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鞋，校服。
最后，林子然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他们之间的气氛好似变得格外缓慢，慢到听得到外面的鸟叫声。
少女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你干嘛啊？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林子然盯着少女的刘海出神。
半晌。
“……沈心妍，你什么时候剪了这么中二的头发了？”
“哈？不是你陪我一起去剪的吗？”
“我？”
“……”
下午的课堂本就混混沉沉，教室里除了讲台上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缓慢地讲解着以外，四周仿佛按了暂停键一般。
林子然忽而抬头看向正在讲课的中年男子。
讲台上有一面红旗刺得她眼睛一晃一晃的。
有个念头似火花般得在一点点扩大。她问：“等等，这是哪？”
“教、教室啊。你怎么了？”
“教室？我来教室干嘛？”林子然质疑，大脑却在急速旋转，眼睛扫荡着这里的一切。
“上课啊。”
“上什么课？我报了CPA的班？”她想着也不应该啊，工作以后哪怕要考证，报得也都是网校课，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现场上课了，而且她不是正在度假？
“什么CPA？语文课啊。”
林子然皱起眉：“……我为什么要上语文课？”
“……”
就在她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少女时。
台上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底下怎么回事？林子然，站起来，我刚才就看你一直不在状态，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年来聚集目光最多的一次，比她任何一次开会讲话都要多得一次。
但她觉得自己像突然擅自闯入这个世界的人，好像永远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
直到少女在底下拉了拉她的衣角。
“老陈叫你起来呢！”
寂静。
那些青涩又稚嫩的目光依然在她身上徘徊。
林子然盯着眼前那个中年男子越来越黑的面庞，终于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吗？”老师又问了她一遍。
林子然心里涌现的那个念头终于“轰”得一声爆炸了，她听到自己吐出一句话：“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不要打扰其他同学上课，记住你们现在是高二的学生，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
那中年男子重新回到讲台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林子然默然。
“坐下吧！”
那些青涩稚嫩的眼光又重新放回了课本上。
教室又恢复了平静。
她转头看向教室外面。
教室外赫然挂着一个用红色钢印的门牌——高二（11）班
直到那时，她才有个可怕的念头。
她回到了她的高中时期，而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中年男子是她的高中语文老师：陈明。
所以那天下了课，她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江回。
江回那会儿正在整理书本，他的前桌正好空着，林子然就在前桌位置上坐下，问：“江回，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他抬起眼，竟有点陌生地看着她，好似完全不认识她。
林子然想从他眼神中找寻些蛛丝马迹：“我怎么会来到这里了？”
江回没有表情道：“什么意思？”
因为已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周一杨似乎来找江回一起去打球，拿着一个篮球在指尖转悠，正要喊他，就看到这一幕，便好奇地看着他们讲话。
林子然心底有些恐惧的念头爬上来，但还是想验证一下猜测。
她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那天你不是说，要还我一个青春，是因为这个我来到了这里？”
“卧槽！”周一杨发出了一个声音，像是听到一个爆炸新闻。
附近的同学也被他的举动引来了几个，聚集到这个角落。
江回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人都聚集到这里，眼底有些不耐烦：“你在说什么？”
林子然有些绝望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像是自言自语道：“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里？”
“不过你这几天也够生猛的，江回这么一个优异生，生生被你弄成了言情小说里的苦情男主。”林子然被沈心妍拉回现实。
校门口到了，她们去停了自行车，期间她们在车棚里碰到了江回和周一杨。
周一杨先是和沈心妍打了个招呼，又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和林子然打了声招呼。
沈心妍帮她踢了一脚周一杨。
周一杨捂着脚，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接着他竖了个中指给沈心妍，沈心妍对他吐了吐舌头。
林子然抬头看向江回，江回似乎也在看她，两人就这么对望一眼。
车棚里有其他学生在停车，进进出出，这一处也引得许多学生指指点点。
林子然终于收回目光，拉过沈心妍的胳膊，对她说：“走吧。”
然后两人消失在车棚里。
回教室的过程中，果然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向她看过来。
林子然好似没看见，面无表情地走过了教室外的走廊，进了教室。
倒是她们走后，周一杨和江回聊起来。
“林子然今天怎么正常了，没来拉着你不放了？前几天不还拉着你要讨个‘说法’才甘心？”他道，“不过她这人是有点奇怪，那天去书店，好好的买什么‘注册……’”
江回帮他回答：“注册会计书。”
“是吧，她学这个干嘛？以后要当会计？”
江回似乎也觉得林子然身上很多问题都疑点重重。
他想起了那天他们去书店买资料的时候，碰到了正在结账的林子然。
林子然：“老板，就这两本，多少钱？”
老板看一眼：“这个买一套比较划算，两本买起来贵多了，你要不要买一套？”
林子然摇头：“不用了，我知道一套便宜，但是我只有这两门了，另外几门已经过了。”
老板：“这么厉害啊，我听说这很难考啊，你考过了？不过这不是要大学毕业才能考吗，我看你是一中的学生，高中就可以考了？”
“哦，是还不能考，就是会了吧。”她想了想，又问，“不过你这书有没有最新版的？”十年前的书大概政策都不知换了几个轮回，也不知道买回去能不能看了？
老板抬眼：“就是最新版的，你要去年的吗？去年的还便宜一些。”
林子然皱了皱眉，“算了，就这两本，多少钱？”
然后老板报了个价，林子然付了钱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江回和周一杨好奇去看了一眼那套书，是《注册会计》的教材。
好像是会计考证的书，他记得他有个表姐也在考这个证，大概是本很厉害的证，有时候听她说起来都充满着向往。
他那天其实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这一会儿功夫，车棚里学生已消失得差不多，早自修也即将开始，江回被思绪拉回来，他对着周一杨道：“走吧！”
第 5 章
可事实证明，林子然这几天的举动已经成功引起江回的小迷妹们注意了。
中午午休后，林子然去上厕所，在厕所门口碰到她的隔壁桌徐欣同学，便点头打了个招呼。徐欣虽然是她的隔壁桌，但话不多，所以平常也不怎么交流。
但这次徐欣从厕所一出来，就朝她挤眉弄眼的，让她觉得怪异极了，临走时还仿佛用口语说了一句“小心”。
林子然到底是成年人，心里有了些防备，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但还是架不住一群人突然涌上来，她都来不及看清那群人的模样，就听其中一人说了句“把她按里面”，一群人一个按住她的头，一个按住她的身子，将她按到了水龙头下，淋了个头。
林子然骂出了声，最近怎么倒霉的事总是和水有关？
淋了会儿，那群人看差不多了，就将她拎起来。林子然看清了这群人。
有五六个女生，各个都画着淡妆，校服也没好好穿，这里溜个肩，那里绑个结。
为首那个女生看着她，说话了：“你就是那个林子然？”然后便从头到脚将林子然打量了一翻，“还以为多漂亮呢，原来是个不自量力的，平得跟个飞机场似的。”
“……”平吗？好歹也有B。
那女的见她不说话，嘲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前几天这么死皮懒脸的，怎么不见你怕？”
“妹妹。”林子然终于说话了，她揉了揉眼睛，抹了把脸，淡然道，“你们这种行为叫校园霸凌，我要是告发你们，你们可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那女生轻笑起来：“你敢吗？”
林子然也笑起来：“告状有什么不敢的？”
那女生没了笑意：“那就让你不敢为止。”然后她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女生，旁边那女生就拿了个塑料杯去盛了点脏水，要给她灌到嘴里。
“等等。”
林子然头都大了，这群小孩还真让人不省心，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上演这些戏份的，而且他们学校校风有这么差吗？他们学校可是重点高中，重点高中也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真是颠覆她以前的想象。
为首女生以为她怕了，得意地笑：“怎么了，刚才不是嘴还挺硬，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子然看着她们，无奈地叹口气：“问个问题。你们几个都喜欢江回？”
被她一问，围着她的那群女生突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答什么。
但气势上不能输，其中一个女生道：“关你什么事啊！”
另一个女生也道：“对啊！关你屁事！”
说完，那两个女生的眼睛都不自觉地飘向为首那个女生。
“看我干吗？哎，走开走开。”为首女生露出嫌弃的表情，让那群人让点开，然后她走近林子然，下巴对着林子然，仿佛一个□□的妹子：“我们喜不喜欢，轮得到你来发表意见？”
林子然耸耸肩，表情淡然道：“哦，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问，既然你们喜欢的是江回，欺负我干嘛？”
像是沉默了几秒。
过会儿，那几个女生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林子然一脸无辜道：“要欺负也欺负欧阳静啊，你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应该是她？”
从厕所出来后，林子然便去擦干了头，就又被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老陈叫去训话。
说得无非就是她这次月考下降的问题以及学校里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好在她懂得分寸，很快就跟老陈打表票说下次一定考好之类的话，语气也相当诚恳，便很快从办公室抽身出来。
所以一节课上完，沈心妍迫不及待地问她：“老陈刚才找你聊成绩了？”
林子然做着随堂练习，心不在焉：“嗯。还含沙射影地说了江回。”
沈心妍惊讶：“什么？连他都知道了？这也太可怕了……那你怎么说？”
林子然神情淡然：“还能怎么说，跟他保证下次月考会考好呗！”不然出都出不来那个办公室门。
沈心妍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的表情：“那万一没考好呢？你可是连高一的内容都忘了……”的人。
林子然叹口气，无力地趴到了桌子上：“哎，所以我想着，还是得找江回和我一起跳水，回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觉得问题关键还是在江回，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既然是江回把她带到这里的，那么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只有他。
她盯着远处，下巴在桌子上一起一伏：“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和我一起去跳水？”
沈心妍有些为难，但还是认真思考：“嗯……要不找周一杨下手？他跟江回关系最好。”
林子然来了点精神：“可以的，周一杨喜欢什么？”
沈心妍思索：“不知道诶……鞋子？我看他老是和别人聊鞋子。”
林子然觉得方法不错：“哦，那就买鞋去贿赂他吧。”
但事实上，林子然高估了她在高中时期的零花钱，她可没钱买周一杨那种人可以喜欢的鞋子。
林子然摊着零钱，数来数去都只有几百块，终于落败：“算了，我还是直接去找江回吧。”
沈心妍拉住她：“你又要去堵他了？”
林子然点头：“嗯！不过这次我得学聪明点，得换个地方堵！”学校里眼线实在太多，她可不想再被人盯上。
沈心妍疑惑：“那去哪里堵他？”
林子然坚定地说：“家。”
她难道不知道江回老家在哪里吗？
这天晚上，林子然看准时间，走进了一个这附近的小区。
林子然以前时常会和江回一起回他老家看望他爸妈，所以对他老家很是熟门熟路。
最近她重回十年前，很多地方都重新勾起她的记忆，这块地段也一样，十年后早就被归为拆迁对象，但因为赔款问题，一直没有下来。这会儿看它这么崭新，实在是感慨。
她走进小区，来到一个单元号的楼下准备等江回。
初秋的晚上天气有些凉了，风吹来时林子然哆嗦了一下，她便逃进了楼梯。
大概过了一会儿，就有个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时，楼梯里的灯已经亮了。
江回走上一个台阶时，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晚上的楼道，因为一盏昏黄的灯隐约照亮了那片昏暗不明的角落，那个身影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林子然？”
她往明处走一步，昏黄的灯光立即洒落在她的身上。
“是我。”
他看清了她的轮廓。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下身也是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瘦小的身子好像能装下两个她。
再往上看，齐肩的头发，巴掌脸，面部的五官都是小小的，显得年龄也有些偏小，除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的眼睛，与这稚嫩的脸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