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指着身边的奴才张瑞,说道:“我有伞,无妨。”
张瑞已经拿着伞候在一旁,胤祥把伞递到了七月面前,温文含笑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七月咬唇沉吟,宫里人来人往,若是被人见到他们在此纠缠,不知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流出来,让兆佳府蒙羞,关柱受到影响,她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抵罪。伸手接过了伞,福了福身,越过胤祥匆匆离去。
胤祥推开了张瑞举在头上的伞,一动不动站在原处,静静望着仓惶远去的七月。
她清瘦却坚定的背影,在风雨中,犹如被狂风快折断的青松,在下一刻,却又重新能顽强挺立。
一如梦中的那些年,不管富贵落魄,身边始终有她沉默相伴的身影。
怕再吓到她,胤祥待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方迈步跟了过去。
随从百无聊赖等候在神武门外,见七月过来,不耐烦瞄了她一眼。
真是慢,都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他们这些奴才,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饿着肚子当差,做主子的,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他们的辛苦。
七月上了马车,马车飞快驶动,她在车里晃了晃,撑着车壁才坐稳了。
收起伞放在一旁,伞对她来说有点儿重,轻轻转动着手腕,轻呼口气。
蓝烟皱着眉,往车外看了眼,见七月揉手腕,忙说道:“七小姐可是手腕酸疼,奴婢会些推拿,让奴婢来吧。”
七月也就是撑久了伞,手腕有点吃力,放松之后已经好了些,摇摇头拒绝了,看着角落里仍在滴水的黑绸伞,不禁有些为难。
这把伞太过贵重,兆佳府上多用寻常的油纸伞,她带回去,若是被乌氏知晓,又要被盘问一通。
蓝烟觑着七月的神色,思忖片刻,拿府里的油纸伞,盖在了黑绸伞上,笑着说道:“七小姐身上淋了雨,待回府后,奴婢先送七小姐回屋换身干爽衣衫,再去夫人院子回话。”
七月看着蓝烟的动作,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静静看过去,蓝烟说道:“夫人是七小姐的额涅,总归是心疼七小姐的身子。夫人经常在念叨,要再多选几个丫鬟嬷嬷伺候七小姐,等以后七小姐成亲时,作为陪房随着七小姐出嫁。”
七月打量着蓝烟,她今年十九岁,肤色白净,细眉杏眼,一笑左边脸颊露出深深的梨涡,看上去娇俏可人。
府中的丫鬟,到了二十岁左右,乌氏作为主母,会给她们许配亲事嫁人。根据不同的等级,要不嫁给府里的管事,要不嫁给普通的奴才,成亲之后变成了嬷嬷,再回到主子身边当差。
七月问:“你呢,额涅给你相看亲事了吗?”
被问到亲事,蓝烟难得羞涩,垂下头说道:“夫人问过奴婢,只奴婢还不想嫁人,想要多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几年,夫人便允了奴婢。”
七月恍惚笑了笑。
旗人姑娘必须参加选秀嫁人,乌氏却从未问过她,以后想要嫁什么样的人。
蓝烟身为奴婢不自由,乌氏却能听进她的话。
七月也不明白,究竟因为蓝烟是奴婢,乌氏不在意她,还是因为太在意七月这个亲生女儿,所以把她认为好的,全部加诸到七月身上。
蓝烟思索了半晌,鼓起勇气试探着说道:“七小姐,雪露平时当差马虎,奴婢也有所耳闻,这次夫人见到七小姐厌弃了她,定会去查个清楚。雪露定不会再留在七小姐身边,七小姐可想过要选什么样的丫鬟?”
七月难得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啊。雪露不一定会被查,我不需要丫鬟伺候也行,但是这点也不可能。至于我想要什么样的丫鬟,这点并不重要,得看额涅认为什么样的丫鬟好。”
蓝烟愣住,七月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难得一见在笑。她笑起来时,本来清冷的面容,好比是雨后初霁的天,眉眼弯弯,让人心跟着舒畅。
此时,蓝烟却无端感到一阵酸楚。
七月在七姐妹中,容貌最为出挑,琼鼻樱唇,那双眼睛尤其生得好,深幽安宁,甫一见面,总会被她那双眼睛吸引过去。
她适合珍珠翡翠等头面首饰,偏素净的颜色,与她沉静的性情方相配。乌氏所选的粉红色常袍,与金光灿灿的金头面,穿戴在她身上,说不出的违和与怪异。
蓝烟迟疑着说道:“七小姐,您瞧着奴婢可还满意?”
七月诧异看着蓝烟,真诚地说道:“蓝烟,你很好。只是你要想清楚,跟了我之后,我不能帮你什么。你在额涅面前还能说上话,留在额涅身边,会比跟着我好很多。”
蓝烟也没有拐弯抹角,坦诚说道:“七小姐,顶多在再过一年,夫人就会将奴婢嫁了。说句张狂的话,府里的奴才,奴婢一个都看不上。跟着七小姐一起出嫁,嫁到夫家去后,奴婢也有了另外的相看机会,就算都没有看中,只要七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自梳,继续留在七小姐身边伺候。”
七月很快就想明白了,马尔汉已老,至于关柱,三岁看到老,他今年已经十岁出头,被马尔汉与乌氏当做祖宗,捧在手心长大。
现在没有出息没关系,以后马尔汉去后,兆佳氏就没落了。
六月嫁进了大学士府,马尔汉的官职在那里,七月的亲事也不会太差,蓝烟跟着她嫁人,从长远看来,是比留在兆佳府上好。
蓝烟沉稳内敛,七月对她也很满意,说道:“额涅那里我做不了主,你如果想要到我身边来,得自己去额涅面前说。还有,既然你已经想通,以后好坏都得自己承担。”
蓝烟神色一喜,说道:“只要七小姐答应,夫人那边奴婢会想法子。”
七月轻点着头,没再说话。早饭吃得少,又全部吐了出去,早已又饿又累,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