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辨了下方位，她沿着墙根朝图书馆走了过去。
所幸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人不多，也没人发现刚刚围墙变形的事，杜婕顺利地走进了图书馆。
一楼是自习室，二楼以上都是借阅室，高中学业繁重，借阅室也不对学生开放，上了二楼以后，她看见的门都是锁起来的。
长长的走廊里光线不明，从走廊两头窗户照进来的光也只能覆盖几米的范围，很是有限。
安静的环境里此刻只能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四楼尽头，一个逆光的影子浮现在眼前。
“咳……咳咳……你来了？”镜片前细碎的光尘都有了颜色，苏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喜悦。
“嗯，”杜婕勾起唇浅浅应了一声。
苏起背靠窗台，手里撑着一个输液架，上面倒挂着一瓶药，细细的输液管从瓶口到手背的白色胶布下。
“病了？”杜婕幸灾乐祸地说，踮起脚看向瓶身，“输的什么？”
“生理盐水。”苏起唇角带笑，目光一直温柔地看向她“生理盐水？怎么了？拉肚子了？”她不解地问。
“心里安慰而已，”苏起反问起她来，“你都想起来了？”
杜婕翻了个白眼：“那是想起吗？我又不是真的失忆了。”
“哦？你都知道了？！”苏起捂着嘴，一脸惊讶。
只是夸张的动作和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还在演，杜婕想把手里的贝壳直接插在他胳膊上。
“盛乐我已经送走了，下一个就是你了，”杜婕抬脚踩在墙上，故意露出恶劣的笑容，活脱脱一副秦湘当初说的流氓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起还是一脸笑容，听到她把盛乐送走，眼神也没有变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认真地问。
在路青曜的记忆力，前几次的循环都没有苏起这个人，所以他才在开始时警告她离苏起远一点。
既然之前的循环都没有苏起，那这次，他为什么会出现呢？
“因为你太脆弱了，每一次都会失败。”
杜婕黑了脸：“什么失败？”
“阿尔法天体计划模拟了每颗星体的运行轨迹，我结合最新的学习算法，构建了贝塔系统，用来模拟一个完整的社会系统的运行，你是我加在这个系统里的一个人物，是学习之后的结果。”
“学习？学习什么？”
“她留下的痕迹。”
杜婕瞪大了眼，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来源。收集学习各种杜婕留下的字迹，手稿，网络上的评论，喜欢的视频类型，小说类型等等，通过算法，让她逐渐具有现实世界杜婕的思维模式，而各个闭路监控，视频照片则是让她学习杜婕的外貌，行为习惯。
综上所述统称为痕迹，杜婕在现实世界留下的痕迹，苏起正是用这些庞大的数据来训练她，让她成为数据世界里的杜婕。为了不让每一次训练的结果影响到整体的成果，苏起在这个系统里又按照小说开辟了一个虚拟世界。
每次循环也只是把杜婕的意识投射到这个世界里，训练结束后把成功的部分剥离出来加入主体，失败的部分直接被抹去。
“那……全部成功之后呢？”她继续问。
苏起答得很犹豫：“……移植。”
“移……移植？所以你……你……”冲击太大，杜婕说话都有些结巴，“你还保留着她的身体？”
苏起点点头。
“怎……怎么移植，一个是数据，一个是生命体。”
苏起歪歪头：“看来你并没有触发所有记忆。”
“什么意思？”杜婕皱起眉。
“没什么，”苏起倒没有再多说，“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杜婕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点开了虚空中的数据包。
“这是什么？”苏起好奇地看向胳膊上露了一半在外面的贝壳。
杜婕一惊：“你能看见？”
他摇摇头：“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哪来的？”
“捡的，准确来说，是她留下的。”杜婕边说手指边在面板上敲击，“贝塔项目曾在网上发布过BUG悬赏，她参加了，找到了一个漏洞，标记了，但是没有提交。”
所以这个被标记的漏洞，在杜婕所处的数据构建的世界就具象化成了一个只能她看见的发光贝壳。
这也是她能够通过贝壳介入各处的数据来做修改的原因。
“好厉害，”苏起低声说，目光看向远处，“她一直都很厉害。”
他低沉的声音里饱含对过去的思念，还用浓浓的遗憾。
杜婕抬头看了他一眼，天气寒凉，可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还解开了两颗扣子，能看见他冻得苍白的锁骨，和脖子上坠着天鹅的项链。
振翅欲飞的天鹅样子和她在青源广场上看到的雕塑一样，只是大小不同。
她手指点开关于这条项链的代码，除去形状，大小的设定，还有一条和记忆相关的信息。
【十七岁生日礼物，杜婕送的。】
杜婕送的？她抬起头又仔细看了看这条项链，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这部分记忆。是还没有被触发？还是一开始就没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
能够成功把盛乐送出去，她以为会很快找到苏起的登录接口，但是没有，屏幕上显示的代码完全不同，她翻了苏起整个人的数据流，都没有找到他登入登出的信息。
联想到前几天莫名失踪的苏起，杜婕铁青着脸问他：“你做了什么？”
飘远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她身上，苏起嘴角微微上翘：“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你……”杜婕伸手去拽他的衣领时，才发现他不仅是脸色苍白，整个身体的色彩都灰暗的可怕，衣领摸起来的手感也像极了空气。
他……
从她看到苏起开始，他似乎一直就都是这个动作没有变过。
阳光从他背后穿过，朦胧地洒在她指尖。
杜婕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虚空中的界面，属于苏起的数据流在一条一条消失。来不及说话，她手指在虚空的键盘上翻飞，身旁站立的男人却脸色灰败地倒了下去。
*
炎热的夏日里，风都是热的。
幸亏现在快进入秋天了，刚出了地铁站，付宁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
早晨不到六点，他就醒了，不知道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还是什么原因，醒得越来越早。地铁里上班的年轻人都垂头丧气的，一看就是没睡醒，他倒是眼睛睁得滴溜溜圆，看向几个东倒西歪的年轻人的背后。
一幅七通八达的地铁图，上面又新增了十七号线的路线图。
终点似乎在城东近郊，也许周末可以去野餐，他这样想，但其实根本没有时间。
自从陈秘书走了之后，没过多久秦湘也走了，路总却坚持不想招新的秘书，所以杂七杂八的事反倒是落在了他头上。
要不是涨了工资，他也早就辞职不干了，可现在为了还房贷，只能任劳任怨。
他叹了口气，余光却瞥见了前面一家新开的花店。
鲜艳盛放的花朵几乎挤满了整个橱窗，姹紫嫣红，绚烂夺目，让人一看就有好心情。
真漂亮！他站在店门口一时不由看呆了。在他印象里，陈双似乎说过要开这样一家花店来着。
他想着，迈开脚步跨进了店门。
“欢迎光临，请问要看些什么？”朵朵繁花之后传来熟练的问候声。
付宁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棵半人高的绿树被人端着往门口走去。
“小心。”他过去扶了一下。
“谢谢，”绿树后的人带着笑意道了谢，抬头看向他时却微微一怔，“付……付先生。”
嗯？付宁皱起眉，他不记得有见过她，虽然眼前笑靥嫣然的人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她的长相，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是看他疑惑，女人主动解释了下：“之前在前面那家店吃饭，听到老板这样叫过您。”
“哦，那家牛肉面，我确实经常去，”付宁笑了起来，“倒是没注意过你，没想到你在这开了花店，看来我们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哈哈哈……”
她笑着放下绿树，趁机推销起来：“说明我们有缘，新店有活动，免费注册会员送花，您要参加一下吗？很快，两分钟就搞定了。”
付宁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绰绰有余：“好。”
“陈乾，包束花！”女人一边喊，一边领着付宁往柜台走去。
陈乾？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付宁没有多想，拿起笔在登记簿上写下了电话号码。
付宁刚拿到花，电话就响了。
“喂？路总……”他拿着花束朝后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花店。
他没看见，身后的人听到手机那头的声音时，手指抚过腕上的表，露出了落寞的笑容。
因为电话里路青曜说的事很紧急，付宁拿着花就直接来总裁办公室了。
距离阜南山行成功发布已经过去了三年，青雨游戏在目前的市场里占据了最大的份额，随后推出的移动端阜南山行也在排行榜上居高不下。
只是路总自从辞退陈秘书消失了两天，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笑容寥寥，经常盯着平板发呆。
付宁也看过，平板上是一幅铺开的平面地图，上面有个醒目的绿点，没什么特别。
“路总，”他敲门进去，“新项目的紧急状况，要临时组织会议吗？”
路青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手边立着平板。
“花？”他问。
“嗯，楼下开店送的。”付宁晃了晃手里的花束。
茉莉的清香随着他晃动逐渐充满整个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