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重生)——谢书枍
时间:2022-05-09 07:41:41

  他惊讶道:“你说什么?”
  “孤说当年救你的小姑娘,是姜棠。你记得当时她被打的一棍吗?”李陌苦笑道:“后来……她便脑子迟钝了,这都是命。”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毁姜棠一生啊!”
  纵使将军府富贵,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世家贵族谁会要一个脑子迟钝的姑娘做冢妇。沈家倒是想要姜棠当儿妇,不过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实意?
  李陌静看着他,“如今这姑娘说喜欢你,你不负责吗?”
  陈宴清蹙了下眉,瞧着他片刻,李陌不偏不倚,显然说的是实情。
  瞬间,陈宴清觉得,他就像是游走在沙漠的孤魂,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忽然背上被置了大山,本来无所谓的人生,只能背起她,哪怕鲜血淋漓也要往前。
  少年一场相遇——
  有人得救,有人被毁。
  别人负他,唯独姜棠,他欠她。
  “我……”
  李陌偏头,静看着他。
  “我会娶她,”陈宴清闭上眼睛,指尖微顿,“我娶她。”
  “往后这一生,无论是好是坏,我活一日便护她一日。”
  本来陈宴清答应,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可此时看着陈宴清情绪不对,看的李陌心里难受。
  他看着陈宴清离去,哪怕是暗伤中,也沉隽冷静,步伐沉稳犹如装鞘利刃,一个背影就引人瞩目……可往往过于引人瞩目的人,才更容易被惦记。
  人有些伤口,是一辈子无法愈合的。
  无论陈宴清多么想忘,李陌那句话也起到了作用。
  当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了雨声响起,滴滴答答,混合着来自很遥远的笑,神智迷离间,他瞧见一个身子瘦削的少年,面容精致却被人按跪在地上。
  飘着雪的大冷天,他穿着件不合身的薄衣,其他一群人围着他唱。
  “陈宴清妓生子,爬裤·裆是人狗!”
  “没爹疼没娘要,生来就是小畜生!”
  面对推攘他的大太监,少年精致的面容平静无波,垂眸深藏厌恶和暴戾,他手指扣进地里指甲断出血,却牙口紧咬一声不吭,脊背挺的直直的。
  华服男孩岔开腿,撩起衣摆命令,“陈狗,爬过来。”
  那是一个看不见光的冬天,惯来不服输的他竟然爬过去,然后猝不及防中把人咬住,那力道重的像是要生啖下一块肉。
  瞬间嘶喊声、捶打声、叫骂声……
  以及身后忽然挤进来一句小姑娘的声音——
  “你们放开他。”
  如同天籁,特别清脆。
  那是黑暗中照进来的一束光,成了他那年有且仅有的温暖。
  睁眼的那刻,陈宴清喘着粗气,手里紧紧的抓着被单,随之腹中苦意翻滚,顶的他一个翻身伏在床上,干呕……无止境的干呕。
  多少年没做这梦了,他以为都忘了。
  可有些事遇了就是遇了,它就在那。
  即便它脏,也在心里,筑起了坟墓,每每走过阴魂不散。
  原来外面果真下雨了,陈宴清拿手遮着眼,苦笑……
  *
  次日要进宫谢恩。
  继母小沈氏一早来给姜棠梳头,孟舒也来了。
  自姜棠被赐婚,孟舒倒对她热情许多,“糖糖,听闻妹夫出身王府,生的极俊,是不是真的?”
  不待姜棠回答,她就抓上姜棠的手,自问自答:“哎呀面容倒是次要的,反正糖糖才是世上顶顶漂亮的,最重要的是妹夫身处要职,是三品大员,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嘲笑糖糖了。”
  孟舒这话说的很巧,引诱姜棠嫁给陈宴清很好。
  以前姜棠总以为她是真心,现在看来全部尽然,孟舒说这些不过是想姜棠放下沈家,别惦记沈安罢了。
  不过那样一个火坑姜棠也不感兴趣,孟舒要往里面跳是她的事。
  姜棠面色无波,借着拿簪避开孟舒的手。
  孟舒一愣,委屈的看向小沈氏。
  小沈氏朝她遥遥头,又是让她让着姜棠,孟舒表面同意低头却满眼怨恨。
  原来,孟舒这么早就对她心中有愤,姜棠收回目光。
  小沈氏对她有些讨好,“糖糖喜欢这支簪?”
  姜棠点头,“嗯。”它够尖够利,入宫戴正好。
  小沈氏接过,小心给她插上。
  要说姜棠不怨孟舒也不是,只是——
  前世恩怨,她要了孟舒一命。
  今生重生,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必先动。
  以后孟舒要敢算计到她头上,她就敢撕她,这样想完差不多也收拾好了。
  姜棠穿的比较淡,这样不扎眼。一身白青色的烟罗裙,腰带勾勒出腰肢,她又配了大氅,刻意遮住诱人的身形,这才告别小沈氏往外面走。
  从头到尾,都没看孟舒一下。
  孟舒一边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一边对着姜棠的背影捏紧了帕子,有时候不在意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出来的姜棠绷着脸,哼一声才觉过瘾。
  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嘛!
  吃我家的住我家的,难得我还要为多个白眼狼姐妹委曲求全?那不能够。
  姜棠昂着头,骄傲的像只孔雀,走了。
  她其实很不乐意去宫里,但谢恩却没办法。
  昨晚被姜知白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方才甚至选了最利最尖的簪子,下马车时还是不情不愿。
  远远瞧着姜棠裹在大氅里,脑袋缩在一圈绒毛中,浑身就剩一双眼睛,可能因为穿太厚实瞧不见路,走着走着忽然平地歪了一下。
  她的丫鬟今天没带,弄的现在连个扶的人都没有。
  她自己稳住身子,这才伸出脚踩了两下,地怎么也欺负我!
  发泄完愤愤转身,这才瞧见宫门口的两人,一个明黄锦衣,极力憋笑;一个玉笏在手,依旧寡言,两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李陌看姜棠都呆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棠提起裙子走过去,刻意绕过那抹明黄,牵上陈宴清的袖子。
  可能有些窘迫,她行了礼也不抬头,就那么留给他们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瞧着还挺委屈。
  陈宴清斜了太子一眼,眼神警告。
  再笑,笑哭了你哄?
  李陌挑眉,“昨个还在我府上据理力争,今个便护上了。”
  陈宴清也不理,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不语,看着倒挺般配。
  李陌只能收了笑,真心道:“虽有些孩子心性,倒也不失率真,配你这心眼多的人挺好。看一眼孤也放心了,就不打扰二位独处,先走一步!”
  李陌告辞而去。
  陈宴清待她本就不同,自得知这是救他的小姑娘,对她便又多了些耐心。
  “可吃药了?”
  嗯?吃药?
  姜棠一时不解,反应过来才知是她生病的事。
  “没吃呢。”
  很简单的问题,反应却比常人慢几刻,过程中眼神呆愣人也木讷,看出这些陈宴清心情愈发复杂,对她多了些亏欠。
  姜棠出门的急,故意没喝药,本以为躲过了,又被男人抓到,老实交代完听不见他说话,姜棠有些怕他沉默,偷看他一眼,正好被陈宴清抓到。
  “是病好了不吃药?”
  姜棠眼睫微颤,想他可能是生气了。
  “好多了,我都不烧了。”
  她自己可能瞧不见,但陈宴清却看的分明,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瞧着漂亮可爱也可能是生病导致。
  “不信你摸也行。”
  这话是增加可信度姜棠才说的,他眼睛过于深邃,就像把人看透,她撑不住。
  谁知陈宴清真的弯腰,拿玉笏的手按在她肩上,把人抓过来,姜棠对他一连串动作惊的没反应过来,死拽着他不松。
  陈宴清抬不起手,便道:“不是让摸吗?”
  姜棠反应过来,羞涩的眼中带几分慌乱,“啊,真摸吗?”
  陈宴清静看着她,眼神分明表示着‘你说呢?’
  “那好吧!”
  姜棠抓着他袖子一紧,借力足尖踮起,眼睛眨了眨,人便在清风徐徐中贴上他的下巴。
  男人那时弯着腰,忽然一袭淡香扑来,脖颈便是她呼出来的发烫温度,她喷洒的气息香甜,像是盛开是海棠味道。
  声音也软糯道:“你看,是不是不烧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陈宴清咽了咽口水,眸中有暗光浮现。
  那一刻。
  想,好想……
  把人按怀里,除了他,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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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姜家人物关系——
  女主父亲母亲:姜延,沈骊歌
  女主哥哥:姜知白
  女主:姜棠
  女主继母(也是姨母):沈白歌,人称小沈氏
  女主继姐:孟舒
 
 
第七章 皇帝·公主 
  皇后出身苏氏,也是一方大族。
  陛下潜邸时与苏家联盟,她作为利益枢纽入主中宫,夫妻无甚情爱可言。后陛下登位忽荒淫无道,苏家于一众世家中激流勇退,回祖籍建书立院,皇后更心灰意冷闭了宫门,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
  若非赐婚懿旨,许多人都要忘了这位皇后娘娘。
  外臣轻易不见内宫,早在岔路口姜棠便与陈宴清分开,她被管喜领往凤翎宫,陈宴清则前往东宫,冰冷的北风吹卷起树梢积雪,洒落在两人两人背道而驰的路上。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瞧见男人官服加身,去往她看不见的远方。
  管喜瞧见了,以为她初见皇后心有惶恐,便劝道:“姑娘别担心,娘娘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姜棠“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环视一周发现他们竟来到了庆安宫附近,和之前的热闹不同,如今这里一片静寂。
  管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稍微思索着才想起来,往常这位姑娘可是沈贵妃的常客,便解释道:“贵妃正在禁足,姑娘这次怕是见不到了。”
  “禁足?”
  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姜棠一时抓不住这思路,她好像知道为何,又好像……不愿意知道。
  可能是她眼神过于茫然干净,管喜没防备就全盘托出,“前两日陛下在庆安宫的丹药出了毛病,一夜连御三女,当场便昏过去,醒来便召了贵妃。据闻贵妃出来时发髻散着,半张脸都是肿的。”
  而且有传言称,陛下此次用药过度,日后怕是雄风难起。
  管喜这话里的意思,俨然是说丹药问题败在沈贵妃。
  姜棠边听边被风吹白了脸,眼中惺忪片刻清明起来,她知道陛下震怒的原因根本不是丹药,而是她。
  她头一回被皇帝所迫时虽神志不清,却隐约记得被人覆压。
  后来姜棠发狠咬了舌头,事就没成,昏过去前有御医说:“陛下,姜姑娘这是了无生念,气血逆流。”
  人在极力崩溃的时候,身体也会做出相适应的选择。
  为了不让她香消玉殒,御医对她银针封脉,昏了三日几欲死去。
  ……但自那之后皇帝便性情古怪。
  这些事情如残影一般闪现眼前,面对回忆她煞白的脸上涌现出极深的厌恶。
  管喜以为她被风吹久了,催促,“姑娘,我们走吧!”
  姜棠正欲前走,忽听到雪地被踩的吱呀呀的声音。不远处明黄色的撵架步步而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姜棠瞧见那一刻,本能的身子瑟缩。
  连管喜都皱眉,“陛下?”
  连御三女又雷霆震怒,太医署说陛下身子不容乐观,按照往常经验会消停几日,怎的大冷天又来庆安宫?
  但既然銮驾在前,便不能这般走了。
  管喜道:“姑娘,咱们得去请个安。”
  姜棠苍白的嘴唇咬出血腥,却一声不吭,被行尸走肉的拽过去。
  “奴才给陛下请安。”
  两人跪在地上,雪地冰寒自膝盖往上。
  姜棠低垂着眉眼,下意识拢住大氅,庆幸自己穿了厚实衣裳。
  她劝自己,重生不一样了。
  陛下只是个不理朝政的皇帝,而她却出身将军府,有皇后赐婚加身,最重要的是陈宴清权倾朝野,陛下不仅要忌惮权臣,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不当,必遭天下人口诛笔伐。
  他不能,也不敢如此。
  然而时间慢慢流逝,姜棠始终被那双枯冷的眼神盯着,即便没有抬头,姜棠也能感受到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冷冷的,像审视一个物件,姜棠被盯的脊背发寒。
  全公公看了皇帝一眼,捏着嗓子道:“这是谁家姑娘,见了陛下不请安问好,成何体统?”
  管喜察觉到姜棠紧绷的动作,只能张口:“回陛下,这是大理寺卿之妻,头一回见龙颜胆怯,请陛下恕罪。”
  管喜聪明的搬出陈宴清,也知道这个时候姜延不在上京,大理寺卿比将军府要好用。
  而且这年陛下四十又四,没人会想到他有那般龌龊的心思。
  皇帝不语,众人只能听到佛珠转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一声,两声……
  听的让人心慌。
  许久之后,里面人方才笑了,“原来是陈卿之妻啊!”
  那声音苍老而无力,轻的像来自地狱,却又端的体恤臣下的模样。
  “当初割人舌的男孩也到了娶妻的时候,朕可还记得他杀完人嘴里含血的样子,哈哈哈……”
  说完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姜棠脑中只剩下‘割人舌’‘嘴里含血’。
  管喜觉得这话不妥,但说话的是皇帝,他又不好阻止。
  皇帝那双灰眸似有若无的掠过姜棠,“说起来朕也算他伯父,把头抬起来朕也瞧瞧,是何等绝色方叫宴清放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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