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个中年男人,因为唯一一次见到他,是在梦中。
梦里,谢诚在那个永远都看起来灰蒙蒙的福利院被人面兽心的老师那样对待。
再之后场景切换,他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发呆。
知道自己就算是走过去,谢诚也看不到她,所以赵舒蔓索性站在谢诚身边看他。
小谢诚的脸脏兮兮,是被其他小朋友恶作剧涂上的粉笔灰——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脏污,没过多久,谢诚便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接水的大水缸边上,用手捧起水洗脸。
“谢诚?”
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一把灰褐色的雨伞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谢诚身边唤他。
男人很高,背微弯,左眼附近有一块巨大黑色胎记。
胎记大的有些吓人——起初赵舒蔓还以为那是一只眼罩。
“爸爸?”谢诚看到那男人,眼睛一亮开心地朝他跑了过去,“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被谢诚抱住,男人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甚至有些烦躁和不耐。
“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男人把伞扔到一边粗鲁地拉着谢诚走到屋檐下蹲下,“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以后......爸爸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又四下看了一眼,“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呢,要是遇上合适的领养人,你就叫他们爸爸妈妈。”
“为什么?”
谢诚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几颗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滑。
从小长到大,谢诚变了很多。
唯独头发却丝毫没变——坚硬,向上,像茂盛的野草,像刺猬。
“爸爸这是为了你好,就算接你回去,你花阿姨也不会对你好的,你还不如就留在这里。”
男人说着,抬手用衣袖帮谢诚擦去脸上的水珠。
“不会的!”小谢诚拽住男人的衣服,“花阿姨对我很好啊,而且我也会对小弟弟好的,爸爸你不是说了会接我回去吗?”
“识大体一点。”男人把钱塞进小谢诚的衣服口袋,“爸爸已经决定了,总之你就待在这里,乖一点,不要给老师添麻烦。”
“我很乖!也没有给老师添麻烦。”小谢诚有些慌了,他求救似的抓住男人的衣服,“而且,而且那个老师很过分,他——”
“说了让你听话,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
男人站起身,一把推开小谢诚。
他走到外面捡起地上的伞,撑起来,快步离开了这里。
小谢诚眼里有泪,衣服也被地上的水沾湿。
他猛地抽了抽鼻子,眼睛红着,没追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抱住他。
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告诉他,你还有我。
赵舒蔓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但最后还是没去到谢诚身边。
她帮不了他,只能眼看着他被父亲抛弃。
谢诚曾和赵舒蔓说过,他从来都没见过父母。
也和她说过,面对老师的猥.亵,他勇敢地站出来报警,协助警察抓住了罪犯。
却从没有跟她提起,他是被父亲抛弃。
也是那批受害的儿童之一。
蹲在花坛后面,赵舒蔓的心像是被生生豁开了一个口子一样。
鲜血汩汩流出,甚至感觉不到疼。
那个男人手里夹着一支烟,站在谢诚面前。
赵舒蔓第一次意识到谢诚的渺小——他微微垂头站着,身上是前所未有的颓靡。
淡黄色的灯光漫漫洒在他身上。
连肩膀都那样落寞。
那可是谢诚啊。
是面对生活的磋磨依旧能保持一颗赤诚的心的谢诚。
她忘了,谢诚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