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州闭了闭眼,将不再设防,重对他敞开心门的女子,珍而重之,紧如禁锢般,紧紧揽在怀中,
“有南儿此一言,我便,甘之如饴。”
第107章 [V]
因着现下她怀有身孕,医治失忆之事便理所当然的暂缓,在接受了他是自己丈夫的事实后,南榕便开始认真思考迟来的妻子与准母亲之职,
但他的身份太高,府邸中奴仆成群,且个个尽职尽责,再加之他心疼她孕育辛苦,府中诸事全不叫她丁点费心,便她胸有宏志,却也无用武之地,
而他每日归来总会问她可有不适,可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未有任何孕妇会有的孕吐受罪之遭,这一番用心呵护,实在让她有种受之有愧之感,
遂她便想也尽可能回报他的情意,衣物荷包她可以慢慢学,但关心他的起居,打听他喜好的膳食茶点,却是立时便可有成效,
当温景州下朝归来,见她恰停于门内,夏日艳阳下,衣袂飘飘,笑颜如花,娉婷脱俗迎等他归来的模样,心中震颤可想而知。
南榕没有谈过恋爱,而她与他也跨过了那段恋人间的浓情蜜意,便借鉴着曾见过的夫妻相处之道,尽量让自己从容自然的挽着他的手臂,笑言说道:“国朝大事我为你分担不成,只能借花献佛请厨房做了鲜点予你一尝,听高管家说你如今也爱云雾,我俩的口味倒是愈有相合,稍后待你忙完还请柏卿赏脸与我一道品茗,虽现下时日还早,但我无事能做,便想现下就开始准备婴房衣物等用...”
她的嗓音温柔轻婉,带着丝□□人心动的娇羞,一点点说着让人心中柔软只恨不得将心剖予回馈的,这世间最平凡,却是最打动人心的寻常话语,
明媚的日光尽情照耀,那热度仿佛要将温景州融化了般叫他心中滚烫,浑身发麻,他所思所想,梦寐以求的,便就是得她如此啊。
他不需克制心中欣喜,停下脚步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浓烈的情意汹涌而出将她包围,嗓音里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在她耳畔哑声喟叹:“能得南儿如此相待,我此生无憾矣,”
自己不过稍稍表露关心,他便如此震动满足,南榕不由更觉内疚,便反手抱着他,温柔笑道:“与柏卿为我相比,我实是做的不够,你以真心相待,我必以真心还之。”
灼烫与冰冷在温景州心中交织翻腾,他却强将那冰寒灼烧,她看不到他的双眼暗光涌动,如无边无际的深渊将一切真相掩盖,便是现在拥有尽数欺骗得来,只要结果如他所愿,便好。
温景州低声轻笑,垂头轻吻了下她细腻的耳廓,亲昵索要:“南儿许久不曾唤我夫君,不知现下可愿叫我心愿满足?”
佛入耳中的暧昧气息让南榕生疏不适,她脸颊滚烫,却下意识偏头退后,她稳下气息,却尝试几次都无法对他叫出,便愈有愧疚的看着他,“望柏卿再予我些时日,我定会将你我从前记起,不会再叫你失望的。”
温景州心火渐灭,面上虽有失落却予她耐心安抚,只道是不可操之过急,
既是在劝她,亦是在告诫他。
*
郎有情妾有意,有心对有心,二人的感情自一日千里极速升温。
不知不觉间,南榕平坦的腹部已有隆起,然看着莫名其妙微微突起的腹部,她却好似突然生了孕期焦虑,静不下心,莫名烦躁,甚而时会有产生想毁灭破坏,及迁怒想要打掉她的惊人之念,
南榕震惊于自己竟会有如此可怕之念,既心慌又无助,更无法将这种心思说与人听,她会莫名伤感,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竟真的要与一个古人生孩子时,凭空而来的抗拒逼得她头痛欲裂,却无从得救,
温景州与她同床共枕日夜相伴,且她现下对他更不设防,他自第一时间便捕捉到她莫名的焦躁,
而此时,她已怀孕四个月,已是坐稳了胎。
自她醒来,为安定她的情绪,他们便一直仅是稍有亲近,虽她看似已接受了他,可她的身体与内心深处仍未能真正接受自己是他的妻子,温景州知差在何处,也知时机已到。
自得知失忆至今,南榕已适应与他共眠,且渐渐习惯了他的拥抱亲吻,以及相安无事。
然今夜,她却莫名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的灼意,而他眼中浓黑如墨,带着叫她心慌的情涌之色,更让她不安无措。
“柏卿--”
“南儿,”
温景州抚着她的脸,精健的身躯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靠近她,覆着她,染着幽光的深眸攫住她,气息灼热道:“孕后三月便是坐稳了胎,亦可以行房事,南儿,愿意吗?”
南榕便已有了预感,可他当真这般坦然说出,仍让她心中发沉,便是她现下已有了身孕,可她不记得与他的亲密是何等模样,现下只是想来,便既有少女的羞涩难情,又有莫名的抗拒逃避,
她不觉颦了眉,下意识抚上腹部沉吟片刻,刚抬起头便先被他一口噙住,亦将她欲拒绝的话吞入腹中,
南榕未经过这般浓烈的亲吻,迷蒙晕眩中忽觉周身一凉时,她惊慌回神蜷身遮掩,水润的眸略带求意看着他,期望他能如平时般会意她每一个眼神所想,
可温景州却仿若无察兀自亲吻安抚着她:“南儿莫怕,我知你与孩儿为重,便只稍稍浅尝即止,你且安心随我便好...”
如今的南榕到底生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话落时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失了守,终被他温柔而坚定的攻城略地,得偿所愿。
男女间事自来是感情的突破口,有此亲密交互后,那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终算是彻底不见。身子一日重过一日,她的精神便总有不足,那莫名的焦躁便也再无瑕想起,
而有了第一次,便会有无数次,只有时南榕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如今身形走样的模样,他竟也能频繁情动。虽他都是温柔缱绻多是叫她舒服享受,可面对他迥异于平日的床间热情,她委实有些吃不消,且总想要逃避,
身子愈重加之夜间劳累,南榕本打算学的针线之艺早已折戟,一切诸事也都有下人代劳,全不必叫她费心分毫,为不叫她无聊,他便是再忙也会日日陪她,或带她去城内城外舒朗身心的好景处停留,才让她胸中的闷意能稍稍减轻了些。
现下的日子,富贵尊优,丈夫体贴爱护,腹中孩儿亦再过不久便会出世,纵不能回去是为遗憾,却也绝对可算作幸福美满了。
南榕长叹一声,不知自己面色悲怅眼神恍惚,只以为是心绪不宁乃快要生产所致,便压下胸中莫名盘亘的闷意,撑着沉重身子坚持在府中走动寥作锻炼,
不觉又再次来到涛声院,她站在门边,腹部隆起,神色无措的看着寻常半空,半晌后,她似是逃避般撇过头手扶在腹下快步入了屋中,
她的导盲棍,三年前来时所穿的衣物,凝脂的配方,及这几年她知或不知,或买或做的物品都尽存放于此,黑褐色的实木箱盖被打开的瞬间,南榕蓦觉一轻,好似是无形沉重的心头与肩头豁然轻爽,
只箱中寥寥几物又叫她蓦然忧伤,属于她,代表她过去的东西,竟只有这些啊...
南榕存了心事,温景州自然清楚,但在她平安生产前,他不能让任何或可会让她回忆起来的事与物出现在她眼中,
包括,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承宁四年二月时,南榕已怀胎七月,冬末迎春,她也已在大夏经了四个年头,
第108章 [V]
隆挺的腹部忽被一双温暖大手轻柔覆盖,南榕收回眺望天空的目光,侧抬起头正与他垂眸看来的目光相对时,神色间还余有恍惚,脱口便道:“你回来了?”
温景州心中微紧,却俯下头在她愈红润净透,脂粉未施的脸上温柔细吻,而后才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宠溺笑道:“昨夜我便与南儿说今日沐休在家陪你,应的好好的,怎一觉醒来便忘了?”
经他一说南榕才回过神来,却又猛然脸颊绯红,她那时神魂晕眩怎听得到他说了什么,想到此不由便嗔怪了他一眼,轻拍开他的手,动了动有些紧麻的腿,瞥见窗外银装雪景忽起了兴致说道:“前阵子大雪不停你不叫我出门,恰今日雨雪俱停景色极美,又逢你今日无事不如外出踏雪可好?”
“风雪虽停,可积雪湿滑,你如今身子愈重,双腿易胀,如何能在雪中行走?”
见她明亮的眉眼骤然失落,温景州心头一软,小心揽过她的腰肢,俯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柔声哄道:“南儿乖,我知你在府中闷了久些,然再有不足三月你便要生产,你与孩儿安全乃为最重,待你平安生产,养好了身子便将孩儿交于奶娘照看,我定好生陪你去任何你想去之地,遂,且先委屈南儿再担待些日可好?”
南榕知他所言在理,可随着她的肚子愈大,她也已许久未曾出门,虽温府广大,可终是被圈围在内,无形之中便觉有约束加身,
她抬起眼,晶莹明亮的水眸直看得人心尖发软,便连轻声柔语的埋怨听来都似是撒娇一般,“你总是如此搪塞我,我只是怀了身孕又非是得了重病,怎需得这般娇贵,且还有你在身边陪着不是吗?难得你今日空暇,就不能随我一回?”
温景州享受着娇妻痴缠,纵觉魂酥骨软,却也不愿叫她有分毫闪失,不论是身子,还是其他。
“南儿乖,”
“你总是叫我乖叫我乖,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自知安危风险,你日日上朝处理国家大事,所闻所见日日不同,而我只能待在府中,日复一日无所事事,如一个只为生产的废人一样,”
南榕不想胡搅蛮缠,可她心中憋闷,想随心所欲,想一切所想都由她自己做主,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他也已经对她足够的好,他关怀她,照顾她,为她添衣端水,为她沐浴按腿,哄她睡觉为她盖被,怕她冷着热着,怕她困了饿着,她也相信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也许是她不识好歹,也许是她恃宠而骄,明明是她盛气凌人,可她自己却泪流满面。
“温景州,你不能这样圈着我,”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温景州恍然以为她恢复了记忆,可她的茫然无助又让他猛跳的心冷静下来,
他叹息了声,爱怜的抚去她颊边热泪,不顾她的闪躲推搡,仍坚定不移的抱着她,满含着宠溺心疼道:“怪道黑原曾与我说怀了孕的妇人脾气最是易变,受不得丁点委屈,”
依他本意是绝不愿横生事端,更不愿有分毫意外出现,若是可以,他甚至就想将她永藏府中,再不与世有连,甚而便连这座得她到来的府邸,他都曾动了念封存为禁,
可她只是失忆并非失智,如她所说,她只是怀孕并非是生病,若执意困她,或可会让她心生逆反与事不利,然望月崖一事虽已过去许久,却不时想起仍觉历历在目,那时便是因他一时心软险些叫他永失了她,
遂,决不可重蹈覆辙,
但,亦不可一味阻拦。
细细思忖片刻后,他看似妥协与她叹道:“南儿心中怨气我已知晓,我自也不愿叫南儿受丁点委屈,但还请夫人大量,为自己,为孩儿计,今日便是出去也只在车中浅游,我答应南儿,待雪融天晴后,定叫南儿称心如意,可好?”
“我,”
他越是包容宠溺,南榕就越是胸中郁郁,自责亏欠,他已处处体贴迁就,她也不想这般无故发作,无事生非的,
她深吸口气,却因肚子愈大不得顺畅,五脏六腑被委屈的挤压着,叫她连拥抱他都做不到,
她只能侧着身轻轻偎在他颈前,笑容苍白道:“对不起柏卿,是我任性了,你已对我足够好,反是我还不够好,不够成熟稳重,更没找准一个准母亲应该有的思维,我太浮躁了,我需要找些事情来做让自己分散焦虑,对不起柏卿,就听你的,我们只是出去转一转散散心就好,”
仅此而已如何算得上任性,她便是再任性些,他也全权笑纳,甘之如饴。
温景州喉中发堵,他闭上眼,忽地长长轻叹,灼烫的手抚着她柔顺的卷发,哑声说道:“南儿受孕育之苦本就极是委屈,便是再任性些,或是将府里拆了又有何妨,”
他轻拍她仍纤细的后背,充满爱意道:“南儿已是极好,莫要自责自谦,我愿将南儿捧在掌心,叫你永做少女,待孩儿出世,自有我这个夫君父亲来照顾你们。”
自古甜言蜜语迷惑人心,南榕此时正值需要关心包容之际自更不能免俗,她轻蹭了蹭他的颈,胸中郁郁也因他的哄慰消散大半,一时只觉觅得良人,此生无憾矣。
*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长,也格外的冷,上都城内虽不至大雪封城,屋檐街角却也积雪犹深。
为防她路上受凉颠簸,宽敞精奢的马车内铺了厚厚绒毯,燃了无烟丝碳,坐在其中不觉波动也不觉寒冷,与窗外身穿厚厚棉衣弓肩缩头蹒跚行走的百姓仿如置身两种世界。
但这一刻,南榕却更想如那穿行街市踩着积雪行走的百姓一般,徜徉在无拘无束,清新自由的天地间。
她似忽然心有所感,望着车外与他笑道:“若当时我再偏些出现,今日便也是这不惧严寒,为谋生计的其中一员吧,”
温景州握着她柔软的玉手,唇边扬起的弧度,却是她看不到的强势与志在必得。
“南儿在我府中降临,便是姻缘注定,也无若是可能一说,便你降落他处,茫茫人海,我亦能一眼寻到,带你回府。”
南榕不禁回眸看他一笑:“看来这两年我确是错过了许多,在我心中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说起情话来,也如斯动人。”
“与心爱之人时,自无师自通。”
南榕不觉莞尔,忽听得有极悲怆的哭声破空传来,她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两名衣着简朴似夫妻模样的男女,满脸悲痛似不堪承受,相互依偎着自医馆踉跄而出,
有冰雪残留的大街上,虽人来人往,却并不拥挤,她坐于马车之上,也可以居高临下将二人那悲痛之源看在眼中,那被抱被包裹着,如此大的动静都未有一声哭声响起的婴孩,再思及二人是从医馆出来...
“......我流了几次,好容易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拼死产下的孩儿,他才不足三个月,这叫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我的孩子啊......”
“莫哭了孩儿他娘,你身子不好,可万万不能再出了事,只怪咱们无能不能叫孩儿生来富贵,只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无病无痛,好好长大成人吧...”
“好好长大,成人,流产,”
街上虽已无积雪,马车却仍行得慢,夫妻二人悲痛的话语清晰便传入擦肩而过的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