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重生)——谢书枍
时间:2022-05-09 07:41:41

  要知道。
  这一年的陈宴清不过才二十七,距离前世生出白发还有三年时间。命运让他们重逢,却又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走过曾经走过的路。
  作为唯一知晓前世的人,李蓉嫣看见也忍不住落了泪。
  然而……
  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姜棠暂时不会死,振作起来的陈宴清,却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冰冷。
  他竟直接走进龙泉宫,断了皇帝当初松开姜棠的那只手,然后不顾奄奄一息的皇帝和满宫人劝阻,把皇帝从藏雪阁中丢出去,扒着窗沿。
  皇帝哭喊着救命,可是陈宴清安静的厉害。
  他站在那里,俯瞰皇帝,“当初我就是这么求你的,我求你救她。”
  “是、是她自己不想活。”
  姜棠为帮他破局,当时带了必死的心,甚至摇晃着身体,要为陈宴清担上弑帝之命,皇帝未助儿子夺得帝位,暂不想死,这才松了手。
  否则他也舍不得,势必要用姜棠掣肘陈宴清到底啊。
  陈宴清轻笑一声,脸上冰冷,“您倒是想活,那么如今……爬上来。”
  “若陛下能爬上来,就活,若不能,那便尝尝她悲痛欲绝的滋味。”
  皇帝仅剩的龙隐卫飞出来,一刀直朝陈宴清劈过来,陈宴清稳稳接住,用手断了砍刀,哪怕满手鲜血,也一个人虐杀了历代皇帝的龙隐卫,他像是疯了似的。
  而皇帝,也终于在不甘和疲劳中坠下高楼。
  那些欺负过姜棠的人……
  李坤在斗马途中跌下马匹,半身不遂。
  沈媛为破殉葬之局,与人珠胎暗结,李坤休弃她,沈家不要她,最终在流浪过程中流产与狗同窝。
  至于给皇帝说出姜棠胎记所在的孟舒,她危险嗅觉灵敏,姜棠坠楼之日卷款潜逃,陈宴清一直在追捕。
  这个曾经阴狠有理智的男人,终于在姜棠沉睡的这年,成为了人人畏惧的狠人。
  可就是这样的陈宴清,日日为姜棠栽种鲜花,祈求妻子康健,无尽温柔。也是这样的陈宴清,在有事无法照顾姜棠的时候,放低姿态请姜知白和李蓉嫣夫妇上门。
  他行礼,拜托,总之卑微的让人可怜。
  “请你们今日,照顾妥善我夫人。”
  姜知白看着这样的陈宴清,忽然就想起曾经,他唯一一次找陈宴清的时候,那时他求陈宴清,看在姜棠一片赤诚的份上善待姜棠。
  彼时他站着说:“这世间能让我妥协的从来不是权势,因为我就是权势。”
  那时的陈宴清率性不羁,傲视天下,这才不过一年他就变了。
  他为姜棠折腰,眼中唯剩枯寂,像极了濒临死亡急待拯救的病者。
  这一刻,姜知白知道。
  坠楼的人是妹妹,而心坠渊底的是——是陈宴清。
  他忽然也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待妹妹之心,犹他一般,生死不记,甚至更甚。
  姜知白拍拍他的肩,对陈宴清这个妹夫彻底信服,“你放心忙你的,这是我亲妹妹。”
  陈宴清颔首,“多谢。”
  然后他这才十分不舍的离去,留他们夫妻照顾糖糖。
  想起这一年的是是非非,姜知白有些情绪起伏,他站到一旁平息,留下李蓉嫣和姜棠絮叨:“糖糖,你真的很勇敢,但其实,我们都希望你不那么勇敢。”
  姜棠上辈子已经够苦了,这辈子就应该幸福些。
  可当命运的年轮再一次转到既定的交叉点,这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她又跳了下去。
  “你跳楼后,父亲闻讯受惊坠马,因此断了一条腿,不过他说这样挺好的,亏欠了你一辈子,如今可算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在家陪你了。”
  李蓉嫣笑了笑,比起前世姜延被人五马分尸,断腿的结局的确挺好。
  “我皇兄也登基了,他和皇嫂过继了个儿子,册封太子,如今小太子就是陈宴清在教,好几回都被陈宴清吓的哭鼻子,皇嫂心疼的不行,皇兄却笑话他小哭猫。”
  “小太子很喜欢你,他每次休沐都被带着来看你,说你哪怕睡着也是最漂亮的婶婶。”李蓉嫣就像和她话家常,“另外因为新朝初立,边关不稳,安王的兵权收不回来,姜家的兵权就不能外放,因此你阿兄承袭了父亲兵符,做了将军。”
  “不过糖糖不用担心,有我陪着你阿兄守关,外头的风沙再大,也吹不冷他将军的心。”皇兄不比父皇。
  他是和陈宴清苦难中长大的皇子,种过田地,下过战场,深知百姓不易,边关疾苦,皇兄为帝定能仁德。
  “而且我是公主,总能护住姜家的。”
  李蓉嫣和她保证,“你放心吧!”
  “还有就是如今我也怀孕了,咱们糖糖要做姑姑了,你听到这个消息要开心的话,就睁开眼看孩子出生好不好?”
  姜棠闭着眼,长睫垂下,精致可爱,瞧着就像睡着的美人,漂亮也易碎。
  这些话姜知白听不下去,转过头看着窗外,哪里有大片大片的花海。
  李蓉嫣握着她的手,“当然了,最难的是陈宴清。”
  “你坠楼把他吓坏了,差点没有追随你而去,但他怕你醒来找不到他要哭,硬生生给熬过来了。”
  风吹动姜棠的长发,姜棠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李蓉嫣却说着红了眼眶,趴到姜棠耳边呼唤:“糖糖啊!他真的很爱很爱你,前世今生都为你斩杀了皇帝。”
  听到这话,没人注意到姜棠的眉毛皱了一下。
  “外头的人都骂他,你也没有醒的征兆,我们看的出来,他快撑不住了。听陈风说他的书房藏了好多好多可怕的东西,匕首、砍刀、麻绳和毒药……”
  但哪怕知道,谁也不敢阻止或刺激他。能拯救他的,唯有姜棠。
  李蓉嫣说:“蓉嫣姐姐知道你也喜欢他,你有勇气为她跳楼,那么也快醒过来救救他吧!”
  原来爱情深到最后,真的可以交付生命。
  她们闲聊着太阳落下了。
  外头夕阳漫天,一片橘色,温暖美丽。
  姜棠仍旧没有要醒的征兆。
  外头紫苏进来,看到床上安静漂亮的夫人,放低了声音说:“公主,将军,先吃饭吧。”
  陈宴清未归,他们夫妻暂时不能走,但姜知白和李蓉嫣嫌少被陈宴清允许和姜棠呆一天,都很珍惜这份时光,紫苏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就进来请吃饭了。
  “你去吃吧,我不是很饿。”姜知白说。
  他能不吃,李蓉嫣有身子却不能。
  李蓉嫣看着他憔悴的样子,皱眉劝道:“吃点吧,你总不想看到,糖糖醒过来,你再倒下去吧!”
  这些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魏国顶天立地的英雄,然而因为在意姜棠,为她脆弱柔软。
  “糖糖肯定是盼着咱们好的。”李蓉嫣耐心开导。
  姜知白朝妹妹看了一眼,“行吧,你先去,我给糖糖盖好被子,晚上风会有点冷。”
  “好。”
  李蓉嫣站起来。
  她月份大了,身子多有不便,紫苏过来扶她。
  姜知白给姜棠掖了掖被子,没有因为姜棠昏睡而敷衍,认真解释道:“我和你嫂嫂去吃饭,不是要走,一会儿就来陪着你。”
  “至于陈宴清,你去抓害你的孟舒了,今晚可能会晚归,糖糖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姜棠的手被放回锦被,安静的样子像是认真聆听。
  做完这些姜知白才转身。
  只是没走出里室,忽闻身后轻若羽毛的一声,恍如梦语——
  “阿、阿兄……”
  姜知白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拧了拧眉。
  晚风变的温柔,夕阳无限美好。
  他恍惚听到了糖糖叫他的声音。
  虽然可能是幻觉,但姜棠还是克制不住回头,目光扫向身后之时,愕然看见床边,那个赤足坐着的少女,那一刻呼吸都停了。
  姜知白身子一颤,伫立不住,手臂碰向边上的支架,花瓶应声而碎。
  紫苏赶忙问:“将军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李蓉嫣也关心道。
  姜知白没有答,只望着那少女。
  李蓉嫣只得和紫苏又折回来。
  然后——
  盛了满室夕阳的屋里,有晚风习习。
  姜棠面色苍白,唇角也无血色,过分脆弱的姑娘披发坐着,浑身带着久病的虚弱和无力。
  唯独一双眼睛疑惑又不安看着他们。
  四双眼睛相对,姜知白先反应过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伸手想摸又不可置信的哆嗦着咽了咽口水,“糖糖……”
  叫完不敢动,恐大梦一场。
  李蓉嫣抱着独子跑过来,看着她泪流满面。
  紫苏同样泣不成声,哽咽道:“我去、叫大夫,通知大人。”
  说完赶忙带着消息跑了。
  “糖糖,你终于醒了。”李蓉嫣先姜知白一步,抓着她的手。
  姜棠秀眉微皱,想要挣脱,不料身子无力,挣脱不掉。
  对待李蓉嫣抗拒又不安的问:“你是?”
  李蓉嫣的哭声一顿。
  对着眼中懵懂又怯怯的姜棠,忽然意识到什么,“糖糖,你……不记得我了?”
  因为猜测太过诧异,李蓉嫣没控制好力道,姜棠手上一疼,无助的向唯一信任的姜知白寻求庇护,“阿兄。”
  声音沙哑,带着久不说话的生疏。
  姜知白这才回神,拍拍李蓉嫣的肩,“先冷静,你抓疼糖糖了。”
  李蓉嫣赶忙松开她,和姜知白对视,微微皱眉。
  姜知白震惊之后已然冷静,“能醒已是万幸,其他的慢慢来吧。”
  李蓉嫣一想,的确也是,“对,能醒就好能醒就好。”
  这两人的对话在姜棠耳中着实奇怪,自己不过睡了一觉,睁眼就是陌生的房子,窗外开满的鲜花,好不容易叫住熟悉的阿兄,却进来两个不认识的姐姐。
  他们似乎还觉着自己病了……
  这让姜棠很没安全感,忍不住抓着姜知白的手,一刻不离。
  *
  陈宴清本来就快抓到孟舒了,忽听府里暗卫说夫人醒了,他站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好几刻,这才撒开了腿往城里跑,黄昏夜色之下他的身影蹒跚又可怜。
  夕阳落在他焦急的身上,给白发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他甚至忘记了马的存在,也忘记施展出色的轻功,跑回家时气喘吁吁,所有人看见他的神色都是惊喜又轻松。
  有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忆起陈宴清的作为,便没那个胆子说。
  这一年,陈宴清太冷了。
  好在陈宴清也没理会他们,加快了步子往后院走,没进门就看到满室灯亮,照亮了遍地鲜花,风吹过花香,气氛异常融洽,比起往日的清冷,今日多了许多温暖。
  里面还传来姜知白喋喋不休的声音,“你累不累?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或者你累的话,就躺下去。”
  姜棠醒后,姜知白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欢脱的姜知白。
  李蓉嫣被他吵的头疼又无奈,“这么多问题,你让人先回答你哪个?”
  他们日常的吵闹,让陈宴清喉咙发涩。
  明明一门之隔就是期待的人儿,陈宴清却忽然生不出推开门去面对的勇气。
  他多害怕是梦一场,睁开眼又是她睁不开的样儿。
  直到熟悉且沙哑的声音,带着温柔笑意说:“不累,高兴。”
  陈宴清一把推开门,走进去,屏着呼吸目光落在床榻上。
  那边的人齐齐转过头,便瞧见一脸狼狈的他。
  而在站着的姜知白和坐着的李蓉嫣里面,被子围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像瓷娃娃一样,眼睛干净又惊讶的看着他。
  屋内烛光暗了又明,两人隔着兄嫂对视。
  他的目光灼灼,只有一个她。
  方才姜棠已经接受了有个嫂嫂的事实,更惊喜即将当姑姑的喜悦,出于好奇,此刻她的手还在李蓉嫣肚子上抚摸,乍然看见陈宴清眼眶发红,下意识察觉到危险。
  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野兽扑食,一眨不眨,又垂涎发狠。
  她抿着唇,往姜知白身后躲了躲。
  “糖糖?”李蓉嫣看着她,“你忘了方才姐姐跟你说的话。”
  “没、没忘。”
  李蓉嫣温柔哄道:“那个人就是他,所以你还要躲吗?”
  姜棠抿唇,纠结万分。
  蓉嫣姐姐说她生病了,醒来记忆出错了,停留在一年半之前,未嫁的时候。只是现在的她不仅是将军府姑娘,也是晋王府的夫人,她有个很疼她的夫君,叫陈宴清。
  蓉嫣姐姐还说,他是个对她很温柔,很宠溺的男子,把她放在心尖上。
  阿兄也这么说。
  可……
  姜棠出于不肯定,忍不住扒着阿兄出去又看了看。
  可他就盯着她站在,眼神也不友善,瞧着很凶的样子!而且夫君的话,不应该和她年纪相仿吗?为何这人鬓间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年纪很大?
  这话姜棠不敢说,也没礼貌。
  “可……他看着、好凶。”
  姜棠捋着舌头,反应有些迟钝。
  一年半前的姜棠,仍是只有姜府四角天空的姑娘,木讷的她没有学会喜欢,也没被陈宴清教会喜怒哀乐,比起他们认识的姜棠,要更胆小内向些。
  这一年陈宴清的确凶了些,李蓉嫣忍着爆笑,觉着不能让姜棠把陈宴清变的更凶。
  她把姜棠牵出来,伸脚踹姜知白一下,“你先起开。”
  姜知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但抱怨虽是抱怨,姜知白还是腾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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