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
沈婳音吃了一惊,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心底里不安的直觉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料想不到的坏事正在发生。
楚欢瞧着不大好受,闭上眼睛似乎强忍痛苦,低声道:“我……我不是故意要追问你的事,我只是……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话,就更加不知所云了。
昭王殿下又不曾喝酒,怎么净说醉话?
蓦地,沈婳音想到了什么,连忙扶住楚欢,紧张道:“殿下可觉得头昏,可觉得手脚发软?”
该不是玉人花又发作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去渡兰药肆前已为他行过针,应该能压制一段时间才是!
楚欢挣开沈婳音的搀扶,痛苦得已有些面目狰狞,俯身在她腰间一捞,扯下一只小小的香袋来,塞到她手里,艰难地道:“这东西,有问题。”
话才说完,楚欢一手撑住墙,几乎站立不住,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已经压到了沈婳音肩上。
两个仆从见状,再不敢眼观鼻、鼻观心,慌忙上前搀住昭王。
“快扶他躺下!”
沈婳音飞快地道,把手中香袋凑到鼻端细闻,瞬间变了脸色。
龙涎香!
自己的香袋里竟无端冒出了龙涎香!
“都怪我,疏忽了。”瑞王一拳砸在案上,“若谢鸣今日在,定不会如此大意。”
沈婳音捻动着银针,从楚欢手腕上取下来,收进针囊,把楚欢的胳膊放进薄薄的双股交绫软被里,床上之人却只是无知无觉。
“瑞王殿下若如此说,阿音便更加不是了,到底是我自己出门时不当心,被人做了手脚。本以为从后门去渡兰药肆很近,步行就是了,却没料到中途出了岔子。”
瑞王大步跨到楚欢床前,懊恼地瞧着沈婳音,“我当时,真的只想着姑娘也是惯走江湖的,去渡兰药肆路又不远,不会出什么事,竟没想到该派人护送姑娘些。哎,四哥总嫌我做事粗疏,果然不假,我是真没脑子。”
沉默良久的老陆终于开了口:“阿音姑娘被有心人盯上,即便派了随从,他们照样会找机会下手。”
老陆是统管昭王府事务之人,若说没能替沈婳音的出行安排妥当,他自是头一份的责任,这下出了大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很不自在。
“陆家宰这话说得极是,我们都无法料到,会有人借着香袋下手。”
沈婳音引着二人出到外间,拿起摊放桌上的香袋,眉心紧锁。
“此人不仅深谙毒理,对玉人花颇有研究,还是个制香的好手,把龙涎香与烧至半熟的火盐草粉末混在一起,遮掩龙涎香的味道,再伺机塞进我的香袋,几种香料混在一起,短时间内的确难以发觉。”
陆家宰道:“也有可能这些动作根本就不是一人所为,而是团队作战,有人负责研究毒理,有人负责按要求制香,有人负责伺机下手。”
京城权贵派系众多,兼有外敌混进来的探子,哪个没实力养出一窝身怀绝技的智囊来?
京城利害链条上的水太深,不是医女所应深究的,沈婳音只叹道:“难为昭王殿下,毒发之下,竟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香袋有问题。”
“四哥那也是一朝被蛇咬……”
瑞王忽然半途停住,眼神闪了闪,改了口:“……也是素日里心细。”
陆家宰听得一脸了然,也不去多说什么,问沈婳音道:“阿音姑娘再好好想想,那做手脚之人当真没有半分特征吗?哪怕姑娘只说出一两样来,我们也好派人去搜找逮捕。”
“那人是最普通的路人打扮,中等身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面目,在他与我擦肩相撞之前,我甚至都没留意到他,如今想来,显然是故意抹去了一切有辨识度的特征。擦肩过后,他就告诉我香袋掉了,递还给我,整个过程十分短暂。若非实在没有其他可疑之事发生,其实我根本想不到是在此人身上出了问题。”
“那会不会这人根本没有问题,是姑娘在镇北侯府的时候就被……”
瑞王一语冲出,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收也收不回去,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沈婳音却并未介意,“我方才也想过这种可能——应当不至于。就算镇北侯府里有内奸,今日殿下和苹苹来找我,镇北侯府事先并不知晓,也不知道我将往昭王府来,根本没有下手的理由,可见这种说法是不通的。”
瑞王连连认同,“我也这样想,一定还是路上出的事。那人必定早有准备,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昭王府,直到见阿音姑娘一个小女郎出去又回来,这才找到机会下手。等谢鸣过来,我叫他好好留意这王府四周,看还有没有可疑之人。”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其间最要紧的关窍,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明说。
特地在医女的香袋里塞进龙涎香,有何意义?下手之人显然是冲着玉人花去的!
京城中,竟有人知道昭王楚欢在北疆中了什么毒。
明明沈婳音直到今日才当众道出楚欢身中暗毒,竟有人比她这个近身的医女发觉得更早吗?
又或者,是因为今日下手之人与当初下毒之人乃是同气连枝,所以才能“未卜先知”吗?
北疆与京城,玉人花与龙涎香,北疆的玉人花与京城的龙涎香……远跨千里的两地勾连着不可细思的网,撒网之人甚至连面都不必露就已布下了重重陷阱。
“京中,有人与北疆勾结。”
死寂之中,瑞王低声嘟囔了一句。
老陆用力清了清嗓子,显然不赞许在这种时候议论国事,又不好真的去挡亲王的话头。
瑞王有些恼怒地看过去,不知是恼陆家宰,还是恼暗中操盘之人。
“老陆,京中有人要杀四哥,处心积虑地杀四哥!这玉人花发展到最后,不就是——”
突兀的敲门声逼得瑞王不得不把后半句生生吞了回去。
外面的家仆恭恭敬敬地道:“镇北侯府来人,说有事要见阿音姑娘。”
这当口,镇北侯府怎会突然来人,还指名要找阿音姑娘?
沈婳音略一思忖,“明确知道我来昭王府的,只有我院中的一个婢女,多半是她来了,府中恐有急事,否则不至于没轻没重地跑到这里来。”
陆家宰闻言,忙扬声吩咐:“快请进来!”
果然是月麟急急忙忙跑来了,满头薄汗,似乎真是出了大事,出门连衣裳也没换,仍是在千霜苑中穿着的那套。
沈婳音快步上前,“月麟不急,有话慢说。”
月麟的目光大略扫过在场诸人,她一个后宅小婢女,自然见了谁都不认识,况且也来不及顾及这些虚礼,直接抓住沈婳音道:“姑娘,出事了,杨姨娘和二姑娘找了由头,闹着要赶姑娘出门呢!夫人快要压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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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开《失忆后我被美强惨缠上了》
萧缃失忆了,流落敌国境内,被桓王捡回了府中。
桓王双目失明,阴戾无常,唯独听到她清润甜美的嗓音就可心神安宁,遂命她留在身边,日日为他读字。
人人都说,她迟早会被王爷收进屋里,萧缃自己却知道,桓王朝思暮想着一个女子,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她一心想逃离这座王府,正巧大陈使团入京那日,使臣于人群中认出了她——南陈景乐郡主。
桓王穆沨,北齐辅政皇叔,少时对南陈景乐郡主一见入心。
郡主明珠璀璨,却嗓音有疾,曾用她那暗哑的声音起誓:“我景乐今生今世,绝不嫁北齐人,尤其不会嫁给你穆沨!”
那一日,惊闻景乐郡主殁于南陈内乱,穆沨心如灰烬,当场呕血。
为替景乐郡主报仇,穆沨重伤失明,路上捡回一个失忆小侍女,除声音外,那感觉与郡主七分神似,他便将她留在身边听用。
后来,穆沨复明。
#王爷他误把真身当替身#
#萧缃今日逃离王府成功了吗#
【失明辅政王x失忆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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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祥
月麟也是急昏头了,冲口而出之后,才在满室的沉寂里深深懊悔起来。
这种要被赶出家门的丑事当着陌生人的面说出来,音姑娘的脸往哪儿撂呀!
然而沈婳音本就没把侯府当成自家,婳珠有此一举也在意料之中,倒不觉得多么下不来台,只是眼下昭王这情景,她说走也不是,说不走也不是,两厢为难。
月麟见沈婳音沉吟着不拿主意,心下又慌起来。府里闹得不可开交,难道音姑娘有事回不去不成?
还是瑞王先道:“阿音姑娘若家中有事,只管去处理,四哥情况已经稳定,还有府医在侧,暂且不要紧,对吧?”
沈婳音道:“只要确保昭王殿下不再接触龙涎香,并按时服药,可保数月无虞。”
“数月?”瑞王肉眼可见地欢喜起来,“还是阿音姑娘医术高,那姑娘就更可以放心去了,不必放心不下。其实姑娘多留反而不好,外面的人一直盯着昭王府,见姑娘迟迟不走,必定知道四哥情况不好;唯有姑娘照常离开,外面的人才不确定自己是否得手。”
是这个道理。
老陆道:“方才老奴听着,姑娘府上有棘手之事,可有老奴帮得上的?咱们要人有人,要物有物。”
沈婳音并不为府中之事惶急,福身一礼,不疾不徐地道:“都是内宅琐事,不敢劳烦瑞王殿下和陆家宰,阿音自会处理。”
后宅私事,且又是不怎么得脸的糟心事,这两个大老爷们儿也自知不该深问,便不再多言。
老陆这回吃了教训,亲自挑选了几个护院换上寻常打扮,随马车一起送沈婳音和月麟回镇北侯府,本想用挂着昭王府牌子的大规格马车送她回去的,这样暗地里的人总不敢明目张胆地冒犯昭王府。
可是沈婳音拒绝了。
“今日出门时,向侯夫人禀告的是去渡兰药肆,用王府的马车太过招摇,无法向侯夫人交代。况且,害人者得手一次,目的已然达到,不会顶风再出手了。劳烦陆家宰还是安排寻常车驾吧。”
上了马车,小婢女月麟终于能开口说话,急得眼圈都红了,“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急呢!杨姨娘她们要把姑娘赶出去呢!”
“我人在昭王府,总不能插翅飞回去,再急,再乱了方寸,又有什么益处?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府里到底怎么了,为何好端端地要赶我走?”
月麟想起府中情况,小嘴一扁,气得几乎哭出来,“还不都是杨姨娘和二姑娘沆瀣一气!”
这些日子,婳珠一直病着,杨姨娘日日牵肠挂肚,变着法子想逗她开心,请外面的名厨做花样繁复的小点心,请瓦子里当红的伶人进府献技,都不见好,今日婳珠传话说难受得紧,请杨姨娘过去,不多时,杨姨娘就派人去请了风水先生来,看是不是撞了什么邪祟。
结果那风水先生说,乾位“开”门的方向的确有什么东西挡了祥瑞。
什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的奇门遁甲论,沈婳音听着就脑仁疼,还是月麟略知一二,解释给她——乾位“开”门说白了就是府宅的西北方。
整个镇北侯府最靠西北的建筑,就是千霜苑了。
“你确定?”沈婳音大觉不可思议。
“奴儿时被一个老神棍养大,接触过这些。按黄石公之论,侯府的“开门”的确在千霜苑。”
“‘挡了祥瑞’是何意?”
巫医不分都是古时的事了,如今的医家最不喜的就是怪力乱神之说,沈婳音尤其反感这些。
出门不过大半日,千霜苑就变得“不祥”了,还真是有趣。为何偏偏就是千霜苑呢,到底是太巧还是太不巧?
“风水先生说过该怎么办了吗?”
“这……”
月麟不敢乱说。还能怎么办?挡了祥瑞,是物挡的就挪物,是人挡的就挪人。
沈婳音很平静地温言鼓励:“杨姨娘到底怎么说的?你且说来听听,我不会生气。”
“杨姨娘说,希望将姑娘……从哪儿请来的,还、还送回哪儿去。”
月麟紧紧低下头。
“杨姨娘领着风水先生去见夫人,双方起了争执,杨姨娘虽没指名道姓地说要赶姑娘走,但那意思分明就是嫌音姑娘不吉利,冲撞了二姑娘。夫人平日最疼音姑娘,自然不允,可是杨姨娘那张巧嘴姑娘也是知道的,还搬出郑夫人来说话,夫人哪里辩得过她?奴在后面听着形势实在不好,这才冒昧跑到昭王府来寻姑娘拿主意。”
进府一个月,虚以委蛇的终于演不下去了吗?
杨姨娘每次打照面的时候,都笑得仿佛亲娘一样和蔼,说话也热络好听,却从不给千霜苑送点心。她的小厨房里最爱做些孩子们爱吃的甜点,有婳珠、婳棠和二郎君的,唯独没有沈婳音的。
几口点心罢了,沈婳音压根没时间放在心上,毕竟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养女而已,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从不花费多余的心思攀比什么。
还是月麟气不过,总忍不住念叨抱怨,沈婳音才意识到这是杨姨娘故意不待见她的意思。也对,就算是养女,府里也不缺这一份点心,断没有单把谁落下的道理。
这一回,“开门”挡了风水的说辞,是巧合,还是杨姨娘的授意?
早在“养女”进府前,杨姨娘就极力反对,沈婳音也略有耳闻。
这一个月里,她也大致观察出了杨姨娘是个怎样的人。
大约就是那种……很有一套的浓艳女人。
听闻杨氏是沈延早年征战途中收留的新寡之妇,虽为妾室,可在白夫人进门前,她是充当主母在府里管事的。其背后并无娘家可以倚仗,这么多年只靠本人的能耐就稳住了地位,远比闷声不响的孟姨娘说话有分量得多,在正室白夫人面前也不显弱势,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婳音总觉得,婳珠有时的行事所为连一些外地贵女也不如,现在想来,大约就是受了这位杨姨娘的影响,可惜没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而显得拙劣可笑。
镇北侯府到了,沈婳音从马车上下来,春风饶有兴致地撩拨她的面纱,一如头次进府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