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情极好,都没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僻。
走在后面的太监也不敢出声提醒,害怕扫了皇帝的兴。
兰画表现得很乖顺,每到一个宫殿门前,不等皇帝询问,兰画就主动开口说出宫殿的名字。
直到不远处出现一个荒废破旧的宫殿。
皇帝这才惊觉自己原来带着女孩儿走了这么久,他常年习武,身强体健,一直没感觉到累,可神女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能一直跟他走到这儿。
皇帝正打算转身带着她往回走,兰画却站在原地没动,她勉强从那个破旧的牌匾认出上面写着的名字:
“渔秋宫……”
这不是关押男主的地方么?
“画儿真棒,几乎每个宫殿的名称都认识。”
皇帝夸赞了一句,又说:“这儿不吉利,我们回去吧,以后一个人千万别跑到这里来。”
第60章
暴君团宠小锦鲤(4)
兰画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她说:“君余没有推我。”
皇帝微微一愣。
兰画拧眉沉思,她不知道自己说出实话后,皇帝会不会相信她。
毕竟皇后数十年如一日地在皇帝面前维持着自己的贤淑形象,就连外界不知情的人,也都称赞当今皇后的贤良,是民间所有出嫁女子的楷模,不愧是一国之后。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很难改变。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来形容就是,人人都以为皇后是只吃素的绵羊。
这时候一个孩子站出来说绵羊是吃肉的,大家却只见过绵羊吃草,谁能相信这个孩子的话呢?
此刻,皇帝又拉着兰画往前走了几步,并且回头对太监们命令道:“你们别跟着。”
渔秋宫的门口一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
皇帝耳聪目明,听见了渔秋宫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尖细嗓音:“都沦落到渔秋宫来了还当自己是个皇子呢?乖乖过来跪着给我们倒茶,心情好了我们便赏你个馒头,不然……”
皇帝本来想单独询问兰画一些话,没想到听见渔秋宫里传来的声音,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他快步走向渔秋宫,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拉着兰画。
兰画也没抱怨,一声不吭地小跑着跟上他。
渔秋宫的大门早就破破烂烂的了,一般不会关上大门。因此,当皇帝迈入大门时,两个太监还没察觉到他们两个已经大祸临头。
其中一个太监揪着君余的头发,正在恶狠狠地踹着君余。
另一个太监的手里提着茶壶,口中说道:“你踢够了没?我怀疑他脑子不清醒,让我来给他醒醒脑。”
太监这才放开君余的头发,一脚把君余踹到地上,说道:“我都踢累了。”
“哈哈,一般人就算想踢都没机会踢皇子呢。”
另一名太监哈哈大笑,将茶壶里的冷水倒在君余的头上。
“住手!”
皇帝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就算他把儿子关进冷宫,但也只是想给儿子个教训,没想到两个太监竟然敢这么欺负他儿子!
君余是几个皇子中最瘦弱的那个,皇后说是这孩子自己不愿意吃饭。
因为别的几个皇子都长得健康匀称,皇帝也没多想。此刻,瘦小的君余被两个太监这般欺负,显得格外可怜。
“皇上?!”
两名太监吓得扔了茶壶,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跑到渔秋宫来!
怎么办?
皇帝不是最讨厌四皇子吗?
他们还以为四皇子永远不会有出去的机会了,退一步讲,就算四皇子能从渔秋宫出去,他们两个也不怕,因为是皇后命令他们这么做的。
四皇子养在皇后名下,皇后是不可能帮这孩子出头的。
可是现在,看到皇帝震怒的样子,两个太监心慌不已,连忙磕头求饶。
君余沉默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身上还有太监的脚印,几缕湿发贴在脸颊,额头还沾着几片茶叶,看起来满身狼狈。
他抬起头,随即看到身穿明黄龙袍的威严帝王,以及被帝王牵在手里的七岁女孩。
女孩面容精致,一双澄澈如水晶的眸子看着他,目光不复过去的懵懂无知。
反而平静如一碧万顷的湖面,让人无法探知湖底到底隐藏着什么。
君余垂眸,忽然觉得难堪。
感觉自己跟女孩就像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干净、漂亮,而他卑微,褴褛。
“来人!”皇帝虽然早就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现在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睛如鹰隼般锋利明锐。
“把这两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少一下都不行!”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两个太监惊慌失措之下,突然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女孩嗓音响起:“是谁吩咐你们这么做的?”
这句话仿佛成了救命稻草,让两个太监看到了活命的机会,其中一名太监连忙大声喊道:“是皇后!是皇后娘娘啊!”
另一名也不甘示弱地应和道:“我们本来是皇后宫里的太监,内务府都有记录!我们本来不应该守在渔秋宫,是皇后派我们来的!”
“对对,不然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欺负皇子殿下!”
两个太监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皇后,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执掌后宫,估计已经膨胀了,手底下什么人都有,这两个太监本来就不怎么忠心,慌乱之下直接就招供了。
如果是以前,皇上肯定觉得是有人诋毁皇后,又或者是哪个妃子想陷害皇后,可是现在,他却抬起手,让侍卫先放开这两个太监。
皇帝突然觉得,神女表现得太冷静了。
而且,总感觉她似乎知道两个太监是被谁派来的一样。
兰画抬头看了眼院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四名侍卫。很显然,这四位是贴身保护皇帝的,值得信赖,说话不用避讳着他们。
兰画说:“推我落水的是太子。”
闻言,皇帝颇为意外。
君余更是睁大了那双漆黑的眸子,诧异地看向兰画。
神女不仅不傻了,甚至还在替他说话!
那么,父皇今天会找到渔秋宫,就是因为神女吗?
君余的心中生出微弱的希冀,没有人喜欢被冤枉的感觉,君余以前已经被冤枉了很多次,从来没有人为他澄清过,兰画是第一个,所以他特别感动。
但是他又想到皇后娘娘在父皇面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神女也只是一个孩子,人微言轻,父皇会相信神女的话吗?
果然,就在君余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听皇帝说:“太子孝顺温和,还主动给你糖,怎么会推你?”
兰画回答:“因为皇后娘娘教的好,让年纪轻轻的太子有如此城府,太子给了我糖,回去后可是会洗五六次手,他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却要讨好一个痴傻的女孩,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
兰画也没指望皇帝现在就能相信她。
就在兰画准备想个办法证明自己的时候,却听皇帝说:“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朕会想办法把几个孩子交给别的妃子来养。”
第61章
暴君团宠小锦鲤(5)
兰画呆了呆,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比她预想中要容易太多了。
皇帝低头,朝她笑了笑。
当年皇帝特别宠爱一个妃子,那个妃子便是君余的生母。
宠妃生产时,孩子平安生下,她却因大出血而死。
皇帝给这个孩子取名「君余」。
这个名字听起来,让人感觉这个孩子是多余的。
此时,哪怕皇帝相信了兰画的话,却没有为四儿子洗刷冤屈的打算,而是询问兰画:“你知道朕为什么不能揭穿太子吗?”
兰画回答:“因为太子乃储君,而我以前只是个痴傻的神女,仅凭我的一面之词不足以颠覆朝臣对太子的看法——毕竟大家对我的印象不太好,他们很难相信我。”
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众人肯定觉得皇帝昏庸,竟然对一个孩子的话深信不疑。
“画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皇帝没想到她能把事情看的这般透彻,内心充满惊喜,恨不得立马昭告天下说国师的预言已经一一应验,愚昧的不是朕,是那些背地里骂国师的人。
皇帝下令把那两个太监拖出去打板子。
四个侍卫领命,拖走了那两个太监。
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一百大板,或许打个几十大板就已经咽气,但是皇帝刚才说过少一下都不行,恐怕他们就算死了也得把板子都挨完。
处理完太监后,皇帝在兰画面前蹲下身,问道:“画儿,你可知国师的去向?”
兰画摇摇头。
皇帝失落不已。
“国师长什么样子?”兰画好奇询问道。
她虽然看过有关这个世界的剧情梗概,可系统却抹去了国师的形象。
“国师……”
提到这两个字,皇帝的脸上带了几分追忆之色。
他七岁时,第一次见到国师。
那会儿他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而且还是最没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
他在习武方面表现出色,在功课上却表现得一塌糊涂。
其实他功课也很好,但是母妃却严厉警告他,让他什么都不许表现出来。
那时的他十分不满,父皇会夸赞学习好的孩子,别的皇子都在父皇面前各种表现,唯独他不能。
因为这件事,他还跟母妃生过闷气,这时候母妃就会念叨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为娘的时日不多了,为娘死后,你会被养在贵妃或者贤妃名下,这两位妃子都有自己的儿子。”
“如果你表现得太优秀,她们会容不下你,但如果你脑子不好使,她们或许会想培养你,毕竟你也是个皇子,她们可以给你灌输一些观念,让你对她们的儿子掏心掏肺。”
“你要谨记,藏拙需要适度,不能表现得文不成武不就,那样会彻底被你父皇忽略,但如果只是武功出众、功课不行,那大家或许觉得你只是个不足为虑的莽夫,皇位应该不会落到一个莽夫的手里……”
他害怕极了,抱住母妃,哭泣道:“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就想待在母妃身边,不去别的妃子那里,母妃不要丢下我。”
“母妃也舍不得你……”
可是她的病一年又一年地加重。
她死后,他悲恸大哭,以至于哭晕过去,醒来后却发现身边没有宫女太监,只有一名黑发白衣的少年。
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目如画。
“你醒啦?”少年笑的眉眼弯弯,眼睛里像盛着满天星斗。
少年对他说:“难怪我见了其余几个皇子,觉得他们都没有帝王之相,可君氏一族的帝运分明还有几十年,原来当皇帝的是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父皇还身强体健,你想死别拉上我!”七岁的他满脸警惕,“我可不是太子,皇位不是我该肖想的东西。”
“别紧张……历朝历代,不是每个太子都能顺利登基,也有可能是别的皇子上位……”
少年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弯下腰,伸手在小孩的鼻子上点了点,说:“小家伙,你记住,二十年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这件事在皇帝的记忆中印象很深刻,他有时候会想,二十年后再见面,自己能不能认出那个少年?
有时候又会想,少年要找他干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逐渐被皇帝抛在脑后,直到他二十七岁微服私访时,在路上再次遇到那名黑发白衣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依旧年轻,笑起来时依旧明媚。
岁月没有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他白衣翩翩,在街上迎面走向皇帝。
少年唇畔笑容犹如春风拂面,他挑起眉,眉眼含笑,对皇帝说:“小家伙长大了。”
闻言,皇帝恍惚地想,自己已经二十七了,怎么还能算「小家伙」?
可是,皇帝看着少年那张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年轻俊美的脸,准备反驳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你怎么保养的这么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多少岁了?”
少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可能三四百岁?具体记不清了,反正还不到五百岁呢,我觉得我还很年轻,不过跟你比起来,还是你更小一点。”
皇帝:“你怎么活这么久。”
“我也不知道呀。”
少年苦恼地挠了挠头,又说:“我不知道我是人还是什么,说我是人吧,可我长生不老,我的体质也不太像人,因为以前有人把我架在火上烧。
我那会儿想的是,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活啦,于是就没反抗,但是我还有点怕疼。
不过我已经被捆上,想反悔都晚了,谁知道火烧了我一整天,把我衣服都烧掉了,可是我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真是尴尬,为了防止走光,我只能让他们不停地添柴加火,加到最后他们的柴都没了……”
少年似乎没说尽兴,把皇帝拉到一家茶馆,要了两杯茶,又抱怨道:“还有一次,有人拿刀砍我,结果刀坏了,我没事。”
“还有一次,我跳下河去救人,把人救上去了,我自己却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我本来想着自己或许会死,但是我突然发现我在水下也能活……”
皇帝听的直流汗。
第62章
暴君团宠小锦鲤(6)
少年又说:“总之,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连猛兽见我都绕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