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也忘了先开始她满心戒备不敢要大夫随意为她医治的谨慎,她只感觉整个人骤然轻松了,心胸开阔了,方才让她耿耿于怀的无助也化为乌有,满心满脑都只有她有可能在有明确期限的时间里重见光明,
  再过不久她就可以远离这种被黑暗包裹,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的生活,她可以重见阳光,重新认识世界,甚至于这一刻,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家的念头也被置于脑后,
  南榕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可操之过急,不要高兴过早,待到真的复明之时再如此欢喜也来得及,如是不知多久后,她松开不知何时在他颈后攀缠的双手,平复了气息后,她仰起头看着他,声音有些颤哑更难掩雀跃:“谢谢你温公子,我很高兴,我很愿意,还有,”
  “谢谢你,”
  她是发自肺腑的真心感激他,自她莫名来到这里,便一直在受他的照顾与馈赠,如今更是他,给了她光明与真正心安的希望,
  她无比希望可以报答他,她已经在想以她目前的状况可以做些什么才能聊以回报他,等到她复明后,她一定会更加以己所能的报答他。
  是以她完全不曾留意到她与他此刻的姿态有多亲密,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笑意多么纯净动人,更不知自己以如此真诚感激的神情与一个男子近若咫尺又有多危险。
  但凡温景州自制力薄弱,此刻定已将眼前脆弱动人全然信赖自己的女子扣在怀中肆意亲昵。
  可他终非寻常男子,即便温软柔顺的身子此刻就安坐于怀中掌下,诱人采撷的红唇只需他稍稍靠近便可攫住品尝,他也只微乱了气息,眸色渐深,掌心发热,而再无表露任何异样。
  “既你开心那我便放心了,朋友之间何需言谢。”
  话落,他微不可察的缓了气息,指背轻抚她颊上红晕,似是被那灼意烫到忽地收了手,转而将桌上沏好的茶杯端起,以指腹试了水温后才端至她唇边,深眸在那娇艳的红唇上落了瞬,低声笑道:“方才哭了一阵定喉中干涩,先用了茶稍后让人送些吃食过来,茶足饭饱才好继续一赏盛色,那些许小插曲一如过眼云烟不足为道,莫要因此而辜负良景才是。”
  鼻间淡淡流淌的茶香令南榕蓦地回神,她手指微蜷身子一紧才发觉双手还攀在他的肩上,双腿更是只有脚尖着地,身下与后背有热意源源不断涌来,整个人竟是坐在他腿上的,
  红晕尚存的脸上霎时胭色密布,她猛地收回手腾的下站起身自他身上弹开,却因眼前黑暗又慌不择路狠狠撞了下桌角,立时便吃痛的轻呼出声,身体更是条件反射的向反方向栽去。
  温景州连身都未起,只将手中茶杯迅速放到桌上,长臂一伸,便将那惊慌无措娇羞无限的女子拦腰救下,重回怀抱。
  但他并未再如方才一般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安抚,二人身体只稍一相触,修长高大的身形便带着她一同起身,牵护着她在对面安全坐下,又将茶杯放到她抬手可触的位置,才回身坐下,
  清冷的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难掩羞涩的红颜,轻声笑道:“便再是心急也需以安全为主,莫要再受伤才是。”
  而后目光微落看了眼她方才磕到的位置,温声关切:“方才撞的可重?可是要直接回府?”
  南榕双手握着茶杯听闻此话只觉腿侧更灼痛了些,也更垂了脸,红了颊,她深吸口气摇摇头,尽量让语气镇定道:“并无大碍,诚如公子所说,既是出来岂能因些许小事败兴而归,只需稍事休息便可。”
  温景州便未再多言,指节敲了下桌面,门外候着的近随便端着膳点敲门而入。
  体贴她受惊受伤,又羞怯无措,温景州便陪她稍稍用了茶点,待下人取了药膏来,才放下杯筷,温声说了句失陪便起身离开。
  待他脚步声消失,南榕才松了口气,却想到方才与他那般亲密拥坐的一幕,脸上又唰地染上红霞,再思及方才他出门的体贴用意又不由心中暖热,漆黑的双眸微微晃动虽无神无焦,却也潋滟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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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推了化瘀膏后,腿侧钻骨的痛却是减轻许多,便是行走时微微的扯痛也都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此明显的药效,也令南榕对明日治疗眼疾之事更信服几分。
  上都的夜仍是热闹而繁华的,未曾因一个女子的惶恐无措而停留半分。导盲棍被重新寻回不仅令南榕唯剩悬着的心放下,也令她不由深感钱财力量主从命令之强大。
  虽看不见,可人声鼎沸络绎不绝,能在如此多人的街道上如此快速找到如此不起眼的东西,温府下人的执行力与效力当真是极高的。
  再行走于喧闹的街上时,因心境的变化,及与她手指交握的男子传递来的温度与安全的力量,让南榕再无方才举目无亲恐慌无措的孤立无援之感。
  她与他缓行其中,街上的热闹繁华依旧,那些后来听在耳中尖锐的噪杂之声也重变得人间烟火味,
  身外是极致的喧嚣,而他们之间却好似与之隔离自成一片天地,虽无言语,却温馨流淌,悠然自得。
  穿越人海后,温景州脚步顿住,侧头看她:“前方便是映月湖,此湖大有十顷,上有船家夜渡,下有游鱼自在,亦有乐舞者供人点赏,今夜春风宜人,圆月当空,正是于船头赏月,静听湖水轻澜,琵琶琴笛共奏,解愁寄思之时,不知南木姑娘,可愿与我同往?”
  其实南榕已无心再在外停留,今日大惊大喜耗神甚多,她已感疲累,但当听到不远处琴声悠悠,莺歌袅袅,及他□□风般柔和低语说着对月寄相思时,她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纵她会游泳,但于夜色中登上一条微微晃动,且无任何保护措施的小船上,这等有违她失明后事事小心谨慎的作风之事,是之前南榕想都不会想,更绝不会冒险去做的事,
  可此刻,她听着耳边耐心沉稳的嗓音指引,被一直不曾松开的温暖手指安稳的牵上船头,迎着夜晚的春风衣袂飘飘,听着湖水被船只破开的哗哗细浪,以及湖中别家船只上传出来婉转悠扬的莺腔小调,感受着清冷的月辉洒落身上,思念,寂寥,如潮水一般拍打着她,令她触景生情,难掩脆弱。
  “一直未曾问过温公子,家中长辈可都安好?”
  温景州右手握着她,左手负于身后,也正静心遥望天上明月,忽听她头一次主动开口问及家中,心中微动,垂头侧脸看她时,可与月色颦美的清冷双眸一片幽深莫测,
  “劳你关怀,一切都好。”
  皎洁的月色下,般可入画的映月湖上,身后船舱平安灯下昏黄色烛光映照中,他凝视着她散发着孤寂脆弱,连温婉的眉眼都显落寞的侧脸,轻声开口:“可是想念父母家人了?”
  只此一句话,便将南榕的眼泪再次逼出。
  她猛地闭了眼,喉中哽咽,却抽了下手,右手紧握着导盲棍转过身,不欲被他看到如此软弱的一面。
  无人不思亲,无人不想家,可南榕有家回不了,连至亲也思之不得。
  这一刻,天大地大,却竟没有可以令她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更无可让她喊一声父母之人。
  颓废时她时常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何不随着父母一道团圆而不分离呢?
  她的身量纤纤,背着身子的肩头更是单薄细弱,如今紧绷着无法抑制的颤动时,更令人见之不忍,心生怜意。
  温景州未松开她的手,虽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她冰凉的指尖与绷紧的身子看出她此刻心中的悲愁,她不需再说,他也不需再问,便知令她此刻瞬间失防的事是为何。
  他手指收紧,微用了力,便将连哭泣都克制着伪装坚强的女子揽入怀中。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放在她的发顶缓缓抚动安抚,轮廓完美清隽的下颌置于她头顶上方,淡淡的发香若有若无的蹿入鼻息倘入脑海,他的眸越过她,神色莫辨的看着昏暗远方,
  比清凉的夜色温暖的嗓音低醇响起:“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去信家中,便来往恐有不便,信件总是方便互送的,如此你与家中也可知对方境况,睹物思人,待你双目复明,届时定更能两厢欢喜。”
  南榕却猛地攥紧手中衣物,心中更痛,泪水便流得更凶,她紧咬着唇将隐泣咽下,将额用力抵在他的颈边,气息凝滞了几息后,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才低哑着紧颤道:“送不到的,便你富可敌国,也无法穿破生死之界,”
  这样的环境,如此的夜色中,她需要这样一个给她足够安全感的胸膛来短暂依靠,她第一次主动松开紧握着导盲棍的手,双手穿过他的腰稍一踌躇后便蓦地交穿收紧,她像是在抱着救命浮木般紧紧抱着他,整个人也深深依偎在他怀中,
  “你说的对,等我复明,我的父母定会十分欢喜。”
  “温公子,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很感激,真的谢谢你,...”
  温景州从不曾被人如此抱过,更不曾有人敢能如此近他身过,身前的身子柔软的过分,身后的双臂柔软收紧得似要与他合而为一,
  他的眸短暂的怔愣片刻,却在眨眼间又敛下所有异色恢复如常,他停顿在她肩颈发上的手缓缓覆在她的脑后,顺着她的力道,由着她躲避似的埋在胸前,轻轻抚动道:“能帮到你便算对我最大的谢意,我也很期待,你复明后与我相见的一幕。”
  南榕终不是无有城府的单纯女子,思念父母亲人之事,她已不知做过多少次,今日若非情景所致,她也不会突然破防。她的愁思来的快,也未停留多久。
  她深吸口气,将圈在他身后的双手松开收回,身子也挺直欲与他分开,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简单擦了脸上泪痕仰起脸看他,漆黑的双眸弯起抹柔美的弧度,神情干净纯澈。
  “我也很期待与温公子见面,”
  说完她微侧身向后看去,自然而然离开他的怀抱,偏头轻问:“我们的船上也有琴师吗?”
  温景州顺势松了手,腰间骤然空旷令他短暂莫名的空了瞬,但他并未在意,在她弯腰摸索导盲棍前先一步将东西捡起放在她手中,而后轻揽着她的肩与于船头矮凳上并肩坐下,手指微动,立时便有乐者自船尾抱琴垂首而出。
  “自然,可有何想听的,只管吩咐便是。”
  南榕遥遥头,她对这里的乐曲都不熟悉,只低声说了句应景即可便端坐等待。
  随着清朗美妙的琴声缓缓响起,南榕的神色渐渐松缓,倦意突然来袭令她困乏疲惫,却又不舍得错过这优美绕梁的琴声,眼眸睁闭挣扎间,她终是难挡倦意,不知何时已靠在身侧气息好闻温暖可靠的肩头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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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昨晚可算是南榕自来到这里后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觉,沉到甚至于是如何回来的她都无有丝毫感觉。
  也许是有心理因素,睁开眼的时候虽眼前仍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但她却如脱去了层厚厚的,无形的枷锁般,整个人都是轻松,轻快,轻扬的。
  坐起身时牵动腿侧已淡到可忽略的碰伤时,当时情景霎时浮现脑中,那堵温暖宽阔的胸膛,那道极尽温柔的轻声耳语,那一下下轻拍安抚所传递给她的力量,还有那一声令她现在回想起来耳根发红的,
  南儿,
  南榕腾地脸颊滚烫,心跳的声音蓦地扩大在耳边震耳欲聋,她猛地深吸口气,双手用力捂在脸上,双膝蜷起如鸵鸟般深埋了下去。她摇摇头不停吸气企图让那股挥之不去的热气与懵然离开,
  待想到今日便要开始医治双眼时,混沌的脑中如侵入一阵凉风,吹散轰热霎时清明,方才所有的遐思也尽都烟消云散。
  南榕从膝上抬起头,回身拿出枕下的导盲棍便掀被下了床,虽脸颊还是滚烫的,但她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
  待循着按她所说摆放顺序的屏架上取了衣物,有条不紊的一件件穿上,又走到梳妆台前,取了左侧镜子前妆盒中放着的木梳,压下迫不及待为自己梳了发,简单盘了发髻,以右侧妆匣中的簪子固定好,双手仔细检查妥帖后站起身,又来到左侧墙边的洗漱架前净面,待将自己打理妥当后,才持着导盲棍开了内室房门。
  春来已在外间跪了一夜,听到门声响起忙俯首请罪:“奴婢昨日未能照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受伤,实为大错,还请姑娘责罚!”
  昨晚事出突然,又突然惊喜,诸事连接,南榕真未留意昨日事时跟在自己身边的春来等人当时人在何处,但眼下也不容她多想,听出她的声音低到似乎是从地面传来,意识到她此刻可能是跪着的,登时心中一惊,忙蹲下身要拉她起来。
  “意外之事非人力可控,且当时若非我不顾你的劝阻执意要寻导盲棍,也不会有后事发生,所以春来姑娘你何错之有,你快快起来吧。”
  然春来却不肯,也不敢起身,因她确是心中有愧。南姑娘虽双目有疾,但人美心善,坚强可贵,力所能及之事绝不假他人之手,非是那等只知自怜自哀颐指气使心安理得只等伺候的骄横女子。
  故昨晚之事不论因由为何,都确是令她受了伤难,似她这般无依无靠又目不能视的女子,孤立无援的处在人海之中,她心内如何惊怕可以想见。纵她只是府上娇客,但大人命她服侍一天,她便要尽职尽责的用心服侍。
  遂这惩罚,她甘愿领受。
  “南姑娘心地善良愿将责任揽在己身,但有错必要有惩,奴婢失职害您受伤受怕理应责罚,请您降罪!”
  她虽身量不高体型瘦小,但力气却是甚大,南榕将导盲棍放在脚边双手使力竟都拉不起她,且她话中坚决,明显是不受罚不肯起身之意。
  可南榕却左右为难,她只是一个借宿之人,认真算来可以说连客人都算不得,更非是这府中的主子。
  且平日里春来确是细心照顾,便有不到之处也无可指摘。而昨晚之事纵她有疏忽怠慢,也确是有她不听劝拦非要寻找所致。更何况她自生来便长在众生平等的环境中,如何会能有主仆意识,心安理得的轻易左右惩罚?故于情于理她都无有资格来惩罚他人府里的下人。
  “春来姑娘万莫如此,我来温府这些时日多有赖你细心照料已是感激不尽,昨晚还是劳你帮我推拿化瘀,若真要论错,那也早已功过相抵,你快快起身才是。”
  “公子派奴婢来服侍您照顾您本就是奴婢分内之责,南姑娘心善,奴婢更惶恐有愧,”
  “你如此便已经可以了,快起来--”
  “南木姑娘可在?”
  院中突然响起的清润嗓音令南榕如蒙大喜,她松开徒劳拉着春来手臂的手,拿起导盲棍便起身脚步略快的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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