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管?”
刘瑞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来。
沈靖尧看了看他,又瞅了瞅江夏,瞳仁狡黠地转了一圈,随即将刘瑞拉到身边,有意放轻声音:“那话你别放在心上,仙子她其实就是嘴硬,心可软着呢,你若真想让她出手就诚心些,她断然会同意的。”
未做片刻挣扎,刘瑞当即跪到江夏跟前,眼含希冀:“神仙姐姐,求您…”
“不要求我。”
避开他的大礼,江夏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姐姐,也不会帮你。”
似是没料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刘瑞的脸霎时红白一片,赌气般道:“您若不答应,我就、我就一直在这儿跪着。”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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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天光大亮。
江夏本以为刘瑞只是说说而已,未曾想他真的跪了一夜,此刻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上上下下,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呓语。
他在喊娘。
沈靖尧瞅准时机,适时开口:“这孩子跪了一晚,仙子你当真狠心不管吗?”
仿佛想到了什么,江夏杏眸低垂。良久,她妥协般道:“把人叫醒,送他回家。”
半梦半醒的刘瑞一激灵,神色转瞬恢复清明:“谢谢神仙姐姐!谢谢神仙姐姐!”
江夏:“只是送你回家,别多想。”
小孩子的脚程不快,是以刘瑞的家距离此地不算远,三人走走停停半天就能到,只是在出发之前,他们得先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仙子,小生饿了…”沈靖尧捂着肚子,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望向江夏。算上今早,他已经三顿没吃饭了。
刘瑞也好不到哪儿去,尽管在被赤虎追杀之前吃了干粮,但经过昨晚那么一遭,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剩下的干粮还跑丢了。
总之一句话,带着这俩拖油瓶,不说半天,明天都不一定能到得了清水村。
最终,江夏只得给他俩一人分了半颗辟谷丹,可保半月不用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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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三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清水村的地界。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夏感觉到了此地后,周遭的魔气浓郁不少。
决定送刘瑞回家时,她特意带上了障息佩,以便隐藏自己的气息,照理说这些魔气不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此就只有一个解释,村里本来就有魔气。
江夏突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心软!能聚集如此魔气,此地必然是某个魔修的地盘,她来这儿纯纯就是送死。
打定主意,等把刘瑞送回家,她就立马回破庙宅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来,至于沈靖尧…
为了他的血,她可以勉强接受他的报恩,江夏极为挣扎地做了决定。
没办法,谁让昨夜只是闻了片刻,她体内一直停滞的灵力就恢复了运转,若能用沈靖尧的血画符,那威力绝对不可估量。
“瑞瑞,你们村的人这么早就休息吗?”
进村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影,房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沈靖尧忍不住问道。刘瑞一反常态地没有做声,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刘瑞?!”
那是个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的中年妇女,她小步跑到三人跟前,拉着刘瑞连连打量,嘴里絮叨个不停,“你还知道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安排庆典,差点把自己累病,你竟然还有心思玩离家出走?还有你娘,为了找你伤了腿又伤了脸,这会儿还在家躺着呢。”
“刘瑞,你已经十岁了,就不能懂点事少给大家添麻烦吗?”
离家出走?
隐晦地瞥了眼身前的孩童,江夏不发一言。
倒是先前的中年妇人,不管不顾地说过瘾了,这才注意到刘瑞身后的江夏和沈靖尧:“你们俩是?”
“小生沈靖尧,这位…”
男人笑得十分阳光,就是介绍到江夏时有些卡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随便糊弄了几句,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昨夜我二人无意发现瑞瑞独自一人在外,便自作主张收留了他,今早问了住处,适才将人送回来。不知您是?”
“原来是恩人。”妇人的笑真诚了几分,“你们叫我刘婶就行。谢谢你们把刘瑞送回来,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的事,”
沈靖尧摆手,“倒是要麻烦您带我们去瑞瑞的家。不亲眼看到他回家,我们不放心。”
“行,你们跟我来。”
刘婶是个十分健谈的人,沈靖尧也不遑多让,不过片刻,江夏就从两人的对话中大概了解刘家的基本情况。
清水村刘家是从刘瑞的父亲刘长贵这一辈开始起来的。据刘婶所说,刘长贵自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不过他为人敦厚,有恩必报。发家后也不忘反哺清水村,大多村民对他十分推崇,下任村长八成就是他。
这期间,刘瑞自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口,仿佛二人谈论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刘家。
刘长贵将宅邸修得气派又威严,一看便知不凡,就是和清水村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但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未及敲门,刘家大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紧跟着,一个气质稍显颓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看到门外几人,他错愕了片刻,灰暗的眸子转瞬间亮了起来,神情由惊转喜又转怒,捏着刘瑞的肩膀就是一通咆哮:“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娘有多担心?”
说完,他又将刘瑞搂进怀里,气势萎了半截:“瑞瑞,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是爹对不起你,爹不该一心扑在晨晨身上忽视了你。”
“爹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这样了。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离家出走,爹以后绝不逼你看书,也不逼你看账本,好不好?”
刘婶听着十分动容,跟着劝道:“长贵你就是脾气太好,世上哪里老子和儿子说对不起的?何况你也是为刘瑞好,反倒是他不领情非要闹离家出走。”
“他才不是我爹!”
拼尽全力挣开刘长贵的怀抱,刘瑞像只无理取闹的幼崽,三步并做两地跑到江夏身边,死拽着她裙摆,眼底一片红。
“…姐姐,你相信我,他不是我爹,他真的不是我爹。”
“刘瑞你胡说什么?”
刘婶不满地瞪着他,“再胡闹也要有个度。”
“没事儿的刘婶,瑞瑞这是在和我闹着玩儿呢。”刘长贵宽和道,目光在江夏和沈靖尧身上打转,“不知这二位是…”
刘婶:“就是他们俩把瑞瑞送回来的。”
刘长贵神情一变,态度郑重了几分:“多谢二位,我家瑞瑞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为表谢意,我代表清水村请两位留下来参加我们村的庆典,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不如何。
江夏张口就要拒绝,不想却被沈靖尧抢先道:“既如此,我们便打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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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再不愿意,江夏最终还是被沈靖尧死缠烂打地缠到了庆典现场,并且以刘家恩人的身份坐在了刘长贵的下首位置。
就当是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了。摁下额上不断起跳的青筋,江夏如此劝慰自己。
没多久,清水村的庆典正式开始。
刘长贵作为全权负责人,以村长接班人的身份,简单介绍了举办庆典的原因以及整体流程。
江夏对这些没兴趣,正准备闭目养神,就觉察左手方向射来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看到那人身侧的刘瑞,她大概猜出了视线主人的身份,刘夫人。
对上江夏回望的目光,刘夫人弯了弯唇角,连带着左侧脸颊上的划痕也跟着动了动。随后又低头同刘瑞说着什么,不过对方未曾回应一句。
未及半晌,庆典迎来了最重要的环节,请守护神现身为村民赐福,同时从中挑选根骨奇佳的人收作弟子。
“仙子,他难道和你一样,也是神仙吗?”望见刘长贵煞有其事地念着咒语,沈靖尧好奇地问道。
“不是。”
她声音刚落,就听“嘭”的一声响,刘长贵身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大团的黑气,它们像在互相残杀,又好像只是简单地聚集在一起。
许久之后,在清水村民敬仰又崇敬的目光中,黑气似乎淡了一些,守护神的真面目也缓缓露出了冰山一角。
就在这时,孩童的尖叫响彻全场。
“你们都被骗了,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守护神,它是吃人的妖怪!”
第3章
黑气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半空,随即又涌动得更加疯狂,就在人们以为它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它突然缩成一缕黑烟,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庆典举办了六七年,村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各类目光迅速集结到罪魁祸首身上,似要把他瞪个窟窿出来。
刘长贵忙捂住刘瑞的嘴给众人陪着笑脸:“各位乡亲请息怒,是我没教好孩子,我现在就让人把他送回去,再想法子请守护神大人驾临。”
“放开我…唔…”
刘瑞拼尽全力想挣脱刘长贵的桎梏,可成年男子的气力,又岂是他一个十岁孩童能比的?他只能挣扎着朝某个方向望去,仿佛在看他的守护神。
“仙子…”
坐在一旁的沈靖尧面露不忍,他想上前帮忙,却又碍于方才那团黑气什么都做不了。
无奈低叹一声,江夏状似无意地朝刘夫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从位置上起身,停在刘长贵身侧。
“可否将刘瑞交给我?我来送他回家。”
这一举动无疑解了刘长贵的当下之围,他飞快地把刘瑞送到江夏手里:“孩子顽劣,劳烦姑娘了。”
“客气。”
恢复自由,刘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紧了江夏的腰,就像抱住他最后的希望:“…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江夏却看都不看他,只道:“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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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靖尧牵着刘瑞落后了江夏半步,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行至半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仙子,你是不是和刘老爷一样,也觉得瑞瑞在说谎?”
刘瑞呼吸一滞,就听江夏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
沈靖尧不可置信地增大了声量,“那守护神现身时散发的气息,连小生都能认出来,分明就是昨日才见过的恶虎,仙子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呢?”
江夏停了脚步,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未料到对方竟是这般反应,沈靖尧的大脑有些卡壳:“所以…所以仙子你难道就不打算管吗?那可是会吃人恶虎!它以守护神的身份出现在清水村,分明就是想吃了所有村民。”
江夏:“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里的村民与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我有什么义务要管他们的死活?”
“可、可你是仙子啊!你们神仙,不都是以救济苍生为己任吗?”沈靖尧理所当然地答道,言语间带着几分天真。
江夏心中一痛,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抬步离开:“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神仙,也没有能力救济苍生。”
见她面露异色,沈靖尧也不敢再追问,自顾自嘟囔道:“这样的话,清水村的村民岂不是太惨了?”
总是堆满笑容的脸上,此刻竟然浮现了几分悲悯。
三人一路无言走到刘家宅邸,就在踏上门前台阶的前一刻,江夏叫住了沈靖尧:“你想救他们?”
“这是自然,”沈靖尧道,“若小生有仙子的能力,定然会惩治恶虎,救村民们于水火之中!”
杏眸半掩,江夏藏住眼中的算计,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想让我出手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需要给我一样东西。”
“当真?”
沈靖尧的神情由愁转喜,“仙子请说,只要小生有,仙子尽管拿去!”
江夏:“我想要你的命。”
沈靖尧一顿,眼中星光更甚:“仙子这是,愿意让小生以身相许了?”
江夏:???
江夏差点没崩住,不懂要命的事怎么就被他扯到了以身相许?
“难道不是吗?”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沈靖尧解释道,“先前仙子你救了小生,小生便允诺了要以身相许,所以小生的命早就是仙子你的了,是仙子你一直拒绝的。”
在沈靖尧看来,以身相许,许的就是他的命。
和常人完全不同的脑回路。
江夏不想同他掰扯这些,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会死懂吗?你需要用你的死,来换清水村的一百多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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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抵达刘宅没多久,刘长贵也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他是来邀请江夏和沈靖尧留在这儿住一晚的。
“夜深路不好走,万望两位不要推辞。”
江夏出奇地没有拒绝,径直去了安排的客房打坐养神。少顷,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是沈靖尧,他就住在隔壁。
他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匕首,害怕却又勇敢地往江夏跟前一拍:“请仙子动手吧!”
这样的沈靖尧,和之前胆小又无赖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江夏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想好了?若你真为清水村而死,那些村民可什么都不知道。”
沈靖尧挺起胸膛:“无碍,只盼仙子你莫要违约,动手吧!”
唇角微勾,江夏如他所愿,拔出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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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江夏和沈靖尧后,刘长贵再次回到庆典现场。
守护神不愿意现身,大部分村民都已经走了,此时现场只有村长、村中几位颇具威望的人以及腿脚不便的刘夫人。
经过一番商讨,几人决定重新选个好日子,再请守护神驾临。
刚好,三天后就是吉日。
村长拍板道:“就这么定了,长贵你记得看好刘瑞。”
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刘长贵扶起刘夫人正要往家走,一直藏在暗处的刘婶突然拦住了两人:“长贵,你实话告诉刘婶,守护神今晚真不来了吗?”
刘长贵:“想来应该是如此。”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难道、林子被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