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表，将近晚上十点半，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可是没想到公司一楼备着的伞都被借光了，她顶着外衣冲进雨里。
冰冰凉凉的雨滴在她手上，再烦躁的心情也会被温柔的小雨滴抚平。
嘀——嘀——嘀——
当然，除了路边汽车鸣笛声引起的烦躁。她顺着声音扭过头。
见她看过来，黑色轿车降下了玻璃，路青曜坐在驾驶位，侧身看向她，双眸熠熠生辉。
在这样的雨夜里，人人行色匆匆，却有一人在黑暗冰冷里守一盏灯光，为她开窗。
“上车。”他说。
“路总？”她放下了撑着外衣的手臂，雨水打湿她的脸颊，她却丝毫不觉。
“住哪？我送你。”
杜婕坐在副驾驶，外衣叠起来放在腿上，说完地址之后空气就变得异常安静，喧闹的雨声都被关在了外面。
“路总，原来你还没走。”她主动挑起话题。
“嗯。”
“那你下午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杜婕放弃聊天这个选项了，路青曜根本不想聊天。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仿佛都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喵~”
“嗯？”杜婕转过头才发现座位后面放了只纸箱。
“喵~”声音从纸箱里传出来。
“有猫？”她问路青曜。
“嗯。”
“我能……看看吗？”
“嗯。”
杜婕把纸箱拉到座位中间，打开纸箱，里面有只手掌大小的小奶猫，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出来。
软软萌萌的小脑袋在杜婕手心里拱来拱去。
‘好可爱，买的？’
“不是，”路青曜瞟了一眼杜婕手里猫，嘴角都带了温度，“朋友给的。”
“朋友？”工作狂路青曜居然还能有朋友，杜婕觉得不可思议。
“你觉得我没有朋友？”
“没有没有，”她可不敢明着说，“喂它东西吃了吗？”
“喂了一点牛奶。”
“它是不是又饿了，还是觉得有点冷？”杜婕把小猫抱着贴近在肚子，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箱子里垫毯子了吗？”
路青曜一愣：“没。”
“嗯？”杜婕抬头看他，“第一次养猫吗？”
“嗯。”
“那你还要准备猫砂，或者从楼底下铲点土也可以，就是会有点脏。还有小猫的水盆，饭盆……”
正说着，路青曜猛打方向盘拐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超市的地下车库。
“嗯？这是？”不是送她回家吗？杜婕有点蒙。
“买你说的那些东西，水盆，饭盆，猫砂。”他凑近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第18章
杜婕牺牲了自己的外衣给小猫垫在箱子里，舍不得手里软软的触感，下车前又摸了一把。路青曜早就下车站在车前等她。
停车场没有车里暖和，刚下车的杜婕就被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寒颤，路青曜看了她一眼，锁了车，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这个时间超市里的人零星几个，都是年轻人。杜婕从超市入口拿了推车，路青曜跟在她身旁。
这家超市很大，宠物用品摆满了好几排货架，猫砂盆就有六七个款式，可看到价签，杜婕惊了。
“好贵。” 一个最普通的猫砂盆都要一百，这个超市能开24小时也是有理由的。
路青曜听到她感叹，也蹲下来看价签：“还好。”
“嗯？”杜婕闻言转过头，此时此刻，在她眼里，路青曜的头上飘着闪闪发光的三个大字。
“冤大头。”
“那就拿这个吧。”杜婕挑了一个最贵的放进购物车，试探地看向路青曜。
“好。”他点点头。
丝丝麻麻苏爽的感觉涌进杜婕心头，这样乖巧听话的路青曜她何时见过，平日上班的时候只有她不停说好，他永远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杜婕瞬间觉得长高了几分，买东西也更上心了。
“有机猫砂，无机猫砂……”
路青曜推着车跟在念念叨叨的杜婕身后，打了个哈欠。
“才不是，你别乱说。”过道上一对正在嬉闹的情侣吸引了他的目光。
“明明就是。”
“别闹了，有人在看你。”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
“害羞什么，”男孩摸摸女孩子的头，“他们不也是一对吗？”
他们，是说他和陈秘书吗？
路青曜看向在认真挑猫窝的“陈双”，以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可以清楚看到“陈双”头顶的发丝被雨打湿干掉后变得有些毛躁。
“这个摸起来更舒服一点，但是这个造型很可爱，你觉得买哪个好？”她拿着两个猫窝走到他身边。
摸起来，更舒服吗？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她头顶翘起的刘海。她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他。
“So little to say……” 超市也在放暧昧的歌。
杜婕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路青曜举着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她把两个猫窝往上举了举，又问了一遍：“哪个更好？”
还没等她问完，路青曜的手就放在了她头顶，还像揉猫头那样揉了两下。
‘嗯？’杜婕一脑袋问号，但还是本能地伸手把他的熊掌扒拉了下来，然后抓着小拇指，用力向手背的方向扭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松手，痛，松手……”路青曜疼得直叫唤。
杜婕松了手，质问他：“你干什么？”
没想到路青曜捂着手指，话音委屈，也在质问她：“你干什么？”
两人话音刚落地，都愣住了。
杜婕不说话是在等一句道歉。路青曜不说话是因为后悔。
夜晚要比白天更容易冲动，他知道，但这不是他摸人家头的理由。困意和疲惫感也同样不是理由。
那他为什么摸杜婕的头？难道他是学人精？还是杜婕长得太可爱？他想不清。但更想不清的是他下一句脱口而出的话。
“你很讨厌我吗？”他问。
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杜婕也有点蒙，她看着路青曜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有点。”
说完她也后悔了。这是她老板，她在干什么，挑战饭碗有多牢固吗？
“不是，其实也没有……”不顾她的解释和挽留，路青曜推着购物车毅然决然地走了。
“哎，我……” 他脚步更快了，杜婕无力地拿着猫窝站在原地苦笑。
她的回答，不仅伤心，还伤自尊。
路青曜气哄哄地推着购物车满地乱逛，走过一个货架他还特意回头看了看，但是身后没有杜婕的影子，朝他走过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他更生气了。
其实杜婕也想追过去，也许说几句软话他就不生气了，像她工作时一样，伏低做小当狗腿子，这是她最擅长做的，但这一次她就是挪不动脚步，也想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拿了几样必买的东西抱在怀里到收银台前等路青曜。
收银台晚上只有一个收银员值班，眼睛在她身上瞟了几次，看她没有结账的意思，又低头玩手机去了。
杜婕左右等不来，又不好意思一直站在那里，就到靠近收银台的货架前装作看东西的样子。
刚才那对情侣推着购物车到收银台结账，女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动作很快地从收银台上的货架拿了一包东西塞到要结账的一堆东西里。
收银员扫过一堆零食，牙刷，衣服，将要扫到那一包东西的时候，男生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红着脸悄悄和旁边的女朋友说：“尺寸不对。”
收银员倒是不在意，在这个位置他也是见多识广，把手里那包推到一旁，接过女生再递过来的，淡定地扫了码。
“果然是年轻人，精力旺盛。”杜婕面带微笑地吃了口瓜，没想到扭头就看到黑脸的路青曜站在货架那头怨气满满地看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把怀里的东西放进购物车，刚想说句话：“我……”
路青曜目不斜视地推着车绕过她。
一句话梗在喉头，杜婕也很难受，可还是默默跟在了路青曜身后。
年轻的小情侣已经走了，收银员一脸困意，语气平淡地问：“要袋子吗？”
“要。”路青曜掏出银行卡准备结账。
杜婕只能充当苦力从非购物通道绕出去，把扫码后的东西装袋子里。要问她为什么不从结账的通道出去，当然是因为要从路青曜面前挤过去，她不敢呐。
猫罐头，猫粮，营养膏，小件的装袋子里，大件的直接放购物车里，到时候推着出去。她动作很快，几乎是收银员扫一件，她装一件。
偏偏在最后的时候，收银员扫了一包东西扔了过来，伸手就接过了路青曜的卡。
“等等，这好像不是我们的东西。”杜婕看着手里的一包避孕套有些尴尬，这正是上一对小情侣一开始拿错尺寸的那包。
可收银员动作很快，已经刷了卡，收款机已经在嗡嗡嗡地打印小票了。
“你们不用吗？”他手指飞快扫过两人。
杜婕和路青曜对视了一眼，直觉得空气中的尴尬浓度可以达到爆炸值。
“不是……不用……”她忙摇摇头，脸都在发烫。
收银员摆摆手，表示无能无力：“我这里已经结账，只能拿到前台退了。”
杜婕看向路青曜，不止眼神，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怎么办？这咋办？”
“没关系，就这样吧。”他伸手拿过她手掌心的盒子放进钱包，拎起袋子连带其他东西也放进购物车，“走吧。”说罢就推着车率先走在了前面。
若是忽略了他红得滴血的耳朵，还真以为他内心毫无波澜。
杜婕叹了口气，接过小票，一抬头就对上了收银员吃瓜的眼神，勉强笑了一下，她就低下头脚步飞快地跟了上去。
如果说尴尬一级是不小心踩了陌生人的新鞋，尴尬二级是撞翻了别人的咖啡，尴尬三级是对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表白，那她现在的处境就是尴尬殿堂级。
两人一路无言，空旷的停车场里，购物车的不太结实的轮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哗啦——哗啦——
杜婕咬咬嘴唇，强忍着笑意。
等搬完了东西，两人上了车。
口袋里的钱包鼓鼓囊囊，坐下来顶得慌，路青曜掏出来随手放在储物箱上。杜婕低头瞟了一眼，钱包的口敞着，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她忙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路青曜也发现了，慌忙中他把钱包一把扔在后座上。
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在视线里模糊成一团，细雨成丝慢慢滑落窗边，雨刮器时不时晃过眼前。
车里依旧安静，小奶猫在箱子里枕着杜婕的衣服呼呼大睡。
杜婕在心里计算还要走过几个路口才到她住的地方。终于盼到了，她忙解开安全带，朝路青曜挥挥手就要下车：“谢谢路总送我回来，我先走了，回家时候开车慢点。”
路青曜却在半空中一把抓住她手腕，把她拽了回来。
“嗯？”她回过头。
“等等。”他松开了她的手，打开车门抽出伞。秋雨的凉意随着雨水洒落地面的声响飘入车内。
杜婕从来没想过，一个人撑伞的动作在她眼里能成为电影慢镜头。
伞面漆黑，细雨连珠跌落伞边，伞下的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气质独绝这不是要……来接她下车吧？她心跳如鼓，目光紧紧追随他的身影。
路青曜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件粉粉嫩嫩的外套，撑伞走到副驾驶。杜婕打开车门，他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穿上。”
她红着脸有些不敢接：“这不是你送亲戚的？”
路青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手又往前伸了伸：“试试大小。”
第19章
杜婕穿上衣服，拽了拽袖子，又扯了扯衣服下摆：“正好。”说着走到伞下，在路青曜面前转了一圈，“挺好的，衣服没什么问题。”
外套上坠着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旋转成环，天真烂漫。
“嗯。”路青曜微微点头，垂下目光，从副驾驶的门里抽出另一把伞递给她。
她还以为是让她试衣服的，有些不确定地指指身上的衣服：“送给我的？”
“嗯，你的衣服给了猫，这个给你。”
杜婕一时不知作何感受，五味陈杂地接过伞：“谢谢。”
“走吧。”他侧过身让出路来。
杜婕撑着伞，车灯照亮她前行的路，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回过头。那个身形修长和她撑一样伞的人还站在车头，看着她走远。
黑夜里的雨声，光柱，守候的人影，这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她一直期待但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她挥挥手，不敢再回头。
到家已经午夜，她洗漱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闭上眼脑子里就会不停在回放路青曜开伞的动作，递给她衣服的动作，撑伞等着的样子，搅得她更没有睡意。可睁开眼又不由自主看向桌子上粉色的衣服。路青曜为什么买这件衣服呢？
刚进家门的路青曜抬头擦了擦汗，十几斤猫砂加上十几斤猫粮就已经够重了，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从停车位走到电梯口这么远的距离，他搬了两趟。
就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猫也要用这么多东西吗？他想不通。
放好猫窝，按说明书倒好猫砂，还给它热了点牛奶，小猫舔着喝的时候，他拿起箱子里杜婕的外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又拿起茶几上的小票仔细看了起来。小票原来放在购物袋最上面，被他拿猫饭盆随手放到了茶几上。
“猫砂，倒了。营养膏？”他从袋子里翻出营养膏，仔细看了说明，“嗯，还用不上。下一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