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星期五,晴。
今天是我的三十三岁生日。
大家都羡慕我长得年轻,像二十岁的小伙子。
女同事问我是怎么保养的。
这让我意识到,我不能生活在市区了,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待,否则大家就会发现,我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
我不想被抓走研究切片。
看来只能卖掉房子了。
我写好了辞职信,准备离开。
……
1月1日,元旦。
我学会了化妆。
我开始研究怎么化妆才能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
我给自己画了一些眼袋和皱纹。
母亲跟我一起搬到了农村。
我买了密封性能好的箱子,用来装现金。
……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母亲都九十八岁了,依然身体健康,腿脚灵便,但她跟我不一样,她的容颜会衰老,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老人斑,还有许多皱纹。
母亲认为,我跟她都是得过上天眷顾的人。
母亲的身体衰老的很慢,而且无病无痛,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能活到两百岁,甚至是三百岁。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长命百岁……
只有百岁而已。
……
又一个农历初五。
母亲的生日是这一天,她今年九十九。
我决定养成每天写日记的习惯,过去是想起来写两句,现在不行了。
如果活的太久,会忘记很多事情,只有写下来,才能让我铭记一些事情。
我翻看了过去的日记,感觉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多变化,纵然我的外表依然年轻,可我的心态逐渐苍老。
农历五月初六。
母亲炒的土豆丝很好吃,我喜欢菜汤配馒头。
农历五月初七。
索然无味的一天。
农历五月初八。
母亲让我做生意赚钱,不然迟早坐吃山空。
我寻思凭借我俩的节俭程度,手头现有的钱,怎么也能支撑我生活个五六百年了。
农历五月初九。
ಠ_ಠ;
村子里有个十八岁的姑娘对我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她说,女追男,隔层纱。
她说她喜欢我身上的书生气和沉稳的性格,觉得我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我说我连小学都没上完。
姑娘很震惊。
农历五月初十。
我以为她不会缠着我了,但却忽略了她这个年纪青春年少,精力十足,她来给我家送东西了,理由是整个村子里数我跟我妈过日子过的最是清贫,而她独生女,她说她家有钱,嫁给我以后可以帮衬我。
我陷入了沉思。
我家杂货间的箱子,装着很多现金。
我记不清这些年跟我妈花了不少,但我估计我最少还有一千万的资产。
农历五月初十。
我开始准备搬家,姑娘很伤心,质问我为什么要走。
我只能骗她说,我不喜欢女人。
当然,还有后半句话没说:我也不喜欢男人。
姑娘听了很沮丧,她看着我的脸,说她其实只喜欢我这张脸,做不成恋人,当兄妹也行。
我很无语……
还好,我马上就要搬走了。
农历五月十一。
我决定带我妈各地旅游,走哪儿住哪儿。
……
农历五月初五,心情,阴。
今天是我妈的百岁生日。
我给她买了蛋糕,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转头问我,长命百岁,应该不会正好就是百岁吧。
我陷入了沉默。
后来她没再问过这句话,她这一天过得跟往常一样,只不过晚上给我做了两大桌子的饭菜,好像害怕我以后会饿死。
农历五月初六。
凌晨零点,她闭上了眼睛,无痛离开人世。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名很强大的男人,我记不清他的容貌,只记得他的话。
他说,他感受到他女儿留在我身上的气息,为了兑现他女儿的承诺,他早就给了我长生的能力,但直到我母亲死去,他才出现在我梦中。
他说,他有事拜托我。
他说,他女儿再次降临这个世界,是在五百年后。
他说,我不仅会长生不老,还能拥有他附赠的一些小礼物。
他说,他无法降临这个世界,只能给我托一次梦,如果再来一次,整个世界都会崩解。
他说,他会赐给我一种直觉,哪怕我在将来忘记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一切,却依旧能够做出帮助他女儿的事情。
梦醒了……
我知道,他的女儿是兰画。
虽然我不理解他说的有些内容,但这不妨碍我把这些内容都记下来。
……
母亲死后的第十天,一颗深棕色的星球砸向了我所生活的地方。
世界各地燃起无法熄灭的深棕色火焰。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深棕色也可以代表绝望。
火焰持续了三天,焚尽了世间所有的动植物。
人类和高楼大厦也在火焰中燃烧殆尽。
世间只剩下我。
我站在光秃秃的土地上,拿着一个日记本,突然感到迷茫。
这世间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谁知,深棕色的火焰再次出现。
这次,它们代表着新生。
火焰中,一棵棵大树拔地而起,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
树木郁郁葱葱,头顶阳光明媚。
透过树的缝隙,我好像看到了身穿斑斓兽皮的野人,他们被定格在棕色的火焰中,一个个闭着眼睛,仿佛雕塑。
等到火焰散尽,他们睁眼时恢复了自由的行动力,并且彼此正常交谈着,根本没意识到他们遭遇过时间停滞。
这让我意识到,也许我原本生存的世界,并没有在火焰中走向终点。
星球上的一切建筑植物与高楼大厦,也许都被深棕色的火焰集体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只有我被留下了。
野人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预感未来的五百年,或许非常难熬。
我突然感到害怕,并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质疑,我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一摸口袋,发现手机没有了。
……
第一日……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今天算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姑且称之为第一日吧。
我花了很多努力,才学会了野人们的语言。
……
第三日……
野人们之间有不同的部落,两个部落发生了冲突,战斗波及到了我。
然后,他们发现我受伤了很快就会痊愈。
他们开始怕我。
……
第十日……
我不用吃饭,不会饿死,有时候会采果子吃,有时候会喜欢观察这些原始人的生活。
我看不下去他们茹毛饮血,于是教给他们如何钻木取火,还教给他们饮用烧开的水。
……
第115章
言岁寒的日记本(下)
……
第十一日……
有几位女原始人试图跟我孕育后代。
我连夜逃离。
Σ( °°)︴;
我来到了另一个原始人部落。
……
第十三日……
我凭借出色的烤肉技术征服了新部落的所有人。
但这个部落更可怕。
发现我不喜欢女原始人,居然有个名叫「果子」的男原始人跟我表白了。
死亡微笑•jpg;
野人的审美跟现代不一样,他们以英武强壮为美,崇尚实力至上,「果子」是这个部落最受欢迎的男人,总能猎到更多的猎物,他告白的方式很简单,直接在我面前摆了一排猎物。
我看着他丑陋的脸,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飞了。
……
第十四日……
击败了「果子」以后,整个部落里的原始人,都过来挑战我。
我觉得我待不下去了,于是把拦路的原始人都打趴下,准备逃离。
谁知他们大喊着让我留步,让我当他们的新首领??
仔细想想……
留下来也不错?
……
第二十日……
我教给他们如何制作陷阱,如何智取猎物。
我用松木、猪油等材料捣鼓出了墨水。
好后悔没有多带几根笔芯在身上。
……
第五十九日。
我反复阅读自己的日记本,以此来牢记我过去的生活。
我决定把简体字教给这些原始人,但是他们都不争气,没一个人学会的。
我怀疑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因为我教的东西太超前,会影响历史的正常发展。
我试着创造象形字。
他们学会了。
淦!
只有我会简体字,好寂寞。
……
第一百日……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品尝各种草药,帮这群原始人辨别有毒无毒。
……
第二百日……
他们奉我为先知。
……
第三百日……
(省略一串脏话)
有个原始人觉得我的日记本是神书,上面记载着神术,他偷了我的本子,结果看不懂我写的内容。
这个憨批又觉得本子里的纸是神纸,写下的内容是符咒,于是他撕下来一张,照猫画虎,模仿我写过的内容,在那张纸上写满了「星期一」,每一行字都丑的千奇百怪,白白浪费我一张纸!!
愚蠢!!
……
第三百六十五日。
一年过去了。
言岁寒,言岁寒。
这是我的名字。
不能忘……
曾经的一切都在我脑海中模糊了。
这不能怪我记性不好,就像上初中的学生,记不清自己小学一年级每一天的生活。
遗忘是人生的常态。
我能记起一些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比如容小可生了五胞胎,但我忘记她当初发在朋友圈的图片是什么样子了。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
……
第四百日……
我所在的部落成为最强大的原始部落。
大家开始建造房屋、围栏,开始养鸡鸭牛羊。
……
第五百日……
部落人口越来越多。
青壮年越来越强大。
他们征战四方,逢战必胜。
……
第六百日……
人多了以后,就需要建立制度。
我不想当皇帝。
……
第六百零三日。
「果子」称帝了。
我仍是先知。
我的地位,凌驾于皇权之上。
……
第七百日……
日记本不够用了,我现在写字特别拥挤,尽量节约,无法再记录生活琐事。
……
某年某月某日(?);
由于我不再每天写日记,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天了。
日记本只剩下最后一页。
我不知道把这本日记保存到哪里,才能让它跟我一样永存于世。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会被损毁,而我会忘记我写下的内容。
它见证了我的喜怒哀乐。
我的一生太长了,只有起始,没有终止。
我不记得自己走过多少个春夏秋冬。
或许,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
新的一天……
我拥有了新的「日记本」。
当然,现有技术做不出纸,我只能在竹简上写字。
「果子」死后,举荐「栗子」当下一任君王。
我实在受不了这些人的名字,诸如鞋子、虫子、沙子、龄子、珠子等等,我不明白他们怎么取名字的,我决定改变他们的取名方式。
但是,百家姓我只记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后面零零散散知道一些姓氏,背不全,不过应该够用了。
我感觉我的存在加快了历史的发展。
……
「栗子」没有举荐贤能接替他的位置,而是选择让他儿子继位。
我准备离开。
新帝竭力挽留我,因为我是先知,是人们眼中的神灵使者,他继位本就受到质疑,需要我的支持。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我想四处走走。
……
我那本纸质的日记本被虫子啃了一部分,出现了残缺。
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呆了好一阵,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想。
假如这本日记彻底被毁掉。那么,我将找不到任何东西能够证明我的过去。
我看着残缺的日记本,忽然感到难言的悲伤。
我埋头哭了很久。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原来每个人,生而孤独,无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