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吴玉玲偶尔也会想要自己做火烧,可赵舒蔓向来对这些事情无所谓,她总说,买来的和自己做的有什么区别。
但是今年,她却特意跟吴玉玲一起穿上围裙走进厨房,跟母亲一起揉面,体验亲手做火烧的过程。
平城这边自己在家做火烧的习惯是,先把饼烤好之后,再在蒸笼上面蒸一遍,和外面是不同的,蒸出来的火烧是软且有劲道的。
而一般外面店铺里面都是直接将面饼烤熟,火烧外壳是脆而硬的。
从前赵舒蔓不喜欢这种软的口感,觉得这样的火烧根本就不是火烧,反而更接近于馒头。
可现在,单是闻着蒸笼里面散发出的粮食和各种香料的香味,就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赵舒蔓总觉得,吴玉玲揉面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美感。
她的手腕很灵活,脊背挺得笔直,一下一下,面团在她手中格外听话,柔软,像是有生命。
她们一共蒸了十二只火烧,自己留了六只,其他则分给了邻居。
赵舒蔓端着篮子去敲邻居的门的时候,邻居家里也正在蒸馒头,而且那家的长辈也在,十几口人的欢声笑语充斥在房间中,人站在门口身上就能染上幸福。回来的时候,她还收获了两只豆包、两只菜包和两只糖包。
仔细想想,赵舒蔓其实都已经不太记得她当初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样与吴玉玲相处的了。
可是,在面对被母亲要求去邻居家送东西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情愿、不开心的,应该会觉得母亲多此一举,东西拿来拿去还不是一样,而且她也没有很想吃邻居做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没少在无形之中伤母亲的心。
可是母亲呢,她永远像是一片宽阔的大海一样,包容着她的所有情绪,默默为她付出奉献,即便她不领情。
母亲或许是知道,她总有一天能明白。
也有可能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明白,她只是日复一日的在做她认为应该的事情。
不求回报。
过年总是有诸多事情。
买不完的东西,零食小吃永远少那么一样,明明已经买好了鸡鸭鹅,可是在路过摊贩的时候又不免去问价格,再或多或少买一些。要在规定的日子里面准备好各式食物和必需品,哪天煮肉、哪天炸东西、哪天清扫房间、哪天剪头发、哪天贴对联之类的事都一清二楚,再有就是各种禁忌事项,不能说脏话、不能扫地、不能用针线、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直到现在,赵舒蔓都没办法不佩服母亲在谨记各种“要做”与“不要做”的事情方面的能力。
母亲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细小到上香的时候对着哪个方向朝拜这类事,她都能在赵舒蔓硬着头皮乱做的时候指出她的错误。
赵舒蔓问过吴玉玲,可她只是笑着说:“等你做了母亲,你就懂了,妈妈这些事情也都是从外婆那里学来的,外婆懂得才叫多。”
但等赵舒蔓做了母亲,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做饼的时候要用热水和面才能让做出来的饼更松软,她也分不清具体是哪天清扫房间比较符合传统。
自己都不知道的话,当然也没办法教给自己的小孩。
所以吴玉玲说的是不对的,并不是做了母亲就能自然而然懂得这些事情的。
但是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这些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赵舒蔓从前常常偷偷在正月里去剪刘海,而前世她的舅舅也顺利活到了九十岁——很多这类规定其实都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再和母亲经历过一遍这样“从前”的春节的时候,她心里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甚至会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那就是,从今晚后她要用心一些,记清楚这些事情,以后再教给自己的孩子。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看起没什么道理,可如果大家都不去做,它们就真的会被遗忘了。
跨年夜照例是在自己家里过。
因为平城这边的规矩,女人是不能在大年初一回娘家的,不吉利。所以往年吴玉玲也都是在初二的时候带赵舒蔓去她外公外婆家过年。
这几天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其实赵舒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谢诚是怎样过春节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大概不会买那样多的吃的,可能也不讲究很多规矩。
所以,每次吴玉玲带她去买东西的时候,赵舒蔓都会问他:火烧吃了吗、鸡买了吗、有没有打扫房间。
谢诚每次都让她不要担心他,他会安排好所有事情。
本来,赵舒蔓还想和吴玉玲说,邀请谢诚一起到家里吃年夜饭,她们家每次都是她和母亲两个人,加一个人会热闹很多。
然后她才知道,谢诚春节是和钟师傅一起过,他年纪大了,平时就是跟朋友一起,现在春节,老人们身边都有儿孙陪伴,谢诚跟他倒是可以做个伴。
这样也好,赵舒蔓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