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胃内壁的消融,胃壁的顶端出现了一个大洞,洞中渐渐滑下一个奇怪的东西来。
那个东西巨大无比,也有许多囊袋,但像是个活物似的,正在剧烈地蠕动着,向他这里垂来。
活物?不,苏鲁的肚子里哪会有别的活物。
奈亚心中一喜,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静静地等待那东西进入他的操纵距离,只要成功,就能给予苏鲁最致命的一击。
因为这是苏鲁的心脏。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他竟然有些失望起来。
什么嘛,原来苏鲁也并不强大,只要用对了方法,消灭祂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随着那颗心脏的接近,奈亚突然感觉自己被夺去了控制权,手指仍然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苏鲁是比他更强大而古老的神明吗?并不是!硬要说的话,奈亚的年纪比祂还老,所以根本不存在等级压制。
奈亚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心脏离他越来越近,并慢慢现出了章鱼脸的形状。而之前那个大洞的结构也展现在奈亚眼前。
这颗心脏并不是被动的从腐蚀出的洞里滑下来,它是主动从外面溶解出了这个洞,来捕捉入侵者的!
奈亚听说过一些传说,某些邪神食人太多,身体里的器官有可能会被吃进去的灵魂占领,变成连他自己都很难控制的,具有自我意志的东西。
看样子,苏鲁的心脏已经变成了这样。
是这颗心脏里面的神明压制了奈亚。
它缓慢接近奈亚,噗嗤一声落在了他的脸上。
奈亚感觉到这颗心脏正在试图撬开他的唇,想从他的嘴里钻进去。
咸湿又腥臭。
但是微甜。
奈亚从没有吃过人,保持着神明最基础的礼仪和底线。可据说,一旦吃过人的神,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食人的欲望。
这颗心脏是要强行钻进他肚子里,让他吞食成为邪神!
我不要!我不要!
奈亚能感觉到它在自己的嘴里搅动翻涌,这种不适感激出了他的眼泪,让他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而最糟糕的是,马上就要进入他的胃里了。
“尝到苦头了吗?”霍尔的声音淡淡响起,他手中的短刀也随之掷到,插在了那颗心脏上。
那颗心脏露在外面的部分立刻疯狂痉挛,蜷缩着从他嘴里退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奈亚按着喉咙咳了两声,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他这才想起,之前跟霍尔是签订过契约,他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的。
“既然听得到,为什么不来救我?”奈亚喘着气质问道。
“你说过等我们出去就会跟上来。”霍尔望着地上那颗怪异的心脏,它边缩回边把短刀吐了出来,好像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奈亚有些语塞,刚才他有些急功近利,才会想尽可能的杀死苏鲁,正是因为这种贪婪,才失了约,还差点置自己于死地。
“我在想,如果拿到那颗心脏,是不是就能杀死苏鲁了?”奈亚顾左右而言他。
霍尔把地上的短刀捡起来,反手收回说:“不会,那根本不是祂真正的心脏。”
又怕奈亚没听懂,补充:“它不该是红色的。”
奈亚楞了一下,的确,他怎么把这么明显的问题忽略了,苏鲁的血液是蓝色的,那么心脏必然也是蓝色。
霍尔没有再看那颗恶心的心脏,抓住奈亚的肩膀传送了出去。
出去之前,奈亚听到他莫名说了一句:“离我主人远点。”
奈亚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仆人还真称职。
嗯?还是说,他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呢?
刚传送出去,奈亚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苏鲁已经彻底出了海面,祂巨大的身体比岛还要大一些,正疯狂攻击着岛上的温迪他们。海水的爆溅声震耳欲聋,不知是由于因为谁的压制,祂没有用能力,只靠物理攻击来泄愤。
他在温迪身后站稳,咳了一声:“战况如何,要帮忙吗?”
温格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说,轻轻松松。”
什么?
“别听他乱说。”温迪没有回头,就算有温步和布莱的策应,要对付这么巨大的怪物也是非常吃力的。她很想问问索伊的下落,但苏鲁根本没有理智,是谈不通的。
刚才他们出水之后,本来是想先把索伊救下来,再进行攻击。
但没想到,那个闭着眼睛的索伊根本就是个诱饵。
温迪过去想把他救下来,但摸到他的瞬间,温迪就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死物。
她心里一咯噔,还以为索伊已经死去。
但很快,那个索伊连同牢笼和锁链变成了苏鲁的触手。
温迪这才知道中了圈套,拼命逃离那些触手,把祂引出海底,这才形成了现有的阵容。
真实的索伊会在哪里?
温迪不知道,她心不在焉地逃命,心底只剩些糟糕的设想。
她觉醒之后,已经明白呆猫就是他的分/身之一,而从她来到这里到现在,根本没有再见过呆猫的影子。
需要召回分/身的原因,是他太虚弱,无法维持了。
如果,如果索伊真的……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
温迪手下的动作不知不觉变得凌厉,每个动作都几近完美。在这么多人的防御协作下,她的能力已经几乎与巅峰水平无异,再长的寿命都不过一笔。
都是你的错!!
温迪手下不停,把苏鲁头顶上数百条生命数划掉大半。
“等等!妈妈,爸爸会不会在那些生命里?”温步突然拦住了她的手。
温迪立刻停笔,略略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头上的生命数是带着名字的,她刚才虽然激动,但是看得很清楚,里面没有索伊。
已经排除了苏鲁的胃里,又不是那个诱饵,那索伊到底在哪里呢?
温迪心中焦急得要死,她恨自己想起来的太迟了,索伊替她受监/禁这么久,而她一无所知,还一心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这里才是她的世界啊!
眼看着苏鲁头顶的生命数越来越少,温步做起压制来也越来越吃力。但他不想承认,只默默拼死抗衡着越来越强大的这股力量。
他知道,随着苏鲁身上的杂质去除得越多,祂就越接近真正觉醒,那时候才会面临真正的考验。
已经不行了……极限了……
温步刚想提醒温迪往后退,一旦撤掉屏障,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但就在这时,温格扯住了他的手指。
强大而纯净的力量由温格冰凉的的手指蜂拥上来,温步对他笑了笑,兄弟二人同时看向对面水雾飞扬的海面。
然后,所有人都站在了温步身后,支撑着他,献出了他们的力量。
温步有些不自在,他喜欢哥哥,却不喜欢其他人。但现在也不是别扭的时候,他心中的疙瘩像是突然松解了些。
什么嘛,原来和大家一起,是这么轻松。
一直做孤狼,好像也有些累了呢。
只是这一次的话……他目光坚定,认真看向对手。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苏鲁的本体生命数时,祂恢复了理智,冲破了温步的防御。
锋利如刀的触手送到了温迪的面前,温迪的笔尖也按在了那条生命数上。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杀了我……”苏鲁渐渐缩回了触手,巨大的身躯慢慢蜷缩起来,露出自己的命门,那里面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熟悉又陌生,清冽而温柔。
温迪听得真切,那竟然是索伊。
怎么会……
温迪抬头看向祂头顶那唯一一条生命线,上面明确写着苏鲁两个字。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众人看到一向冷静的温迪赤红了双眼,慢慢走向了那片海域,还咬牙切齿地说着:“好啊,给我搞这个剧本?抱歉,今天就算把这怪物切成丁,我也会把你救出来。”
五千年前她已经失约过一次,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后悔。
作者有话说:
今儿直接把正文完结了吧,番外的话,也许明天?
第65章
温迪以前看过很多狗血剧情,其中最草的就是“魔王居然是勇者的父亲”或者“幼时玩伴居然是最终BOSS”。
好像不这么设定就显示不出作者的水平似的。
搞什么阴谋论,什么宿命论。
一边拨开海浪一边朝着苏鲁走去的温迪心中,有种啼笑皆非的苦涩。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毕竟已经过去了千年,索伊不被苏鲁吃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几乎是零。
可正如那些被封印在胃里的神明一样,他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吞噬,更不可能为苏鲁所用。
证据就是之前在马提尔达,他还在蠕虫洞穴底部出现过,那时候的他还非常游刃有余,虽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在她脑海里和她对话,或者以呆猫的形式帮助她,都再也没有了。
温迪用力擦着眼前的泪,她明白这是为什么。
奈亚在海滩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这样只会让你更虚弱吧?”
每一次来拯救她,对他都会是一种削弱,直到他连呆猫的身体都操纵不了,直到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她产子那天,他也在她身边,在小岛上那个木屋里,之所以会只剩下温格一个人,是因为他带走了温步,只留下了摇晃的躺椅。
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不要过来!”苏鲁居然在慢慢后退。“我作为大脑无法操纵触手的活动!”
触手上分布的神经非常微弱,会做出类似本能的捕猎动作。所以在温迪前进的路上横了无数粗大的触手,虽然索伊已经努力遏制了,但是触手的边缘已经在剧烈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攻击过来。
但温迪充耳不闻,仍旧坚定地向前走着。
终于,她走进了触手的狩猎范围。
而她的能力,根本无法对抗没有生命数的单条触手。
巨大的吸盘扣了下来,一旦被它扣住,吸盘里的空气就会迅速消失,把缺氧昏迷的温迪沉入海底。
而随着它的行动,其他的触手也起了连锁反应,同时朝温迪攻了过来。
“快走……快走!”索伊的声音已经充满了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温迪不肯听他的。
之前强行凝集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了温迪,然后他的力量就变得无比虚弱,被苏鲁趁虚而入。但被吞进去之后,他本能地反抗着,占据了苏鲁的大脑。
本来以为是自己赢了。
可是苏鲁的大脑虽然败北,其他器官却还遵循着祂的意志,想要把索伊作为人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索伊不仅无法操控它们,反倒被它们反过来挟持着,作为挡箭牌,封印温迪的攻击。
“索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你认为我还会原路返回吗?”
温迪稳稳地向前走着,一边想要攻击她的触手已经被霍尔他们压制住无法动弹。
“主人,放心往前走吧。”
“主人!有我们在没关系的!”
“温迪!加油啊!”
“嫂子,把哥哥救出来吧!”
“妈妈,这一次我来做你的后盾。”
“妈妈!我也要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她的同伴还在身边,所以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如果有这么多人帮忙都救不出索伊,她还算什么神明呢?
她跳到苏鲁的头顶,仔细摸索了一下,轻声问:“索伊,你在这下面吗?”
“……嗯。”索伊的声音脆弱而透明,仿佛一碰就碎的玻璃杯。
“再稍微等一下哦,我马上把你救出来。”
“……嗯。”
温迪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有些难以下手,如果用黑雾的话,无法控制黑雾沾到的位置,有可能会腐蚀过度,伤到索伊。
“老大!”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温迪侧身一躲,接住了蕾莎甩过来的短刀。“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温迪摇摇对她点了点头,举刀轻轻从头皮上插进去了一点。
虽然她已经尽量轻柔了,但控制着神经的索伊还是感觉到了剧痛,正从头上的神经处疯狂涌进他的意识里。
要忍住啊,不然的话就无法得救。
他咬紧了牙关,听着短刀划破头皮,发出的嘎啦嘎啦声,就像在自己脑子里搅动似的。
然后他头上的屋顶被掀开,露出了温迪的脸。她又把缺口扩大了些,对自己伸出了手。
索伊对她伸出了手,可是双脚却怎么都迈不开,他的下半身已经和苏鲁融为了一体。
“温迪,对不起,我好像……”
“你相信我吗?”
“什么?”
“相信我,切断它。”温迪把手中的短刀丢了下来。
是的,如果想获救,和过去的泥潭告别是必须的,索伊并不是害怕疼痛,而是选择了这个未来,他就会失去回溯时间的能力,过去的一切在这个瞬间全部定形。
那样的话,那么多人的牺牲也成了历史。
真的可以吗?
“历史之所以是历史,就是因为它无法回溯才珍贵吧。”温迪说。“人类只有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能得到经验,不停回溯时间,只会得到同一个的未来。”
索伊把刀插进自己腰间,鲜红的血液像泉水一般流了出来。
然后温迪唱起了歌。
“海中的吟唱~硕果的丰收~小山羊~玉米叶~赋予大家的福祉~”,悠远而空灵的嗓音回荡在海上,世界各地的信徒都听到了这段神启。
双腿残疾的孩子站了起来,久病缠身的老人直起了腰,濒临死亡的青年握起了拳,而潘妮则是摸了摸扭伤后得到治愈的脚,继续踏上了为丰收女神传道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