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把最重要的人丢下了。
上次是父亲，这次是他们。
现在想来，那个奈亚明显是在玩弄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既然可以轻而易举杀掉霍尔他们，自然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掉她。
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就像是猫玩弄老鼠那样，想看她出丑罢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一点长进都没有，只能像个老鼠一样逃走。
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配被叫做主人。
温迪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他仍旧熟睡着，对于身遭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呆猫在她附近焦急地转了转，对她喵了一声。
温迪摸摸它的头，说：“我们必须得回去，呆猫。”
她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必须回城堡去，回到不知生死的霍尔和布莱身边去，哪怕是为他们收尸也好。
想到这里，温迪的心中更加酸涩了。
上一次她落跑回去，见到的就是奄奄一息的父亲。
这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接受多少打击。
但是没有时间给她自怨自艾，温迪叫了一声呆猫，抱着孩子向来路走去。
她并不记得刚才在慌忙间到底走的是哪条路，只记得自己停下来的时候背对着太阳，靠树林里的叶子颜色辨认了下东方，朝着大致的方位走了起来。
反正，城堡那么大，总有办法找到的。
但是她没走几步，突然听到离她不远的前方有个熟悉的脚步声，正在朝她走来。
接着，随着一声恭敬的“主人”，一个穿着燕尾服白手套，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不远处。
是霍尔。
温迪张了几次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梗着一口气，化作眼泪流了下来。
他们没有死！
她快走了几步，走到霍尔面前，嗓音哽咽着问：“你……你没事？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配做你们的主人……”
但是霍尔并不回答她，只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温迪知道他很戒备这个孩子，便说：“他没有伤害我，你放心。布莱呢？他……他没和你一起吗？”
难道是死了……
她不敢说出那个词。
不，不会的，布莱很肉，霍尔都没死，他就更不会死了。
可是……人呢？
温迪盯着霍尔的眼睛看了看，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布莱死了。”霍尔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主人，后面还有很多怪物，我们最好赶紧逃命。”
“死了？”温迪如遭雷击，身体也随之晃了一晃。
怎么可能？
霍尔明明说过的，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很难被杀，就算当初失去双腿，也只是几分钟就复原了。
她亲眼目睹，绝对不是假的。
霍尔冷声道：“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快逃吧，孩子很危险，还是我来抱着吧。”
温迪摇了摇头，执着的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不行，我必须回去，就算是布莱的尸体，我也得见到才行。”
城堡附近有很多怪物，如果她不去给他收殓，布莱一定会被其他怪物吃掉的，她不愿意让布莱到死都曝尸荒野。
“你做什么？现在回去就会被杀掉。”霍尔跟在她身后问道。“听我的，把孩子给我。”
温迪走在前面，越走越快。
她的心中极度恐惧，但表面仍旧赌气说就不停。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快点逃走，离这个霍尔越远越好。
这根本就不是霍尔。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迪从余光里看到那个霍尔突然停了下来，摆出了一个蓄力的姿势。
她一边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叫出声，一边疯狂地奔跑起来。
霍尔根本不会称呼自己为“你”，他对她，永远都是用“您”的。
而且，它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怀里的孩子，也就是说，它的目标是孩子。
怪物！
温迪跑起来的那个瞬间，身后的东西也开始紧追不舍，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挑破，一场沉默的追赶，就这么开始了。
温迪刚才已经跑了很久，体力流失得很快，而且她自从分娩结束之后就滴水未进，之前全靠一身的本能在逃命，此时力气已经将近枯竭，没跑几步，脑子就开始发晕。
她使劲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行，现在还不能休息。
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嘶嘶嘶。
来自她身后的那个东西。
她立刻回头看了一眼，一条长着两只烙铁头毒蛇，最右面应该生长着蛇头的地方，只剩下空荡荡的创口。
居然是那晚在小房间外面骗她开门，差点害死呆猫的那个家伙。
温迪停了下来，回身望向那条毒蛇。
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是空欢喜，毒蛇的出现意味着希望的破灭，比远方看不到的真相更加要让她绝望。
霍尔他们并没有活过来。
她又想起当初父亲的死，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我不会再跑了。”温迪说。“来做个了断吧，老朋友。”
第24章
那条毒蛇显然是有智商的。
它知道如何获取温迪的信任，可是它只模仿到了形，却模仿不到神，它急切地想要把温迪手中的孩子夺过来，以至于出现了口误。
这时它看温迪不再逃跑，倒是慢下了步子，支着脑袋不明白温迪到底是什么意思。
蛇本性多疑，它本能地觉得，温迪是有什么诡计，才会不怕死地回过头来。
当初，它骗得了温迪的信任，本来已经要得手了，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它没有吃到温迪肚里的孩子，反倒被她切掉了一个蛇头。
这件事，它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昨晚，所有怪物都从各个方向攻击堡垒的时候，只有它躲在暗处，等着温迪跑出来，然后它一路尾随，想要偷袭她。
这下它内心生了疑虑，不敢贸然进攻，于是直着身子，用它那双尖细的瞳孔死死盯着温迪。
“我父亲的死，与你有关吗？”温迪突然问道。
毒蛇吐了吐信子。
“十二年前，朝阳小区后门的巷子外面，有几个蛇首人身的人，围攻了我父亲。”温迪像是在描述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切景象都历历在目。“凶手有四五个人，全都穿着风衣戴着宽檐帽。”
毒蛇像是沉思了一会，没有说话。
“你知道真相对吗？不然怎么能扮演得那么像？”温迪的声音拔高了些。“你知道我父亲有一条腿受过伤，还知道他临死前所说的话。告诉我，那晚杀掉我父亲的到底是什么人？”
毒蛇被她突然的高声吓了一跳，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缩回去了些。
它在蓄力。
突然，它的蛇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道毒液从那张血盆大口中射了出来，直冲着温迪的面门而去。
“主人小心！”温迪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她回头去看，布莱的身体正在极速地增殖，形成一道屏障，把她裹在中间，挡住了四周的光线。
滋啦！
布莱大叫了一声：“好疼！”
温迪本能地闭上了眼，再去看时，只见挡在她面前的肉屏上正冒着烟，上面是疯狂涌动的气泡，是喷出来的毒液，和布莱的皮肤起了反应。
霍尔也挥了挥手，毒蛇顺着地上的洞坠进了深渊。
温迪愣住了。
她刚才是抱着“反正也跑不掉了，那在死之前，能把父亲死亡的凶手揪出来就好”的想法，去跟那条毒蛇谈话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非常危险，可是就算她不这么做，毒蛇也不会放过她们。
她已经无路可逃。
“主人，三头蛇能够得知那些东西，是因为它的毒液会弥散在空气里，通过让你产生幻觉，得到您的信任。”霍尔说。“它说出来的是嘶嘶声，是您在脑海中自动把它的叫声转换成了对话。”
“所以，您问它是没用的。”
霍尔的话还没说完，温迪就冲上来抱住了他和布莱。
“……主人？”霍尔试探着开口。
“呜呜……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们还在真是太好了！”温迪在他俩肩上擦了擦泪。
“呜哇！”布莱也哭起来，“主人，我也以为我要死了！好恐怖，好多怪物呜呜呜！”
温迪放开他们，看向布莱的胳膊，幸好被毒液腐蚀的伤口已经开始生长，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什么了。
温迪才松了口气说：“对不起，如果知道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和那条蛇硬碰硬了。”
在这个时候，温迪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实在太鲁莽了。
就算是快死了，也不应该那么轻易放弃。
只怪那条毒蛇放出的毒液让她想到霍尔和布莱可能已经死去的情况，突如其来的绝望把她打击的什么都不顾了。
在死之前，她只有一桩夙愿，那就是找出杀死父亲的凶手。
隔了好久，霍尔被主人抱了一下而僵硬的身体才松了下来。
他是知道的，昨夜在他和布莱现出原形之后，主人也没有害怕，她哭着蹲在地上问他怎么了，他虽然想回答，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进入了假死状态。
因为奈亚发出了指令，而他们是无法违抗这种等级邪神的力量的。
对于她不再害怕自己这一点，霍尔非常意外。
然而她在知道自己的原形是那样之后，还能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抱他，他就更是感动。
主人是不需要给他奖励的，因为保护她，原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当初那个“必须说出来才能救她”的契约，是他在认同温迪的身份之前，用来骗她的谎言。
说起谎言……
霍尔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温迪面前。
“我有一件事要坦白，主人。”
他把当初试探温迪，放任毒蛇进入城堡的事说了出来，单膝跪地说：“主人如果想惩罚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过了好久，都没有等来温迪的回答，他抬起头去看，只见温迪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她叹了口气说：“霍尔，我也想对你们道歉，昨晚在没有确认你们生死的情况下，我一个人先逃走了，这样的我根本就不配做你们的主人。”
“在那种情况下，您并没有更好的选择。”霍尔摇头。“请不要自责。我们为您献出生命，原本就是理所当然。”
温迪沉默了一阵，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遇到这条蛇，我也不会想起自己的使命。你觉得，杀掉我父亲的会是这种毒蛇吗？”
“我不知道。”霍尔如实答道。“人首蛇身的其实有很多种群，如果您想复仇的话，只能一个个排除。”
“那么，可以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吗？”温迪看向两人。“我想找出真相，那天我已经立下誓言，必须为呆猫和我父亲报仇，就算要回去原来的世界，也必须完成这件事再说。你们还愿意帮我这个失格的主人吗？”
霍尔和布莱同时站到她身边：“遵命，主人。”
“主人，我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走？”霍尔突然提议道。
温迪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霍尔这么提议，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这一晚上过得狼狈不堪，别说吃饭，就连停下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温迪本身的饭量并不大，但是之前怀孕的时候，每天的进食量非常可观，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总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几人一猫找了处开阔的地方，霍尔不知从哪儿掏了一张毯子出来垫到地上，供他们坐下吃饭。
布莱被派去捡柴，霍尔在附近转了转，确认没什么危险，也出去找吃的。
温迪坐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感觉到自己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昨晚她为了保护孩子，背上被食尸鬼的指甲抓了一道，至今仍旧没有复原。
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温迪虽然坐了下来，但心却依旧悬着，她不知道自己的伤口什么时候能长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而且，还有这个孩子。
温迪虽然拼命护下了他，但心里依旧有些异样，无法把他和自己联系起来。
这孩子长得非常漂亮，一头金色的卷发，睫毛又长又翘，奶白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可爱的小嘴微微张着，睡得很熟。
他已经睡了好长时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仅是他，呆猫显然也非常疲累，此时趴在毯子上大睡。
温迪听到树林深处的鸟鸣声，才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城堡外面。
她昨晚跑出来，直奔着城堡西边而来，这应该是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她盯着看了一会，就发现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树林，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的树木分区域生长，有的地方特别稀疏，有的地方又非常密集。
密集的区域，树干全都蛇形生长，所有树木全部犬牙交错着。有的树上有很多果实，看起来鲜艳欲滴，所有树都没有分叉，全部把养分供到了树冠上，那些冠顶疯狂着争抢阳光，枝条互相卷在一起，各不相让。
简直就像有自己的想法。
“它们的确是活的。”霍尔提着几只洗剥干净的野兔走过来说。“只不过有人经过的时候就会装死。”
活的？
不会还吃人吧？
“主人！我找到蜂蜜了！”布莱抱着一捆柴火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大块蜂巢。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绊了一跤，啃了一嘴的落叶。
“呸呸呸。”布莱虽然跌倒，但是手里的蜂巢却被他保护得很好。他用手肘支着爬起来唾了几下，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颗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