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尧顺势从袖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仙子，除了吴娘子，村里的其它受害者都已经改名换姓，拿了银两，被送往了各地，这是登记的名册。”
“不过小生私以为，它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夏没有开口，但手心却多了一撮火苗。
沈靖尧心领神会，将册子点燃。
同一时间，烧起来的还有怀阳村。
事情爆出来的那一天，村里那些无辜的人就纷纷迁离，此时这已是一座空村。
火势越烧越旺，隐约间还能听见人的叫喊声，但最终都被风吹散。
江夏和沈靖尧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看到郑语和吴娘子走过来。
见到两人，郑语主动道：“我们去找槐树仙吧！”
江夏：“你知道槐树仙在哪儿？”
郑语点头：“其实你们也知道，就是那天晚上的槐树。”
蓦地，江夏想起怀阳村的地形方位。
坐北朝南，吴家又在村尾，正是北方！
像是在印证的她的话，三人一鬼飞到上空，明明看到整个村都烧了起来，但后山却安然无恙。
避开火势，几人在槐树下落地。
下一刻，郑语和吴娘子便跪在了地上。
“多谢槐树仙，多谢江仙长，也要谢谢沈公子和沈家，若不是你们的帮忙，我们的仇可能…”
“如今事情已了，这半身灵力，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完，郑语便将手掌贴在了树干上。
“你想清楚了？”
江夏突兀地开口。
她十分清楚，没了灵力的郑语只有两个选择，魂飞魄散或者投胎。
“想清楚了。”
郑语唇角弯了弯，看向吴娘子，“就算我走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吴娘子擦着眼泪：“…好。”
“玉姐姐，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倒是我们做姐妹好不好？我做姐姐，我来保护你！”
郑语一愣，缓缓露出笑容：“…好。”
这一刻，她美得不可方物。
可转瞬间，她便彻底消失在三人眼前。
半身灵力，已尽数归还槐树仙！
吴娘子顿时放声大哭，握紧着手里粗糙的荷包。
那里面装着郑语的骨灰。
当初，郑语的死状太过凄惨，齐婶害怕，便火化了她。
吴娘子手里的小撮骨灰，还是她趁夜偷来的。
沈靖尧也面露悲色，却还是生硬地转着话题：“李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若你想换个地方换个身份，我们沈家可以帮忙。”
李是吴娘子的本姓。
对于沈家的帮助，李娘子一直都没有接受。
眼下，她也依旧是拒绝。
“多谢沈公子，不过不用了。换了地方、换了身份又能如何，曾经发生的事并不会因此消失。”
“对不起。”沈靖尧不禁道歉。
李娘子失笑：“这不是沈公子的错，您不必道歉。”
一旁，江夏似乎猜出了点什么：“不是他的错，同样也不是你的错。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区区十八年。”
李娘子一愣，眼泪作势又要往下掉。
沈靖尧：“郑姑娘她，应该也是希望李姑娘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想到郑语离去前说话的话，李娘子终于还是想通了，她长出一口气，道：“沈公子，我曾听人说，江南府风景秀丽，四季宜人，我可以和语姐姐去那儿看看吗？”
沈靖尧赶忙应下：“当然可以，我这就回去让人安排。”
李娘子：“不用这般着急。”
“您和江仙长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劳烦江仙长送我回到来时的地方可以吗？我想和语姐姐慢慢走回去。”
“我还有好多话，想慢慢讲给她听。”
江夏：“好。”
**
送走李娘子，江夏和沈靖尧重新回到槐树下。
四周一片寂静，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风过树梢的声音杂糅在一块，让人的内心不由得平和下来。
终于，江夏开口了。
“答应您的事我已经做到。现在，您该给我答案了。”
“你做的很好。”
曾经出现在梦里的声音，此刻在周遭回荡，没多久，两人眼前多了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摸着胡子，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夏夏，其实你要的答案，一直都在你身边。”
——“该怎么应对魔气？”
——“答案在你身边。”
江夏一怔，视线停驻在沈靖尧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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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一次用沈靖尧的血画符时，江夏就曾想过要问，为何他一个普通凡人，血中竟然潜藏着如此巨大的灵气？
只是当时看到对方，一幅懵懂又死皮赖脸的模样时，她选择了住嘴。
而今，同样的问题再次被摆在她面前。
这一回，不用问江夏便已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是应对魔气的关键。
无论最开始的天雷符，还是后来的三光符、斩魔符，江夏如今手里的哪一张符文里，都有沈靖尧的痕迹。
槐树仙说得对，她早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就像现在，她依旧在嘴硬。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以一个凡人的性命去换取天下人的平安，这难道不好吗？”
槐树仙平和地反问。
江夏闭了嘴。
她无言以对。
见状，槐树仙也没有再出言逼她，而是欣慰又怀念地朝沈靖尧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消失在原地。
笼罩着两人的结界跟着消失，一直被拦在外头的沈靖尧，匆忙迎到江夏跟前，而后迅速察觉出不对。
“仙子，槐树仙同你说了什么？你如何露出这幅神情？”
江夏此时的表情，比那天同他回忆往事时还要难看。
“没什么。”
避开他想扶过来的手，江夏心中五味杂陈。
从理智出发，她十分清楚槐树仙说得没错，一个人换天下人，再不会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此后，她可以安心宅在某方小山洞内，安心修炼做她的阿宅。
一切都很好，偏偏那个人是沈靖尧。
是那个胆小又无赖，却愿意为陌生人牺牲自己的沈靖尧！
天下人的命是命，沈靖尧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乌黑的长睫如振翅的蝶翼般颤动，遮住了江夏满眼的挣扎。
“前辈！”
江白烟的声音突然由上方传来。
御剑落地，她匆忙道明来意：“前辈，魔族的人找到这儿了，你们赶紧随我离开！”
“什么？”
为了找到江夏，魔族不仅给妖、鬼两族发了江夏的画像，前些日子还渗透到了凡人的地界。
这几日，怀阳村的事在明安府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此事一直是沈家出面处理，江夏几乎从未露面，但还是有人寻到了她在其中的身影，于是便将消息传给了魔族。
本着“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的想法，魔族迅速集结人马，此时正朝着怀阳村的方向赶来。
因为槐树仙的几句话，江夏一时乱了心神，是以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
重新集中注意力，江夏放出神识，随即就见怀阳村外的大片魔气。
奇怪的是，似乎还有一群人正在拦着他们。
“那些人…”
江夏看向江白烟。
江白烟立刻解释道：“那是我师门的师兄师姐们。怀阳村的事情结束后，我便传信回了师门。”
江夏没有收回目光，等着她继续解释。
怀阳村的事，充其量只是凡人间的事，不可能会让清一宗派这么多弟子下山。
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白烟避开江夏的视线，声音略小了一些。
“除此之外，我还告诉师门说，在明安府看到了一个，同画像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子。”
因为符咒的作用，江白烟无法告诉任何人她见过江夏，所以只能用这种法子。
万幸的是，玄吾道长十分清楚自己徒弟的性子。
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她才不会传这种消息回来。此番这般，定然是遇到了江夏本尊。
于是，玄吾当即将此事告知掌门，接着就领了弟子们下山。
江白烟：“对不起前辈，此事是我做的不对。等回了清一宗，我一定向您负荆请罪，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离开此处为上！”
神识继续外放，江夏看着山下不断壮大的魔族队伍，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不想走。
心里憋着口气，她现在只想好好发泄一番，魔族来的正好！
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一掌将沈靖尧推到江白烟身边，江夏留下一句“你先带沈靖尧离开”便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远方。
**
怀阳村外，清一宗的弟子正在同魔族苦战。
如今魔气当道，世间能诞生出几个修仙宗门，也是因为他们背靠灵脉，以此为凭借对外招收弟子。
然而离了宗门，外面尽是魔气，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是魔族大军的对手？
危难之时，数十道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将最近的一群魔族士兵劈成黑烟。
紧接着，金光伴着巨大的雷场，将举目间的魔族尽数剿灭。
雷电撤去，黑烟随风而散，女子挺拔又坚毅的背影露于人前，摆动的衣袍衣摆正缓缓落下。
玄吾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因为有事耽搁了，他比前头先来的弟子要晚了片刻。
虽然没有瞧见正脸，但直觉告诉他，这姑娘就是江夏！
江白烟带着沈靖尧也在这个时候赶到。
“仙子！”
飞剑还没停稳，沈靖尧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地跑到江夏身边。
他也不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毕竟赶来的路上，沈靖尧看得十分清楚，那些魔族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仙子你说话不算话！”
江夏知道沈靖尧的意思，淡淡解释道：“等解决这里的魔族，我会去找你，不算食言。”
听完，沈靖尧更不高兴了。
“所以在仙子眼里，小生就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是！
江夏很想违心地这般回答，只是话临到嘴边，又被她狠狠地咽了回去。
沈靖尧是胆小，但也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一个人沉默着不说话，另一个人又固执地等她开口，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僵硬。
另一边。
得益于沈靖尧，玄吾终于看到了江夏的正脸。
事实上，江夏的画像玄吾曾看过许多次，如今看到真人，他却觉得二者之间有些不一样。
画像中，江夏很冷，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眼前的江夏虽然也冷，但是却有了一丝温度，而且还有一股怒火藏在其中。
关心了小徒弟几句，玄吾走到江夏和沈靖尧之间，主动打破两人的僵持。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江仙友和沈公子还是赶紧同我们离开这里吧。”
“不瞒二位，来时的路上我发现，魔族还有大队人马在后面，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江夏不想走，她胸腔里憋着的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完。
“不必。魔族来多少，我杀多少！”
沈靖尧也迅速表态：“仙子不走，小生也不走。”
玄吾顿时觉得头疼，却也只能耐心劝道。
“江仙友道法超群，自是不怕魔族，但你可曾想过旁人，尤其是你身旁这位沈公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身形微僵，余光扫过沈靖尧，江夏道：“你们可以先带他…”
“小生不走！”
沈靖尧坚定自己的态度，便是撞上江夏凌厉的视线，也不愿改口。
两人暗自较劲。
最终，江夏败下阵来。
“走！”
**
清一宗离明安府有好长一段距离，一行人在途中寻了个小镇休息片刻，便又继续赶路。
期间，沈靖尧借了江夏的符，往家里传了封平安信，同时拜托父母安顿李娘子。
江夏也传了消息给赤北，大意是让他多加小心。
又飞了大半天，一行人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抵达清一宗的山脚下。
清一宗坐落在层轮叠嶂的深山中，外围设有护山大阵，但凡下山弟子回到师门，都需经过严格的核验，确认无碍后才能进山。
跟在玄吾道长身后，走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几人终于踏上了清一宗的台阶。
甫一进去，江夏便感觉有清新的灵气浸润着筋脉，虽然比不上沈靖尧血中灵气，但也聊胜于无。
这一想，她的脸色不禁暗了几分。
“还是师门好！”
江白烟伸着懒腰，不禁感叹道。
她回头欲同江夏介绍一番，便看见对方面沉如水。
江白烟：“前辈这是，对我们宗门不满意吗？”
意识到对方误会了，江夏解释道：“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玄吾趁机接过话茬：“到底是小门小派，让江道友见笑了。”
“说起来，一路行来，还不知江道友来自何门何派，不知可否告知？”
江夏：“无门亦无派。”
玄吾连同身后的弟子俱是一愣。
也就是说，这个让他看不透修为的女子，是个散修？
玄吾如今的修为在金丹，如此也就意味着，江夏的修为至少在元婴，甚至更高。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无门无派没有任何资源，都能修炼至此，这人的天赋究竟有多高！
天道所言非虚，能拯救他们的，果然就是她！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玄吾再三嘱托江白烟给江夏和沈靖尧安排住处，并好好照顾二人，匆忙转身去见了掌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