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澈点头,移开目光接了一个电话。
严澄打来的,问严澈在不在平城?
“刚回来。”严澈坦白,嘴角泛起弧度,把事情经过简短地告知严澄,“我把你嫂子带回家给爸妈看了,到时候她住你房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高呼:“哦——”
林疏影正在擦手,闻言,瞬间抬起额,葡萄大的眼睛睁圆了瞪他。
可严澈不知道,仍旧自顾自说着她的好……
林疏影抬手打他,那力度落在严澈身上像是隔靴搔痒。她又挪了挪屁股靠近他,攥着拳头砸他胸口,光比嘴型:“你、别、说、话、了,在、你、妹、妹、面、前、给、我、留、点、空、间。”
严澈笑着承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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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准楠走进厨房的时候,严聿临正专心致志地给鱼切花刀——他低着头,手指细腻地抚过鱼身,右手落刀迅速。
季准楠看得眼花,她凑近了看,只觉得又是一门大功夫。
严聿临早已热得浑身是汗,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胸膛。细细的围腰带锁住他的腰,短T湿透了。
严聿临倏地抬头,问:“看完儿媳妇回来了?”
“嗯。”
“合你的意吗?”
“他喜欢就好。”季准楠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成为我的家人至少得人品不错,三观也要正,五官也要端正,背景……我不是很在意的。”
严聿临“嗯”了一声,低下头思忖。几秒后,手中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季准楠被他的这个表现弄得发懵,呆呆地撑着手臂,背靠着流理台,不解地问:“怎么了?”
片刻之后,他这样解释:“过去我妈也是这样说的。人品好、三观正,不过她要她的儿媳妇长得漂亮。”
季准楠想到了什么,有些赌气问:“要仙女吗?你怎么不上天啊?要不要宇航员先替你探探路,再给你制作个详细的征服宇宙计划书。”
“聊天而已嘛。”严聿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拾起刀来,继续手中的工作。
烈日炎炎的中午,高热不退,一切似乎都放慢了。
季准楠注意到方才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脸霎时变得血红血红的,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严聿临挺直身板,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戳穿她,语气很随和:“在想什么?”
此时有风缓缓渡进窗口,刮动他软软的细发,她看见了。
“你的头发很细,但是发质很好。”
“不是说头发越粗越好吗?”
季准楠笑说:“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你阴着骂我呢?”
严聿临抓起身旁的抹布,随意擦擦手,又俯下身去换一面鱼切,冲她开玩笑:“算了,大男人不跟小女子计较。我当你是在夸我。”
季准楠这下是真的被他逗笑了,她撇过脸去,看似恼怒实则暧昧:“无不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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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艳阳高照,季准楠端完菜出来,就率先将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拉开。
金色的日光照在花瓣上,把绿叶上的晒得水珠熠熠生辉,温暖的气氛渐渐蔓延。
桌上菜香飘逸,引人遐想。
严澈说要带林疏影去洗手间洗手。
闻言,季准楠笑了笑,由两人去。
严聿临是第二个落座的,他身上还围着卡通的围裙,与整个人气质相形见绌。
“人呢?”他问。
季准楠布碗筷,下颌朝洗手间方向一抬。
严聿临笑得如沐春风。
洗手间里,林疏影忽然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压低声音对严澈说:“我刚刚看到了叔叔,你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
“是吧,都这样说。”
对此,严澈早就习以为常,他将手伸到智能洗手器里,电子扫描后自动选择了一个档位替他洗,消毒、雾洗、喷香、烘干。
林疏影抿着唇,似是在思考:“阿姨也长得好漂亮,风韵犹存!”
数秒后,严澈取出手,俯下身拉着她,挑起了眉,唇边笑意滚滚,说:“你该说给我妈听的。嗯……我可不代转达的。”
镜子里的两人僵持在一拳之距。
林疏影摇了摇他的手:“不好意思说嘛。”
“哈哈哈!放心,我们家就这样,不会逼着你立什么大方得体的人设,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千万别想着装!你不舒服,我也不习惯。就这样——我非常喜欢!”
严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双手似乎带了魔力,小小的力度便能瞬间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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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林疏影看见已开吃的两人,瞬间傻眼——严澈的爸爸占据了桌子的左侧,妈妈落座右侧。偏偏桌子又不大,一个方位只能坐一人。
她不敢往上座走,在原地犹豫不决。
严澈显然也没想到第一次带女朋友会是这样的场面,他垂手看了一眼尴尬在原地的林疏影,抿着唇将她推向前。
率先开口:“爸,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林疏影!”一边说,一边将她摁在上座的位置上。
季准楠抬眼,看向严聿临。
严聿临也看向他,目光安静而温和。
严聿临的目光柔和地散开:“咳……叔叔和阿姨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鱼,快开吃吧。严澈这小子,昨晚才说你住在酒店里,以后来平城直接来住就行,别见外。”
季准楠见他自称“叔叔”时艰难咬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也说:“嗯,你别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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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吃饭的时候人最容易放开心态,林疏影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从刚开始那个对着长辈说话羞涩嗫诺的腼腆态度变成能够主动找话题了。
“这么说你是外地的人?”季准楠接着林疏影方才的话题说下去,她伸筷子剥开鱼刺,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铺到林疏影碗里的饭上。
刹那间,香喷喷的白米饭粘上了油渍,变得黄澄澄的。鱼肉细腻而软糯,一抿便化。
林疏影点头:“嗯。我的户口是浙江的,但我是在平城长大的,跟着我爷爷奶奶一起住。”
言以至此,谁也没再这个话题上深挖。
季准楠笑问:“你叔叔的手艺还行吧?”
热气化作薄薄的水雾,很快便消失不见。但菜温度依然,色泽不变。
林疏影看了一眼,放在膝上的左手一瞬间放松,铺开了,她对着季准楠笑:“比我爸妈做的还好吃呢。”
严澈一下子就轻笑出了声,露出整齐的白牙,两只小小的括弧绽放在唇边。
他拆穿林疏影:“刚还说不好意思呢,现在说赞美的话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有进步!”
林疏影不好弄他,只玩闹地朝他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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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碗后,季准楠回到房间,翻箱找柜地找着。披肩发也变得杂乱,须发纵亘插在肩窝上方,耳坠也缠住了。
严聿临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白日遭贼了,屋里乒乒乓乓的一顿响。他越往里走,声响就越大,拧眉疑惑地盯着始作俑者看。
窗帘是自动化的,智能操控,立在最末的位置上。床垫下是存储格,已自动升高,露出里面的存储空间。
严聿临走近,嗓音朗润:“你干嘛呢?”
季准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捂着胸口,一边找一边回复:“我年轻的时候买的手链。肯定有,我不可能扔了的。”
“呦,大金链子大金表。”严聿临顺势坐下来,慢悠悠地欣赏她着急的模样,不作为甚至还泼冷水,“可能真扔了啊,说不定哪天不找它自己就突然出来了呢。”
闻言,季准楠转过来,直起身板蹬他。
严聿临举起手,投降般,又摊平掌心朝她面前送。他怂怂地说:“你找你找,我闭嘴,不烦你。”
他这人就是这样,越大胆就越快认怂,尤其是在面对季准楠的时候。
门在下一瞬间被叩响——“爸,妈,休息没有?我有事找你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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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严大爷严大胆严怂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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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阶段还在走副线,慢慢进入主线。可能因为男女主谈过恋爱,所以大家看互动的时候可能觉得会很暧昧,但是糖有,刀子也会有,慢慢来嘛。
目前,严大爷一直在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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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不坑,基本日更,有事的话会提前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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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么么哒。
第5章 VOL.5
季准楠抬手摸了一把鬓角,发根深处微微湿透,宽松短袖乱糟糟地堆在腰窝。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头发,起身后脚尖向外走。
严聿临坐在靠窗一侧的床,静静地盯着她看。
季准楠无意识地同他对视,她没什么要同他探讨的,际遇不同、身份尴尬,片刻无言。剩下一米的距离时后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季准楠——”
她转过头去,面露疑惑。
严聿临左手覆在大腿上,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褶皱,看不见神色。
四周安静下去,她盯着他的侧颜,他低头,眸色安宁。
日光澎湃间,呼吸声在天地间缓慢地流淌。
下一秒,严聿临抬起头来,无声地端详着她的眉眼。
他闭口不言已经足够成为问题了。
季准楠眨巴眼睛:“你怎么了?”
严聿临淡漠地摇头,稍抬高手臂,指向桌面上的一个锦盒,淡声问:“那个盒子,你找过了吗?”
“似乎找过。”季准楠微笑着摇头,上前两步。旋开门前的一霎,脑袋嗡的一下,像是神经崩断般震痛,“我不记得了。”
严聿临眉心微蹙,指出核心问题:“我们老了。”
“可我们除了接受并没有其他办法。”季准楠是个比较容易接受现实的人,她压低声线,喊他,“严聿临。其实我最近在想,要不去我们第一次穿越来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岁月似有神偷,偷走了他们的青丝,也掠走了这梦一般的三十年。
可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
日光漫到严聿临的腿上,热热的。
寂静中,他突然开了口,抛出一个关于生死的高难度问题:“你怕死吗?”
季准楠想了想,衰老就意味着逐渐靠近死亡。她怕死,很怕很怕。因为这滋味她没尝过,可能比清醒地体会断手断脚还要糟糕。
“可我更怕遗忘。”严聿临没有等她回答,便惓惓地说,“现实是当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当生命的每分每秒都开始遗忘,而我们没有选择。”
严聿临说得其实很对,但季准楠不想这么悲观。她笑了笑,安慰他:“别那么悲观嘛。”
他耸耸肩,垂下眼睛,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季准楠。”
她“啊”了一声,将折叠起来的衣袖恢复原状,扭过头看他。
严聿临指着窗外的流云,挑眉:“如果我们来不及再爱一次,那就迟一点,天上见。”
季准楠清楚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渐渐地,耳垂开始发烫,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她只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听情话。
好在,他并没有看见。
季准楠眯眼望向他指着的方向,澄澈湛湛的天空,清风过阵,燕雀弯弓般绕着绿树飞,一派安和。
她想象不出离别时的画面,严澈、严澄,以及未来的亲人。那务必是伤感且惆怅的场景,没有任何人希冀。
“再说吧。”
她不想这么快下决定,并且还要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心中有些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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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澈在门外等了半晌,聊赖地玩着手机。门从内打开的时候,他反而愣住,兀地叫了一声“妈”。
“不是说事情吗?进来说吧。”季准楠侧身让出一条路来,扫了一眼客厅。
林疏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似乎在回消息,没关注这边。
严澈往里走的时候就在说遇见门卫的一件事:“今天回来的时候,门卫拉住我说,明天社区工作人员会上门来核对族谱电子信息表。”
又是新型事物,季准楠不太明白。
三十年后的社区保障体系相较于以前已然完全,大数据时代高速腾飞,人口普查精密无差。
如今人口膨胀,地球承载量缩减。但人类又太渺小,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消失,于是大会上通过了一项决议——准确匹配族谱。
不管是已消失的,或刚出生的,都将统计生平笔记和保存较为完整的现有语音记录。而这些记录都载入电子数据,以这些方式证明他们曾来过。
但现有的人工智能并不能完全取代人工,所以街道办事处会定期检查区域内人口流动是否符合要求,并亲自收集材料。
严澈指的便是这件事情。
季准楠听后表示理解,明天她和严聿临会好好配合的。
严澈:“爸、妈,你们可以想想有什么想要对后代说的话,明天上门的社区工作人员会进行录像的。”
严聿临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手写行吗?我字好看。”
“……”季准楠认真地凝视他,顿顿道,“我去录像吧,我上镜好看。”她用下颌点点梳妆台上的婚纱照。
严澈点头,觉得有点好笑,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想了想,又觉得过去不正是如此,是自己多虑了。
“嗯,可以的。”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差点忘记告诉们了。”
严聿临眯了眯眼睛,问:“什么事情?”
“今天领疏影回来的时候,我遇见了廖阿姨。她说最近小区的广场舞系统升级了,让我告诉你们,晚上七点,安汉广场不见不散!”
广场舞?
季准楠有片刻无语。
虽然身体已符合条件,但思维一如既往地年轻,她并不想去。
“嗯,我知道了。”季准楠淡声道,面无表情,甚至这次连僵硬的微笑都没有。
严澈讪讪地出去了。
严聿临唇角弯弯,倏地起身,胯抵在窗台边,左脸陷入骄阳里,明媚斐然。
他倒是个十足的看笑话不嫌事大的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热烈的烈阳,将卧室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