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认为,不论世道如何险恶,对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来说,律法总应是第一选择。
言罢还不忘再向苏瑾确认一番,“官府应该会管这事的吧?”
“自然。”苏瑾投去确定的眼神,“只需写好诉状,递去府衙,知府自会受理此事。大可放心,官家向来心系民生,这又是临安,天子脚下,定能还你们个公道。”
不料,何福听了却是急忙摇头。
“你们说的,我们都想过,但报官是万万不可的。我们私底下闹闹,再怎么样也不会太僵,可一旦闹上衙门,这事就大了,工钱是能要回,但活儿肯定得丢。我们这些脚夫谋事本就不易,若再是传出状告东家,日后怕是没什么去处肯要我们。”
何福说起这话颇显无力,莫瑾二人听了,相视一眼,沉默不作声,心里头皆明白,虽甚无奈,但他所说确为事实。
莫轻轻也没再多劝,若换作她,定毫不犹豫报官,可眼下是以何福及其他众多人的生计作押,她便没得资格多置评。
抬头望向严武,“严三哥,今日可否麻烦您也跟着去一趟?阿福哥伤未痊愈,若起冲突,怕是要吃亏。”
“这倒小事,不过姑娘你怎么办?”
“我回客栈等着,哪也不去,不会有什么事。”
“那行。”
一番商讨下来,最终何福还是在李月英夫妇的陪同下去了码头,好在有严武跟着,莫轻轻倒也能放心,只是回程的计划不得不又往后推了几日。
左右也无事,她便时常牵着吴小山信步临安街头,无意间,倒是对几条街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最熟悉的不过是哪家果子味道更好,哪家酒楼生意最红火,以及哪处街摊最受青睐罢了。
这般悠闲过上两日,她没能等来好消息,倒是等到了何福改变主意。
正如李月英所料,这事没这么快了结。
一干人等在码头闹上两日后,东家暂结了一个月的工钱,剩下的又找理由往后糊弄了些时日,非但如此,还借故停了两人的工。名头听着正当,可其他人岂会真看不出里头的挟制意味?
故而,声讨行动很快就没了声儿。
何福就是遭停工的两人之一,虽本就是因伤歇工几日,但莫名还是觉得委屈。便与另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最终不得不咬牙做出了决定。
报官!
就算是不要这份生计,也得报官!
无奈两人都难识几个大字,比起去外头托人写诉状,何福觉得,还是自家的“文化人”比较可靠。于是这一重担,莫名其妙落在了莫轻轻肩上。
她可是个写论文都尚且磕磕绊绊的人,眼下又痛失“度娘”,如何能写得来这个?咬着笔杆琢磨了半日,也愣是没动上两笔。
申时时分的客栈,格外清闲,就连素来脚不沾地的小二哥,都索性靠在门口与隔壁铺子的伙计唠起了嗑。
莫轻轻选的位子靠近一楼后窗边,更是安静,闭上眼沉下心,还能依稀听得湖畔的鸟儿叽喳叫。
薰风从湖面掠过,透窗而进,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就如在口里渐融开的冰酥酪,又滑又冰,消去人一身暑气。
她闷了半日的苦恼,也随着几口甜嫩细腻的冰酥酪下肚,被驱得无影无踪,转而扬起嘴角,满足一笑。
“其实,我也可以出去托人写的。”
说话间,别过脸去看身旁男子。这一瞧,才发现那人已笔尖不顿地写完了满满一张纸。
登时大惊,敬佩地又再凑近些看。
“你好厉害啊。”
这就是翰林学士吗?落笔如有神助,洋洋洒洒显然要一气呵成的架势,她不过是吃了几口酥酪而已,这就要结束了?
稳稳落下最后一笔,苏瑾微抬眸,瞧见了凑在旁正专注看诉状的姑娘。
这才发觉,她离得这样近,呼吸也不由得跟着一滞。
姑娘弯密的长睫挂上暖阳,像是两只亮晶晶的羽翅,在跟前忽闪忽闪,连带着她眸子里的那一汪清泉也时隐时现,挠得人心里患得患失。
许是离得太近,还能清楚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道不出是什么,只觉得格外好闻,让他不自觉沉溺,久了,乃至还有些失去分寸。
……看着好软。
目光定在一处,苏瑾鬼使神差地再提笔,伸笔杆轻轻戳了下她白嫩、还微有些圆鼓鼓的脸蛋。
果然真的好软。
轻轻这么一戳,便陷出了一个小窝窝,比那碗酥酪还要软嫩。
“……”
莫轻轻愣了下,抬眸,惊恐地瞪着眼前分明一脸正派、满身斯文的男子,好半晌,脑子空空,竟是挤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