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看到她泛红的眼尾,皱了下眉继续说道:“你如今双眼刚刚恢复,还是莫要过度疲劳,也莫要多流泪,以免害眼留疾。”
南榕听了他后半句话,下意识便抬起手抚到眼尾,指腹下的脸上,尤其是眼部的肌肤娇嫩得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丝毫不夸张,虽不知黑大夫为她配的什么药,但肌肤能有如此细嫩,全赖近半年来的药物敷用。
南榕闭了闭眼感觉了下眼睛现下的情况,许是经了提醒,真觉得有些淡淡的酸意,一有此感立时便心中一慌,忙忙取了丝帕动作极轻柔的将眼部的湿意点去,
如今好不容易复明,眼睛的重要性于她而言甚至已比性命还要重要,是以万万不能乐极生悲伤再伤了它或是留下遗症。
不知可是心理作用,她越来越觉眼中酸意加重,颇为草木皆兵的殷殷望向黑原:“我现下确觉得眼中酸涩有生理性想要流泪的反应,请问黑大夫可是我方才情急之故?会否会伤到眼睛,于日后视力可有妨碍?您先前为我调配的药敷平日里我是否可继续再用以做保养巩固?”
人越在意什么,便会注意什么,这句话在此刻的南榕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黑原身为医者自是对她此刻的紧张极为理解体谅,便看着她从容一笑:“南姑娘莫要紧张,你此刻眼睛酸涩皆乃乍然见光,且又流泪之故,稍后用温水热敷便可缓解。如我方才所言,你久未见光,需得要循序渐进逐渐适应,只要不过度用眼便不会有碍视力,你若还不放心,我可再为你配副养护眼睛之方,只药终不可长久依赖,三五日,七八日,再半月一月,或觉疲惫时再用便可。”
再没有什么安慰的话,能比自为她复明双眼的大夫口中说出更令人信服,南榕也知自己是因为在意才过于紧张了,但不可否认有黑大夫的保证她才真正如释重负去了枷锁。
“那就麻烦黑大夫再为我费心了,”
说话间她已重展笑颜,双手以一个谦逊感恩的姿态伸出欲要去握他的手,下意识想以后世的礼节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只手刚伸出去,便觉一阵清冽好闻的熟悉香味忽然而至,再抬眼看去,便正看见一张骨相清冷神情温雅的朗月俊颜。
“温公子?”
当这双闪耀神采的黑亮眼眸中再次映满自己的身影时,方才如被忽视冷落的不适倏忽间骤然消散。
温景州凝视她透着诧异的眼眸,缓缓勾起唇,广袖舒展长臂一伸,便轻搭在她纤美的肩头,修长的手指隔着衣物握住掌下玲珑削肩,不动声色的带着她转身边走边道:“不是眼睛酸了?你刚刚复明万莫大意,先回去热敷舒缓过来为好,黑大夫医德高尚又与我互引为友,医治于你情理所在,你不需心中着重挂怀,”
“你期盼许久如今终得偿所愿,定要好生保护双眼。我记得你曾说过待复明后要重新识字,看一看上都风景,如今虽可以一一实现,但还需记得来日方长,万事以不伤己身为先...”
随着清淡温润的话音渐小,二人并肩而行的身影也渐行渐远,黑原抚着胡须看着那一对背影般配得宛若璧人的男女,忽地挑眉笑了下,提了提肩带摇头离去。
*
复明后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南榕都舍不得闭眼,她恨不得想能一下子便将从前错过的遗憾补全,可这里不似后世一步不出便可阅览天下,想要将这大夏风貌尽收眼中,非以年计而不可。
而她更知这光明来得不易,遂纵她心里如百抓挠心想要探寻世界,也硬是为了眼睛而忍了下来。
但虽顾忌刚刚复明不敢过多用眼,此后几日她每日里总会为自己定下一段时间,以用双眼来将她这半年多来生活的地方与自己脑海中的模样重合,
而所闻所见,也亦如她初到这里时曾推测的那般,这座府邸甚为宽阔壮观,碧瓦朱檐无不以上好木材精心打造,一砖一瓦都如丈量般整齐划一,虽简朴却无一丝粗糙敷衍,反而更显低调雍雅。
每每亲眼流连穿行其中,感叹之余她总忍不住心想,如此雍容气派的府邸说是皇亲贵胄之家应都足矣,然实际却只是一商贾人家,刚刚入朝为官的六品小官之家,如此官职住在如此奢华之所,委实太过张扬,会否会引得同僚或是小人眼红妒忌,从而背后使坏以此为诟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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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V]
南榕站在涛声院内,手抚着灰青色石砖墙面,心中再无有失明时每次前来的渴望迫切,到如今复明后,她反倒沉静下来。
既有此机缘让她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而又在此地复明,便就不能白白辜负了这一遭奇遇。
她有店铺金银在手,便算是有了可以在此地谋生的基本,再有欠下的恩情尚未偿还,是以这回家之路,于如今的她而言,已不再头等紧要。
现下及暂时和以后要如何打算,才是她目前应要考虑之事,
“听婢女说你未在院中,我便知你此刻定然在此,”
优雅带笑的温润的嗓音在身后淡淡响起,南榕蓦地自沉思中回神,却是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
“温公子,”
她压下因他的到来而纷乱的心跳,转过身却难掩脸颊生晕,眸光波转蕴着动人娇态的黑亮双眸,半是欢喜半是羞赧的看了眼徐徐而近,身姿飘逸的俊雅男子。
从前她目不能视,所有一切均是依靠他的赠予,而在之前那样孤立无助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才华出众温润谦谦的翩翩君子对她体贴入微,思她所思,处处用心,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与依赖,
其实私心里她已将他视作可以依靠信任的亲近之人,或许从前她还能有所掩饰,可如今她双眼复明,看到了他比她心中所想还要俊雅出色的相貌,再将他从前所为齐齐相加,以及二人间那些未曾言明却自有温馨缱绻的接触,对他心动的情愫加深,是根本毫无悬念之事。
可她心中明白,这一时心动的力量远没有达到能要让她抛下过往留在这个封建时代的地步,与一个封建社会下成长生活,所受教育不同,认知不同,思想不同,对婚姻无从一而终,接受三妻四妾观念的男子谈婚论嫁言及未来的地步,便是退一步与他谈情说爱,她也自问尚还无敢有这个冲动,
但纵是心中明白二人无有未来,却面对他时,她仍无法做到不露声色,而对于一个从未有恋爱经验的女子来说,第一次的萌动总是深刻而难忘的。
她的复明不仅是于她自己会从神情眼色泄露心中所想,于温景州来说,同样需更为上心了些。
从前他不需掩饰面上与眼中神色,只需使面对她时态度有变即可,如今再面对她,便就需得留意表里如一,
虽他无有内眷,不近女色,但眼前女子面对他时所流露出的娇羞,他却能心领神会。
她的容貌非是他所见最美的女子,除了她的来历,她的为人处事性情品质虽让他另眼相看,且因故与她刻意有亲密接触,而确令他对她多了丝不同对待,但这些却都不足以能要让他对她坦诚费舌表明身份,
他如今还愿意抽闲耐心与她见面接触,已是对她额外优待。
温景州暼看了眼她方才停留的位置,半垂下眼帘看着她颊边胭色,似随口之言淡声说道:“从前你便喜欢无事来此,可是还对自己无故出现在此心有芥蒂?”
说话间他已行至她身前,垂下眸居高临下的将她脸上蓦然紧绷的神色尽收眼底,恍若无觉般转而说道:“不论当时发生何事,如今看来倒也非是全然坏事,与复明相比,一切都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南榕倏紧的心弦都因他体贴的言语尽数化解,她无意识闪躲垂下的眼眸重新抬起,格外黑亮的双眸如星辰璀璨,吸人神魂。
她仰起脸看他时,眼中含着难以藏起的情愫,与专注,红唇弯起,笑靥如花:“你说的对,与复明相比,一切都不再重要。”
话音落下的同时,如褪去层笼罩在身的无形枷锁,骤感轻松舒畅,便连方才心中那些许的纠结也被挥之一边。
他说的不错,一切顾虑与复明相比都不那么重要,瞻前顾后反而反受其乱,似她如今的处境,何不如顺心而行。
想通了后,她脸上的笑容愈加明媚,晶亮的眼眸看着他时更多了丝自心底蔓延而出的丝丝心动。
“这几日我听从黑大夫医嘱小心用眼又加以药敷为辅,循序渐进已能适应光亮色彩,故我准备出府看一看府外世界,见一见上都繁华,只不知温公子何时沐休,届时可愿与我一同重游旧地?”
温景州略有诧异的微扬了眉,
她这是,在邀请他,约会?
清冷的眸中暗光流逝,她的脸颊明媚秀美,真挚而期待的神情那样的直白,而她明亮清澈的眼眸之中闪烁的情意与豁然明朗又那般显而易见,
温景州垂眸看着她,因着身高差距与光线使然,使他垂眸看她时眸中尽是深邃,南榕离他不过一步之遥,如此近的距离,但她却无法辨明他眼中神色,许是她看着他的眼睛时过于专注,她竟从那一片漆黑深邃的眼瞳之中感觉到了一股过于平静的冷意。
恰逢院中墨竹舞动,带着竹香的轻风袭来,南榕似觉凉意般身子一紧,人也立时从方才怔于他眼中神色的恍然中回神,
她眼睫颤动几下,再睁眼抬起看去时,那双眼仍然深邃,却略有怔然而后有温意渐渐流转,那阵风转瞬即逝,突如其来的凉意也随之消失,初秋日还带着余热的日光洒在身上一片暖意融融。
她蓦地舒了口气,红唇弯起笑容重现,其实他沉默的时间并不长,而他的沉默也许是被她的大胆邀请给惊到,
虽他们二人从前曾一起出府携手同行于街头闹市,也曾于夜间小船轻渡,但那时她诸事不便,无论是他作为主人的礼节,还是作为朋友的照顾,都可算师出有名,
而如今,她已复明,已不再是从前处处需要照料的眼盲弱者,那么她方才直白的邀约,与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有泄露对他好感的表露,他会惊讶到一时结舌,本就是一个视女子羞涩内敛为常态的男子会有的正常反应。
她看着他,心中暗笑自己的直接大胆惊到了他,又笑自己因紧张而产生的错觉。纵她于男女之事上要比他开明通透,但终是局中之人难免会有羞怯忐忑,
是以在他还未开口前,她便又笑意如常的加了句:“从前都是温公子你处处关照于我,如今总该是我来回报之时,待我了熟了上都各处,便要挑上一处口碑最佳,环境雅致的地方好生设宴款待公子,到时还请温公子万万莫要推辞才是。”
本是隐带男女之情暧昧流转的氛围,便又因她这番合情合理的补充,自然转为真诚有礼的恩情授予关系,方才还未升起的旖旎便就这般未到即逝。
既是还愿与她做这伪装身份的情谊,温景州便无有不可,清冷的眸巡视般打量着她秀美的容颜,却再无方才隐带情愫的笑脸,清雅如玉的俊颜浅浅一笑,修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也将眸中那抹暗色不露痕迹的隐藏起来,
“南儿亲口相邀,我定欣然同往。既你有意出府,稍后我便吩咐管家为你备上马车随从,以护你周全。”
*
温景州本就要日日上朝,只是如今南榕已非从前他一言便可糊弄敷衍,虽她只是他府上借宿之人,并未有何名正言顺的身份送他出门,但也正因她乃借宿客人,才更要礼数周到,万没有主人家出门,客人还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之礼,
从前他未入朝时,何时出门何时归来自无有向她告知的本分,而今已然知了他的日程,南榕便记着时辰在他出门时前去相送,
只从前她目不能视,自看不到他出门时身上所穿的紫色仙鹤官袍,但现今她双眼复明,自再不能如此明目张胆,
虽也曾有与她言及不需如此辛苦相送,但南榕却做不出如此失礼之行,遂当她清晨与他送别时再见的,便是他身穿六品明蓝色官袍,文质彬彬自有一身官气加身出门的模样。
送他出门时,天色还尚未完全明亮,南榕便耐着性子静待天亮后,便带着银两与温府随从兴致勃勃的踏上了游览上都之行。
上都作为大夏国都,历经几代君王,城内建筑,屋瓦楼阁,大街小巷,至如今已坐落百多年之久,
站在街头一眼望去,鳞次栉比古风古韵的建筑,穿着短褂长袍不一而足,脚步或匆匆,或悠闲往来于街市,或是进出宅门店铺,均都束着长发,比影视剧中的装扮更加真实的古代男女,
眼前的一切,如一副渐渐铺陈开来的彩墨画卷,显露在南榕眼中,只觉如梦如幻,又觉格格不入,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飞禽走兽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清寂,使得画一般的街市逐渐热闹起来,独属于生活的,充满着鲜活气息的声音,又无不在提醒着她,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
南榕站在街头不知看了多久,心中有奇妙的荒诞,又有难以言明的空茫,须臾后,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格外明亮纯澈的双眼只余新奇探索的看着眼前一切,缓缓盈笑,步伐坚定而从容的向前迈去。
这条路她曾坐在马车上走过两次,只那时她总觉与世隔绝,虽是听过也感受过,却始终无法融入其中。
而现下,她行走穿行,置身其中,没有目的,没有急切,没有窘迫,只是这般闲庭信步,用波动间顾盼生辉的黑亮双眼来看,用心来记,而后不知不觉,已成局中人。
温景州回府后照例先回书房处理事物,待事毕行于府中下意识往摘星院中走去时,才忽地想起她不在府中,
念头甫一浮现心中便不由控制蓦地低沉,他停下脚步,双手负后,神情淡淡的看向那座空无主人在的院子,骨相清冷的脸上漠色愈浓,
他略分神才想到这是自她出现后,第一次当他外出回来后不见她安静从容的身影,而他也是第一次心有悬而未落之感。
已是秋季的天仍余夏日余热,温府占地甚大,各类精品树木极多,但平日里却未有任何鸟蝉叫声,
除了偶有裹挟着余热的秋风吹动树叶发出的轻微沙响,偌大的府邸竟安静到了空旷荒凉之感。
背在身后的修长手指猛然紧握,温景州微仰下颌半垂眼帘,衣袂飘动,人已转了身行往前厅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除夕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福运加身,心想事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28章 [V]
南榕带着如饱餐一顿的精神食粮满足而归时已至秋阳将落,虽是出去了近一整日时间,可也不过是囫囵吞枣看了大概,未来得及细细体味,
而她也是头一回觉得时间易逝,若非顾忌着白日里流连了诸多应接不暇的好景好物用眼过长,且兴致满满的游逛了一日,她的体力与精力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及一同随行的人或都已身心疲累,她当真是流连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