,米国站和华国站不该只上3A。
现在,因为她的计划失误,下面的那些对手已经压不住了。
她隐约预感,继男单之后,女单这边的打分体系也要开始崩塌了,可能就从这一场开始。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退路了。
背水一战吧!
艾琳娜短节目,《蜻蜓姑娘》,一首有了年头的魔性曲子。
没有花滑运动员看了刚才那样的节目不会热血上涌,何况她还是在场边近距离观看的,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容易上头的少年人。
法国站的3A空成了1A,这场比赛是她的尊严之战。这里不仅有胜过她的吴雨选手,还有号称“永远不败的女王”席丛柔。
她不能输,她要挺住。
随着欢快的乐曲声响起,化为冰上一道彩虹的姑娘挥舞着白手臂和大长腿,开始了自己的两分半钟。
总决赛的冰面仿佛有魔力,虽然她拿过青少组总决赛的冠军,但成年组的场地感觉非常不同。
在这里滑冰,让艾琳娜有种幸福感。
吴雨选手留在冰场上的全CLEAN的气息似乎还没消散,艾琳娜闭起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刚才那道炫目的黑羽裙身影。
在艾琳娜进入第一个跳之前,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刚才近距离目睹的那个高度、远度极其夸张,飘逸、轻盈、完美的3A。
刃跳提腿发力的一瞬间,艾琳娜感觉自己能成。
转体1260度,艾琳娜绞紧双手,两臂紧贴胸前,在四面看台从她眼前整整转过三圈后——糟,打开身体稍有些迟了!随后右腿传来落冰的实感,稳了?
就在此时,钻心的痛从右脚踝传来,一下子让她腿软失去了重心!
艾琳娜并没有摔倒,她翻了个身迅速地找回了身体的平衡。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3A这种难度的跳跃对身体协调配合的要求可用“高精尖”三个字来形容,不将人体调控成绝对精密严谨的仪器就很难稳定掌握这个跳跃。
然而,花滑跳跃的魅力也正在于此,以肉/体去挑战一个个“精密的算法”,而且是绝对个性化的“算法”,进入方式、起跳习惯、如何发力、怎样的高远、空中姿态、落冰角度、滑出速度、之后的衔接……确保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一无二的3A。
艾琳娜本可以成功,也本以为会成功,但是落冰角度些微的偏差和脚掌踩在冰鞋非正中的缘故,让她的承重脚扭了一下。
虽然现场的观众都不知道,以为她只是3A落冰出现失误,但是艾琳娜明白,她的冰鞋出问题了!
这是一双已经用了快两年的冰鞋,但艾琳娜一直保养得很好,也很喜欢。本赛期开始前刚去整体维护过。
可3A之后的每一次蹬冰都告诉她,鞋帮塌了。而后面还有两个跳跃!
“她的冰鞋塌了。”里教练这样对吴妤说,“塌了就是她现在这样。”
吴妤很惊讶,从刚才艾琳娜落冰3A开始,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原来竟然是鞋帮塌了?
可是这不对啊!
按小说里写的,艾琳娜这场CLEAN了啊。
前面崔允淑的CLEAN和樱木谷的摔3A,包括萨沙不受裁判青眼的蜘蛛侠都和小说的进展一样,可是艾琳娜是怎么回事?
最奇怪的是,是她先担心自己的鞋会出问题,结果她没事,同场的选手给遇上了。
“影响后面两个跳么?”吴妤不禁问道,她挺喜欢艾琳娜,不想看到孩子失望难过的脸。毕竟鞋子出问题是意外状况,不是水平发挥的错。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里教练说。
这是一句废话,也是一句大实话。
艾琳娜接下来的两跳,3F除了跳得短平快了点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吴妤一度怀疑鞋子难道还是好的?
到了后半连跳,果然还是不行。艾琳娜的3Lz轴心严重偏移,眼看就要丢连跳了,强行在后面接了个1T,原地转了个360°,双腿同时垂直地落在冰上。
这是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凭她这个鞋子,再坚持单足落冰就是摔成狗吃屎没商量。
到了这时,观众席上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资深冰迷猜测艾琳娜在落3A时受伤了。
一曲终了,艾琳娜微微屈膝侧立,单手向前一推,手腕带动手臂抬起,手指延伸像远方,定格。
然后她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放下手来。
低头滑了两步,重新抬起双臂,向四面看台鞠躬。
很遗憾,这是一套完全不能发挥选手本人水准的节目。
吴妤为艾琳娜感到难过的同时,仍在纠结冰鞋出问题与小说发展不符的事。
之前法国站,除她以外的对手小妹妹们的成绩也和小说不同,但那能够以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蝴蝶效应来解释。她与原主的不同发挥,对同场者的心理影响都是不同的,也会影响后续比赛的选手们的发挥。
但艾琳娜的冰鞋意外却不能用这条逻辑来解释。
下一位即将出场的席丛柔已经进入冰场,正在挡板边喝水,艾琳娜下场时与她擦肩而过,眼神交错,两人均无表情。
之前看“吴雨”比赛的紧张在席丛柔身上已不复存在,她看上去并不在意艾琳娜的分数。
这位新生代最强萝莉在不败冠军的眼里不值一提,她的冰鞋出问题了,席大女主既不意外,也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很快,她要把世界纪录再拿回来,让“铁银”的86.33分变成最短命纪录。
至于明天的自由滑,那更是好戏开锣。
第53章 [V]
席丛柔上场后,观众席安静了下来。
在过去的三年里,这位以三周套在赛场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吸引了非常多只看成绩只看形象的慕强粉和颜粉。虽然一众“老冰迷”看不上她的技术,但“老冰迷”自身的口碑也不佳,总被“新冰迷”喷酸鸡。
大量的“新冰迷”只执着于席大冠军一个人,对项目本身并不操心,席大冠军所擅长的就是他们所热爱的,席大冠军的路线就是他们的方向,席大冠军的对手就是他们的敌人,席大冠军的得分就应该是女单天花板。
然而,这个天花板在短短前后一周的时间里被相继戳破了好几次,而戳破天花板的“敌人们”,樱木谷遥香和某人,尤其是某人,是不可饶恕的。
现在,万众瞩目的花滑女神席丛柔要出场了。她会把属于她的一切都漂亮地赢回来。
不仅是今天,还有明天,她会把所有的纪录重新拿回来!
她可以做到的!所有席粉都这样相信。
她能做到吗?所有席粉心里又都在打鼓。
宋颉在后援会核心管理群里教育其他人:我们没能成为席宝的靠山,相反却还要她来成为我们的靠山!
核心管理们把这话也原封不动地搬进各个粉丝群去教育小粉,一时间众席粉心中都很黯然,觉得很对不起席宝。
但是,席宝是她们的光。
席宝上场了,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们的光来了。
席丛柔短节目,《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如赤阳般火热的波浪裙摆,黑色皮质的束袖与腰带,勾勒身体线条的紧身上装,吉普赛女郎的优雅奔放与自尊骄傲,在她的一抬头一转身间淋漓尽显。
今天她的短节目配置,仍然是3A、3Lz和后半3F3T。
这个基础分值虽然比连3Lo低,但想也知道,席丛柔的PCS会原地起飞,所以到最后拼的还是完成度,以及裁判的……主观尺度。
看台上,夏星渊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设备,它是个立方体的盒子,正面有半圆形的玻璃球,造型很奇怪。
梁芷枫瞥了好几眼,说不出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却看见夏星渊用这个方盒子自带的机械壁,将它固定在前方的栏杆上,前方的玻璃圆球正对着冰场中央。
由于盒子上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或LOGO,梁芷枫只能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钟秀媛和其他学员也很好奇,纷纷望过来。
夏星渊又调整了一下盒子的角度:“一个复古的录像机,二手市场买的。”
梁芷枫将信将疑,钟秀媛却信了:“这么厉害?是不是很贵?”
夏星渊敷衍道:“不贵。”
梁芷枫想,这不是真的。
这东西的造型一点也不复古,如果是复古录像机,那盒身上更加应该有标识,没有厂商对于本年代的新科技不大张旗鼓宣传的。
而且也没听说夏星渊有什么摆弄中古设备的爱好。
不过,这是台摄像设备应该没有什么疑问,前面的玻璃半球想必就是镜头。
可是,为什么要拍比赛?
事后网上会有官方的录像回放,各种中远景和近景特写切换,滑完还有慢动作回放,还能拍到等分区,何至于从看台这么远的距离自己录?
虽然感觉夏星渊并不想理她,她还是出言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牌子的呀?”
如果是二手机器,总有品牌和型号吧?她上网去对一对,不就知道他有没有撒谎了?
当然,他据实回答的可能性很低,梁芷枫这样问,不过是不肯放弃任何争取答案的机会罢了。
果然,夏星渊装作没听见。
他觉得梁芷枫很烦。
从进俱乐部的第一天起,他就不大喜欢这个所谓的师姐。心思太多,私利心太重,缺乏真诚,却还要装好人。
不能说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大错,但就是招人烦。
比如里教练昨天赛后交给他这个机器,让他今天在席丛柔上场的时候拍一下。其他师兄弟都问一声就停止了,到她这里,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你什么事啊。
对于这台设备,夏星渊自己也是好奇的。
里教练说这是台超高速的运动摄像仪,内部传感器被编程以千万分之一秒的延迟拍摄画面,每秒能记录8000帧。
夏星渊好奇去查了一下,这一参数在体育运动领域的电子眼监控中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把这东西交给他的目的他也清楚,就是拍一下席丛柔动作的细节。如此,这位女士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提前转体和存周,多大程度上被所谓的“打分取向”包庇了,就不再是一个众说纷纭的争议话题了。
数据可以说话。
第一次使用这个新设备,他本来担心自己拍不好。但是里教练告诉他不用担心,因为场馆内不止他一个人在拍,四面看台都有人拍,这是一整套摄像机系统,在传感器触发的同时,许多台摄像机可以共同将分离的图像拼接成完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