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心中不屑，暗道簪缨世家也不过如此，赵将军府上又如何，还不是要巴结讨好孙家。
她只恨这份巴结讨好如今不再是对着她，苏乐云一回来便抢走了她的一切。
哼，她倒要看看当这位真嫡女洋相百出，狼狈不堪时还有谁会与她为伍。
正思忖着，一道娇嫩的余生唤回她的思绪。
“婉儿，我等你许久，怎么才过来？”
一个身穿浅绿色外衫的少女朝她走来，一双凤眼微挑，带着一丝骄矜爽利。
“梦瑶姐姐。”
苏婉儿朝着她行礼，一双水眸颇为无奈的看向正跟赵明艳说话的苏乐云。
李梦瑶了然，轻蔑地撇了撇嘴，也不避讳，用旁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便是你从荆州城回来的妹妹？哼，这段日子她可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苏婉儿欲言又止，看了看左右，拉着她走到梁柱旁的角落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莫要这么说，她总归是我妹妹。”
李梦瑶恨铁不成钢，嗔怪着瞪了她一眼：“偏就你好脾性，早晚被人家欺负到头顶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苏乐云在护城河上被晋王殿下相救时，苏侯府有个养在荆州城的女儿的消息便在京城权贵圈散开。
偏苏家从未正面回应，只说是自小养在荆州如今接回来了。
大家心里好奇，荆州偏远蛮荒，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苏侯府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把嫡女送去那里养？
李梦瑶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压低了声音道：“你和我说实话，你这个妹妹是不是外室子，又或者更见不得人？”
权贵人家，嫡子出生便要请大师来相看，若是掐算出命数不好同父母家族相克，至多养在京郊别院，等年纪到了再谈婚论嫁或是单独开府出去过日子。
断没有听说过给送去千里外的荆州的！
在那地方长大的，能有什么教养！
除非她身世不明，如今才被苏侯认下。
苏婉儿一副为难样子，轻咬着下唇不肯开口，求饶般看着李梦瑶，柔声道：“姐姐莫要为难我。”
李梦瑶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证实心中所想，唇角挑起一抹冷笑。
“一个外室子也敢穿戴得如此张扬，在家中时想必没少给你和伯母委屈受!”
哼，都道苏侯情深，当年为了求娶孙家女儿曾在陛下面前立下誓言，此生只娶一人，谁料竟有了同嫡女年岁相当的外室子。
男人果真都是靠不住的！
苏侯若非立下只娶一人的誓言，当时正鼎盛的孙家又怎么将京城第一美人嫁给一个破落户。
当真鲜廉寡耻！
“你别委屈，瞧我替你和伯母出了这口气！”
李梦瑶安慰似的拍了拍苏婉儿的手臂，脸色不善地朝着苏乐云走去。
正巧赵明艳去迎旁人，苏乐云独自一人站在梅树边上赏花。旁边几位世家贵女径自闲谈着，用余光瞧着这位从未见过的苏候府小姐，彼此交换着眼神。
李梦瑶站定在苏乐云跟前，鬓角边上的赤金钗子映着日光晃人眼睛。
“苏乐云？”
她语气不善，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眼底跃跃是看好戏的兴奋。
“正是。”
苏乐云理了理衣袖，含笑答话，眼前站着的李梦瑶是镇国公家的长女，嫡出，身份贵重，自小便和相国家的大公子定了亲，只能过年开春完婚。
她同苏婉儿向来交好，前世便瞧不上自己这个荆州城来的土丫头，处处帮着苏婉儿给自己使绊子。
这一世想来也是如此。
“我听说你自小养在荆州，这倒是稀奇，堂堂侯府嫡女……”
李梦瑶顿住话头，刻意加重“嫡女”两个字，带着几分讥诮开口：“怎么会去那种穷乡僻壤？穷山恶水能怎能教养得出品行端庄的贵女。”
李梦瑶快人快语，直接点出众人心底的疑惑，大家停了话音都好奇地看着苏乐云。
苏老夫人为了护住苏婉儿嫡女之位，也为了苏家的名声，一直遮掩着当年抱错孩子之事，只有少数几家同孙嘉柔交好的才知道实情。
偏偏赵明艳又不在，没法替她转圜。
苏婉儿眉眼阴翳地看着苏乐云，初次赴宴便弄得一团糟，她倒要看看回府后这位嫡女该如何交代。
“此事家中尊长自有说法，我不敢妄自开言。至于教养，立心正，立身正便品行端方，其余的云儿自会慢慢学习，又有谁是生而知之的。”
苏乐云一番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言行举止丝毫不见穷乡僻壤的拘谨粗鄙劲儿。
“大家都是平辈，何必抬出尊长来压人，怎么，你的身世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无法说出口？”
李梦瑶步步紧逼，丝毫不让，骄矜的眉眼间尽是得色，她就是要把这个外室子打回原形，让她不敢再猖狂！
“不说自有不说的缘由，李小姐何必咄咄逼人，难道这便是京中贵女的礼仪？”
苏乐云放下脸上的笑意，言语间带了几分疏离冷硬。
李梦瑶见她如此硬气，心中恼火越盛，反唇相讥：“京中贵女的礼仪？我不懂，难道你一个荆州长大的乡下丫头就懂了！”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无声，赵明艳正好引着一个衣着贵重，头戴赤金凤钗，脚步婀娜地走进来。
众人噤声，齐齐福身行礼。
“安乐公主千岁。”
安乐公主一身绯色外衫，一双水眸带着些许皇家威严，微微抬手。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本宫今日来只为庆贺生辰。”
众人起身，安乐公主的目光落到苏乐云身上，挑眉好奇道：“你是从荆州来的？”
苏乐云点头应是，心中暗道，这位就是晋王嫡亲的妹妹，先皇后遗留的嫡公主。
前世这位安乐公主在晋王走后和亲去了大漠，也不知后来过得如何。
“荆州，你是苏家的女儿，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第24章 出身卑微
公主话音落，李梦瑶眸光中漏出意思得意，幸灾乐祸地望向苏乐云。
她面子不够问不出实话，难道这外室子还敢违逆公主，避而不答不成？
谁料苏乐云丝毫不见慌乱，垂眸一笑道：“此事不光牵扯我一人，事关婉儿姐姐，不知姐姐想让我如何作答？”
苏乐云笑吟吟地看向苏婉儿，把问题抛给她。
唇角笑意骤然散去，苏婉儿僵直着站在原地，旁人不知她却心中明了，苏乐云并非什么外室子而是正经八百的侯府嫡女，反倒是她的身份见不得人……
苏婉儿轻咬下唇，一时间不知当如何是好，只得可怜楚楚地看向李梦瑶求助。
李梦瑶向来见不得她这副委屈样儿，略微一顿，立刻把话接了过去。
“公主，许是苏小姐自幼体弱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想来不方便开口。”
李梦瑶恭恭敬敬说完，暗自转头狠狠瞪了苏乐云一眼，果然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当着大家的面便敢使手段，回侯府后还不知要怎么磋磨人。
她知自己身份不耻，家中有所避讳便把烫手山芋推给苏婉儿。
苏婉儿若是闭口不言容易开罪安乐公主，若是如实开口家丑外扬，回去后定要被尊长责罚。
安乐公主目光扫在三人身上，释然一笑：“罢了，本宫只是好奇，不想说便不说吧。”
赵明艳陪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梦瑶一眼，示意苏乐云站到自己身后，引着一众贵女去后厅赴宴。
李梦瑶拉着苏婉儿走在后头，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怕，瞧我给你出气。”
说罢，她招手让自己的贴身丫头过来，耳语几句后便让人下去了。
苏婉儿眼底流露出一丝期待，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样儿，劝解道：“她毕竟是我妹妹，梦瑶姐姐还是算了吧。”
李梦瑶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角：“就你好脾气，你把她当妹妹，她可没把你当姐姐！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伯母撑起门面！难道真让那个小贱人爬到你们头上去！”
“姐姐，算了吧，姐姐！”
苏婉儿跟在她身后，奈何李梦瑶一意孤行。
瞧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苏婉儿唇边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与李梦瑶相交数年，深知她的心结，所以才故意让她将苏乐云认作外室子。
哼，借刀杀人，这一招她向来用得好！
“公主请上座。”
赵明艳将主位让出，公主却推辞不肯主动在右手边第一位落座。
“今日你是寿星，本宫怎能抢了你的风头。”
安乐公主眉眼含笑，一张娇颜端庄持重，丝毫不见骄矜之气。
“她倒是同她哥哥不同。”
苏乐云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在中间位置，抬眸看着安乐公主，不自觉想起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几分桀骜的脸。
也难怪晋王护这个妹妹护得紧，这般温润的性子，没了亲生母后庇护，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怎能保全自身？
还不等她想完，李梦瑶同苏婉儿先后进门，紧挨着她坐下。
“妹妹，上头坐的可是故皇后的嫡女，身份尊贵，你当行事小心。”
苏婉儿惺惺作态，压低了声音嘱咐她。
苏乐云垂眸不语，她前世也是这般人前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处处为她着想，却在背后捅刀子，使绊子，使她在众人跟前出尽洋相，沦为整个京城世家口中的笑柄。
且瞧着她这次又要使什么花样。
婢女鱼贯而入，酒香混着饭菜香，热气腾腾摆满了案几。
赵明艳举杯，笑着起身道：“多谢诸位姐妹今日前来为我庆贺生辰，今日尊长们不在，大家尽管尽兴。”
说罢，她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清亮的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爽朗，不愧是出身将门。
贵女们渐次举杯，也都满饮了。
铮铮的乐声响起，身穿红色舞衣的舞女脚踩莲步身姿轻盈的进门，水袖一甩，翩翩若仙。
贵女们停下杯箸，跪坐在席上细细欣赏。
“苏二小姐在荆州没见识过这些吧？可知这是什么舞？”
李梦瑶抿唇一笑，揶揄着看向苏乐云，言辞间尽是高人一等。
苏乐云脸上淡淡的，缓声道：“荆州自然没有这些。”
李梦瑶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样子，继续道：“苏二小姐，看来你不光礼仪规矩不成，学识见识也不成。”
苏婉儿在一旁扯了扯李梦瑶的袖子，不叫她继续说下去，柔声劝解道：“梦瑶姐姐，妹妹刚从荆州回来，还来不及学这些。”
此言一出，坐在左右的贵女听到，看向苏乐云的眸光都带了几分鄙夷。
苏婉儿的话看似护着苏乐云，实则将她的短板暴露的一清二楚。
荆州长大，学识粗陋……
“这是折枝舞，乐云并非不知。”
重来一世，她自然不能再任人非议轻贱，缓声说出这支舞的名字。
谁料李梦瑶要不肯放过她，冷笑道：“苏二小姐既然知道，方才又何必故意拿捏，迟迟不语。”
苏乐云放下酒杯，看着身子翩跹的舞女，缓声道：“我只是在想，她们与我们同为女子，只不过出身不同，我们便可拥裘围炉，佳肴美味，她们只能在寒冬身穿纱衣，忍着寒颤跳舞取悦贵人。”
话音落，几个贵女面露不忍，她们久居高位，日常不过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何曾体会过寻常百姓的苦楚。
歌姬舞姬本就是为了取悦主家贵人存在，没人会去体谅她们……
“惺惺作态，她们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给人取乐，谁让她们出身低微呢，这都是命。”
李梦瑶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乐云，意有所指，舞姬出身低微，外室子同样出身低微，就该认命。
苏乐云抬眼，目光定定地看向李梦瑶，一字一顿道：“就算出身低微，她们也是爹娘生养的，与我们并没有不同。”
两人的争论早已传到主位，赵明艳皱眉看着李梦瑶，心中不解，镇国公家的姑娘向来稳重，虽说性子厉害些，却不至于如此无理取闹咄咄逼人。
公主自然也听到了，一双秀眉锁在一处，看着舞姬的眼眸露出几分不忍。
赵明艳亦是如此，抬手止了乐声，散了赏钱，让一众伶人都下去了。
“伶人既然散去，咱们总要寻些乐子，拿我的古琴过来！”
李梦瑶示威似的瞟了苏乐云一眼，起身跪坐在后厅中央。
第25章 凤求凰
婢女将琴案架好，又抱着名贵的太一琴过来，小心安置好。
“小姐，都安置好了。”
婢女福了福身子，经过李梦瑶身边时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李梦瑶眸光轻动，似有似无地看了苏乐云一眼。
苏乐云将两人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警惕，她不知前世今生李梦瑶为何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她自问从未伤害得罪过她。
李梦瑶十指按在弦上，婢女回到座位，立在案席之后，手持刚热好的杏花酒。
纤细的指尖滑动，泠泠琴声带着股缠绵之意，一首曲调欢快的凤求凰缓缓而出。
曲子才起，安乐公主不知怎的，突然变了脸色，借口醒酒缓步出了后厅，贴身婢女要陪着她去，她没应。
其余贵女心思都在琴音上，没有在意安乐公主的去向，唯有苏乐云暗暗纳罕，凤求凰曲意缠绵，调子欢快，安乐公主年方二八正是思慕的年纪，竟然会不喜欢……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众人神情陶醉仍旧陷在曲中。
苏婉儿率先起身鼓掌，迎李梦瑶回到座位。
“梦瑶姐姐不愧为京城琴艺之首，技艺曲意都让我等望之莫及。”
李梦瑶骄矜一笑，谦虚道：“妹妹谬赞了，京城之中能人辈出，我怎敢称首。”
话虽说的谦逊，但言语间尽是得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