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瑜若集其血统,钱力,兵力这三项,那他对早已日薄西山的大显王朝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了。
越想越头疼,这季顼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苏卿尘的思绪,她把枕头竖起靠在背后,就听见马管家道:“大小姐起了吗,老爷来了。”
她招呼朱玉去开门,清了清嗓子道:“有请父亲大人。”
苏父苏远行年近半百,高冠梳起发灰的头发,脸上挂着笑意,面容清瘦祥善,穿着一身不算新的锦纹素袍,看着不像是有千万家产的商人,倒像是一位儒雅的书画先生。
苏父坐在塌前的椅子上,面对笑意地关切道:“卿尘身体好些了吗,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卿尘温顺道:“多谢父亲挂怀,我好多了。”
苏父点了点头,有道:“卿尘,今日为父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你和嫣儿都还小,现在也正是多学点东西的年纪。若你们想在家学,为父就将国学院的先生请到家里来,若觉得家里安逸,也可以去与各家小姐少爷一起上课。卿尘你是如何想的?”
当然是去书院,不然苏嫣儿与桓瑜如何有机会接触。
苏卿尘故作思索了一会道:“在家学挺好的,方便又省事。只是女儿自来了苏州府后一直没什么机会与各家小姐聊天,女儿也想多去外面看看。”
苏父仿佛料到了这个答案,他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卿尘所言有理,虽说是权贵之地,自有博学高雅之人,也须留意心术不正之人,莫要因为自己是商贾出身而自轻自贱。”
苏卿尘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苏父又贴己地交代了些关切的话,又担心聊得太久影响她休息,一刻钟左右便欲起身离开。
走到门槛时,苏父顿住脚步,看向苏卿尘道:“卿尘,为父自是希望你们嫁的好人,只是皇族一脉实非良人,你莫要步了嫣儿的后尘。”
苏父的肩膀微驼,无声地透露着他的老态,他叮嘱完这句话便带着马管家离开了。
朱玉关上门,又立刻被苏卿尘拉到身边问道:“苏嫣儿现在怎么样了?”
朱玉道:“犯了家规,被罚跪祠堂去了,说是要跪十个时辰呢。”
苏卿尘又问道:“当时婚约被毁,桓小王爷这边有什么表示没有?”
朱玉思索了片刻道:“有的,当时小王爷直接来苏府等了老爷好久,还说哪怕二小姐被算作庶出他也要娶的。只不过当时二小姐不愿意委屈他,也一口回绝了,这才罢了。
脑中的一团乱麻好似被逐渐捋顺了,她静了静,整理下思绪问道:“自我回来之后,府中人是何时觉得,我与嫣儿应当平起平坐的?”
朱玉被问的一懵:“小姐刚回来那会,府中的确有人说二小姐来路不明迟早要被赶出家门。可后来老爷夫人对二小姐的吃穿用度都与往常一样,大家也才慢慢相信老爷对这两个女儿是一视同仁的。”
“要是准确时间的话,差不多大半个月前。”
这就与苏嫣儿和百事亨第一次碰面的时间相近了,若没猜错的话,苏嫣儿是确认自己身份地位不受影响时,才开始铺设渔网。
苏嫣儿深知一个强大的家族对她的婚事而言有多重要,若是不能确定苏父的态度,她是断然不会下这盘棋的。
她好似早料到能颠覆大显的人就是桓瑜一样,用尽了一切心思去钓得情郎。
苏卿尘揉了揉眉头,原书里有没有写季顼都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早逝?
苏卿尘猛地坐起来,半分困意都没有了。原书中季顼这个杀神一直是聊天中被提及的对象,但从未露面。
却在桓瑜想起兵造反当天,就传闻季顼的马车因暴雨坠崖,车毁人亡。
苏卿尘抿着下唇,如果故事线还将这样进行下去,季顼能逃过一劫吗?
苏卿尘起身披上外套,招呼朱玉道:“带我去一趟家祠,我要去找苏嫣儿。”
苏家祠堂修建得颇有传承,苏府早先是靠着织锦发家,而后又发展起盐商和海运。石板路两侧种植的树木除了松柏垂柳外,就属来自南洋的刺槐最多了,树上巴掌长的荚果垂下,倒有几分丰硕之意。
祠堂修在苏府西侧,沿途一百五十六个台阶,每个台阶又小又密。若不是被朱玉死死拦住,苏卿尘早想一步跨三阶上去了。
家祠门前没有守卫,只有到了饭点才会送饭来的小厮。看着中午放置的食盒丝毫微动,苏卿尘便将其提在手里,只身一人推开了红松木的大门。
苏嫣儿仍是早上那一身素衣,双膝跪地,闭目凝神,在这偌大的祠堂前,显得身板格外瘦小,惹人怜惜。
不过苏卿尘可没那些心思,她盘膝坐在圆塌上问道:“折腾了一早上,你不饿呀?”
说罢就当着她的面掀开食盒,露出了早已放凉的清炒时蔬和粉蒸肉。虽然已经没了温度,但扑鼻的余香还在。
“姐姐睡了那么久,肯定饿坏了,不如先对付几口吧。”苏卿尘睁开眼睛,笑得无波无澜。
苏卿尘笑道:“来得时候吃过了,只是看着菜色眼熟,好像中秋诗会那日晚宴上就有粉蒸肉。只不过我当时走得匆忙,没能尝上一口,挺可惜的。”
苏嫣儿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下,她垂眸道:“往年诗会上都是花果满席,看来今年是换上菜肴了。”
苏卿尘道:“也许是我记错了,最近睡得太多,脑子里经常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断,你知道吗……”
她突然倾身在苏嫣儿耳侧道:“我竟然梦见推我入水的人是你。”
复而苏卿尘又坐直了身体,怅然道:“我们姐妹感情那么好,你说我怎么还能做这种怪梦呢?”
言罢,她丝毫不理会苏嫣儿的神情,便抻着懒腰起身道:“此处很湿冷,我一会叫锦绣给你带个软榻来。”
苏嫣儿背对着她,跪的板正道:“不劳姐姐费心了,我还受得住,锦绣受我牵连被父亲重罚,待罚跪后我要亲去照顾她。”
苏卿尘勾唇一笑:“就知道妹妹你最会心疼人了,那我帮你同父亲说,后日的你就先不去了。”
说罢,苏卿尘便拉开大门,领着朱玉又一步一顿的下楼去了。
朱玉在门口候着没听见关键,她匆匆回头也没看见二小姐追出来反驳,好生奇怪,她纳闷道:“二小姐哪里会这般听话,不让去就不去了?”
苏卿尘眼睛盯着那细密的台阶,轻笑道:“那当然,你以为本小姐是谁?”
朱玉笑着点了点头:“我家小姐肤白貌美,身形纤细,博学多……对了小姐,我忘和你说了?”
“什么呀?”
“老爷让我告诉你,新学员入学要比飞花令做彩头。”
苏卿尘:“……快带我去书房。”
日升月落,霜起霜寒,苏卿尘点灯熬油地掠过了大篇诗词歌赋,终于把心咽回肚子里。
看来大显王朝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文人墨客,就连睹月思乡都能写成“月圆如盘缺一口,游子寒心冷成球。”
这难道不是三句半吗?苏卿尘开始思考去了能学到什么。
八月廿二晨初,苏卿尘一抹淡妆,高束长发,一身淡蓝校服,迎着暖阳一站,显得颇有少年意气。
就连苏母都忍不住夸赞道:“卿尘自病好后,愈发得亭亭玉立了。”
苏卿尘咧嘴一笑,挽上苏母明知故问道:“母亲,嫣儿怎么没来?”
苏嫣儿识趣的很,没等苏卿尘做什么,她自己就去与苏父请示,望能照顾锦绣,将功赎罪,等其大好了再去书院。
苏卿尘故作遗憾道:“真是可惜。”
书院离苏府三条街的距离,苏卿尘徒步而行,看似在四处张望美景,实则是在搜寻桓瑜。
一个巴掌拍不响,上回见面他们一定私下有过约定,多半还是桓瑜去找苏嫣儿。而选在今晨会面,总有一种落水鸳鸯重逢的幽怨美感。
第一条街过来,全是糕点小吃,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第二条街过来,全是簪花首饰,胭脂水粉浓香扑鼻。
第三条街近书院,摊位上全是文房四宝,诗词墨画。
苏卿尘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却在临进门时随意一瞥,就瞧见了桓府的轿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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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远来之客
苏卿尘对着身后的朱玉使了个眼色,双脚故意拌在门槛上,她顺势“诶呀”一声,蹲坐在地上。
朱玉忙冲上前来,惊呼道:“小姐怎么了,拌到脚了吗?”
苏卿尘装模作样地揉着脚踝,带着哭呛道:“都怪我走路不看门槛,太丢人了。本以为今天能同嫣儿一起来,还能有个伴陪着,可谁想到嫣儿竟不愿来书院念书。”
朱玉半托半倚地扶她起身道:“二小姐一定有她的考量,您不用担心。”
苏卿尘道:“不就是不喜欢那个桓小王爷吗,也不至于不来上学呀。”
朱玉忙看向四周,谨慎道:“小姐,您二位的闺中密话实在不适合说在这里,我来扶你进去。”
苏卿尘嘟着嘴道:“这又没有人,说说又怎么了,就你管我管得严。”
二人小声嘻嘻闹闹地走进书院,刚穿过雕刻着四君子的影壁,苏卿尘就绕回门前,透过那条门缝向外看去。
轿中人果然听见了苏卿尘所说,加上手下来秉报的确没看见苏嫣儿出府,这才挥了挥手,起轿离开。
朱玉嘀咕道:“小姐,这样就对了,如果二小姐真嫁进了桓王府,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苏卿尘摇头道:“我是在做实验。”
朱玉疑惑道:“啥?”
苏卿尘收回目光,垂首道:“如果明天早上看不见桓府的轿子,那就说明咱们府里还有第二扇暗门。”
朱玉挠了挠头道:“还有?”
苏卿尘转身摸了摸朱玉的小脑袋笑道:“没听过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吧,等有空我给你好好讲讲。”
依山而建,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修进了苍鹭山中。空山清幽,更显质朴。只是每天翻上翻下,实在累人。
苏卿尘伸出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终于懂得什么叫望山跑死马。早知道是这种风格的,她当时就不会那么草率地做决定。
朱玉道:“小姐,你还是把背包给我吧,我们今天要去最上面的孤影亭。”
苏卿尘喘了口气,回首看了眼朱玉的小肩膀,回绝道:“没事,这才有多沉。为什么今天去那么高的地方听学?”
朱玉道:“好像先生请来了一位好友,说整个也就孤影亭才勉强配得上他。”
“看来这位朋友来头不小啊。”苏卿尘眺望着远处的孤影亭,标准的六角亭结构,亭身不大,红木柱身配上靛蓝瓦片,颇有一种沉稳贵气之意。宝顶上好似嵌着宝石,在远处都能看到璀璨的折射。
孤影亭六面都用厚纱缝住,只在微风轻拂时,方能露出内里的陈设,这种若隐若现之意,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苏卿尘抓紧背包,一鼓作气道:“出发吧!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朱玉忙道:“小姐,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苏卿尘穿进连廊,沿着蜿蜒的走廊直入孤影亭。
亭里一早便摆放着□□张书桌和软塌,此时正有一头戴灰冠的学子捧书而读,见她进来便放下书站起,对她端正的作揖道:“在下沈未明。”
苏卿尘立即放下厚纱帘,回礼道:“我叫苏卿尘,你好你好。”
沈未明五官清秀,气质随和,言谈举止尽显儒雅。他被苏卿尘的白话逗笑了,指座道:“听先生说,苏家要来两位女学子,早早便为你们留了坐。”
苏卿尘道:“我妹妹身体不适,今天就我来了。”
朱玉走得慢,此时才探出头来,见到沈未明行了礼后,便又蹭回她身边,帮她在书桌上铺上纸张笔墨。
苏卿尘有些好奇,在诗词文化如此贫瘠的大显,他们的学子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便走过去问道:“你刚刚看的是什么书?”
沈未明举起桌上的书道:“《太公六韬》。”
苏卿尘一愣:“兵书?”
沈未明笑道:“听闻先生的朋友打过蛮族,可用兵一事我是一窍不通,只好临时抱佛脚。”
苏卿尘点头道:“先生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沈未明笑道:“是很厉害,这书你要看看吗?”
苏卿尘顺势接过,随手翻了几页,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着实在眼晕,便还给沈未明道:“算了,我一女人家,还是不看这些东西了。”
沈未明道:“我从未觉得女人比男人差些什么。”
苏卿尘本来都要转过去的身体,立即折了回来,惊讶道:“你真这样想?”
沈未明看向她道:“自然,女人心思细腻做事严谨,柔能似水,硬能碰刚,还能生儿育女。男人与之比起来,恐怕只有力气大这项才最为突出。”
“因而我便觉得,女人能上私塾不是为开明,能与男人一同科举,才最为开明。”
这种跨时代的发言,让苏卿尘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她头脑一热,顺嘴说道:“奇变偶不变?”
沈未明一愣:“什么鸡变了?”
苏卿尘捂脸道:“没有什么鸡,我就是太震撼了,你科举过吗,中了吗?”
说完才觉得不对,看他这个年纪定是考过,如今还在,也定是没中,此话问的颇有伤口撒盐的意味。
沈未明倒是丝毫不在意,大方承认道:“考过,只是在下不才,名落孙山。”
一定是有黑幕,苏卿尘安慰他道:“人生那么长,总有几个没长眼睛的,放心,以你的远见早晚会有用武之地的。”
沈未明笑道:“那我就先多谢苏姑娘吉言了。”
朱玉见二人越聊越欢,就忙在后面给苏卿尘使眼色,让她快些回来。
苏卿尘见状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折了回来。
朱玉低声道:“小姐,你离他远点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苏卿尘瞅着朱玉笑道:“你这丫头,是替谁盯着我呢?再者说我们这是同窗,哪有同窗之间不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