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唯唯诺诺的父亲那时候挺直了腰板,他把温迪挡在身后,问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为首的那个风衣男人显然是认识父亲的,他笑着摊手,说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想问问以前那么风光的温斯大人,怎么现在混成了这个模样。
温父沉默了一阵,说:“能放过温迪吗,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风衣男大笑了几声,说:“她是你收养的?看起来好像只是个人类小女孩嘛。”
温父没有说话,低声对温迪说:“快跑,不要回家。”
温迪那时候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们遇到了麻烦。在这种时候,就必须得想办法分头逃。
这是父亲从小就教给她的知识——打不过就得跑,不要硬拼。
温迪小声问父亲:“那我去哪儿等你呢?”
父亲说:“月色酒吧后门,来不及了,快走。”
温迪点了点头,立刻转了个弯,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几步,她就听到身后有个人追着她过来了。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于附近的地形非常清楚。那个人虽然速度很快,但还是被温迪想办法甩开,再没了踪影。
温迪十分自豪,她本来是该去约好的月色酒吧后面等父亲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回到了与父亲分开的那个地方,想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父亲逃掉了没有。因为她甩脱了一个人,便觉得自己有办法协助父亲,而不是做累赘了。
等到她绕了一圈回去,发现那里静悄悄的,已经没有人了。
她想,父亲绝对是逃掉了。
但是转身要走的刹那,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嘶嘶嘶,像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她的余光看到,就在她身后的大街上,那几个穿着风衣的家伙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帽檐下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是长着獠牙的烙铁头。
温迪清楚地听到其中有个人说:“真弱,想不到这么简单就把他弄死了。”
另一个人有些悻悻:“可惜让那个小女孩跑了,”
“跑了就跑了,反正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杀死这个人,要杀小女孩可是另外的价钱。”等那些人走后,温迪流着泪跑到那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
父亲已经失去了意识,温迪去附近的小卖铺求救,几个村民正好在那里打夜牌,听她这么一说,搭了把手,把她父亲送到了医院。
温迪至今都没有想通,那么多人,为什么小卖铺里那么多人,离得那么近,却谁都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
而那些风衣人,也再也没有出现。
温迪流着泪醒来,搂紧了怀里的呆猫。
她很少梦到这一段往事,她总觉得对父亲有愧,连在梦里见到都透着一丝心虚。父亲死后,她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更别说报仇了。
但是哭了一会儿,她就发现,小房间的门外甬道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
嘶嘶嘶,像是毒蛇吐信子的声音。
第12章
蛇探索外界的方法是靠舌头,几乎所有的蛇视力都不好,所以他们靠吐信子来感知附近的猎物和敌人。
而这种声音十分细小,普通人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温迪侧耳听了一会儿,抓着被子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要归功于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租房,因为没钱,她睡的地方一般隔音都不怎么好,晚上起夜,为了不吵醒房东,她行动起来像个鬼魂一样,甚至可以把脚步放到静音的状态。
她就这么轻轻地翻下床,顺手捞起床头的风灯,走到了房门后,想再听得清楚一些。
这个建筑不像大都市里那么发达,门上没有猫眼,也看不到外面的那个声音到底来自哪位。
温迪不敢开灯,只能紧盯着门缝。
外面的甬道是没有灯的,仅有的一点光亮是来自餐厅那个方向,长明灯的灯光透过长虹玻璃照到甬道里,连带着小房间外面也能看到了一点。
这光线虽然不太亮,但是聊胜于无。
略显昏暗的光斑透过门缝反射了进来,在小房间的门缝处形成了一条光带。
突然,那条光带就被什么东西挡掉了一截。
有个东西,正从餐厅的反方向移动过来,站到了小房间的门口。
嘶嘶嘶。
那条光带越变越短,直至完全消失。
温迪捂住想要惨叫的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一条毒蛇,横在门外,把小房间的门缝全部堵死了。
她对蛇,有种发自骨髓的痛恨和恐惧。
温迪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那种疼痛提醒着她,当初为什么要丢下父亲一个人,令他命丧蛇口。
她四处看了下房间,这房间是在地下,并没有任何窗口,要想出去,只能通过面前的房门。
没关系,她可以等,这条蛇如果赖着不走,她就等它疲惫之后突然打开门,把风灯砸下去,这样就算砸不死它,也能吓它一跳,然后她就可以借机逃走。
“小迪。”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苍老而嘶哑。
这个声音,温迪听过无数次,绝对不会听错。
居然是她的父亲。
“小迪,是你吗?”那个声音似乎是怕她不信,又清楚地说了几个字。
温迪看向门缝,那道光带又出现了,这一次,只有两个窄窄的阴影处,像是外面站着什么人,他的两条腿挡到了光线,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她知道父亲早就去世了。
外面的这个东西不知从哪儿得知了父亲的声音,然后用这种声音模仿,想要引诱她打开房间。
蛇果然是狡猾的东西。
温迪冷笑着听它在外面让她开门,慢慢把风灯放下,躺回了床上。
既然这个东西打不开门,那她就可以等着,等它喉咙沙哑了再袭击不迟。
床上的呆猫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现在的危险处境,感觉到她的温度,埋了埋头,爪子遮住眼睛呼噜了一声,似乎睡得很熟。
温迪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肚皮,听外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哀求着,让她开门。
“小迪,我没死,我来这里是来找你的。”那个声音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要净化所有支配者。”
温迪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句话是父亲临终前跟她说的,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别的人听到。
这条蛇是怎么知道的?
她呆呆地盯着门缝那里,那两道阴影一条粗一条细,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温迪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父亲有次捡瓶子,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里,摔断了一条腿。后来去医院拍了片子,因为没钱动手术,就那么裹了石膏在床上歇了两个月。
在那期间,他不敢移动一下,那条腿拆了石膏之后,因为运动量不足,营养也跟不上,肌肉萎缩后,总是比正常的那条腿略细一点。
而影子拉宽了粗细,这种对比更加明显。
如果是伪装的人,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温迪下了床,流着泪站到那道光斑前,俯下身去摸了摸。
“爸爸?真的是你吗?”她颤抖着出声道。
“小迪,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我的确死了,死了之后才来到了这个世界。你一定也想知道城堡外面的情况吧?我就是来接你出去的。”
温迪愣了一下,她的确想出去,想知道自己所在的处境,但是白天她已经试过了,根本出不去。
而且听他的意思,这里可能如温迪所想,是人死后的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她就算回去原来的世界,也只能看到很多怪物,二十年来都很正常的世界突然变成了那副模样,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
除非,她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的出现就不是不能解释的事。
也就是说,外面是真的父亲!
温迪兴奋地打开门,因为忘了解门闩,被她猛力一拉,门只打开一道小缝。
可是外面不是父亲,也不是鬼魂,只是一条有着三个烙铁头,张着六翼的毒蛇,它直着的身子有成年人那么粗,张着嘴露出嘴里的獠牙。
随之,一束漆黑的液体,顺着门缝闪电般射了进来,眼看就要喷到温迪的脸上。就在这个瞬间,呆猫突然跳起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刺啦一声,随着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呆猫哀嚎着掉到了地上。
射出液体的蛇头也紧随其后,钻进了门缝。
温迪立刻拼命把门压死,伸进来的那个蛇头被门这么一卡,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
蛇头跳了一下,张了张嘴,不动了。
温迪气喘吁吁地把门锁好,蹲下去把呆猫抱了起来。
呆猫已经奄奄一息,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它原本毛绒绒的肚皮现在已经焦黑一片,还冒着烟,毒液渗进了它的身体,把它的肚皮融化,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温迪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它头上,忍不住哭喊道:“呆猫,呆猫!你不能死……都怪我,我不该信那个东西的话,呆猫……”
呆猫是她带过来的唯一一个同伴。
她还没醒,呆猫就保护着她,朝着霍尔他们呲牙。每次遇到什么危险,它都会第一个跳出来,用它那小小的身躯挡在温迪身前。
外面那条三头毒蛇被她夹掉一个蛇头,哀鸣了一声,温迪听到它逃走的声音,已经转过了转角。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呆猫都快死了。
它痛得面目狰狞,浑身浴血,连呼吸都微弱了下去,她求救无门,这里又没有急救用品,就算有,它伤成这个样子,也没有意义了。
她把呆猫放到地上,擦了擦泪说:“我为你唱首歌吧。”
那天晚上在大桥上,她只有呆猫一个听众,想来,呆猫应该是喜欢听她唱歌的。
“海中的吟唱~硕果的丰收~小山羊~玉米叶~赋予大家的福祉~”温迪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形,断断续续的极其难听。她觉得有些好笑,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她边唱歌眼泪边掉,眼前完全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
然后,她隐约看到呆猫的前爪动了一下。
温迪止住歌声,擦了擦泪,趴到地上仔细看了看。
呆猫腹部的伤口似乎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它原本僵直的舌头也收了回去,眼睛里有了一点神采。
温迪手足无措起来,现在该怎么办?
是不是该给它找点吃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温迪很清楚,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
伤口愈合需要很多的营养,而且它的身体几乎被毒液腐蚀掉了一半,要摄入蛋白质才行。
对了,下午吃了一半的那只鸟,还在配餐室的桌上。鸟肉里含有绝佳的营养价值,一定有助于它伤口的愈合。
只是要去拿吃的,就必须经过那条走廊。
温迪咬咬牙,走出去锁好门,在餐厅的盥洗池边,用花瓶接了满满一瓶的水。
她站在玻璃门前,深呼吸了一下,手伸进花瓶里把水掬在手心,一滴滴撒在前路上,水滴落下去之后,每隔一段就会亮起鲜红的光。
这个走廊里,如今布满了无数的岩浆鼻涕虫,水滴落在它们身上,很快就被它们的体温蒸发了。
温迪顺着明暗相间的地板,小心地避开那些亮起来的地方,快速往配餐室跳去。
可是走到离木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听到了十分黏腻,像是轰鸣般的,噗嗤噗嗤的摩擦声。
跟之前她听到的不同,面前不是一只,像是有无数只。
她试着把手中的水滴泼到前路,瞬间面前腾地升起巨大的蒸汽。
她连忙后退一步,才发现前面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岩浆鼻涕虫交缠在一处,它们抱成团附着在右手的墙壁上,几乎把路全部挡住了。
温迪手中的花瓶里,只剩下瓶底的一点水了,根本无法把它们杀死。
到此为止了吗?
温迪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走过的路上如今漆黑一片,一滴水不足以杀死鼻涕虫,它们又暗了下去,不知道移动到了哪里。
已经没了退路。
温迪看向眼前这一团恶心的玩意,握紧了手中的花瓶,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有人吗?
第13章
这些岩浆鼻涕虫结成一大团,还在不停地蠕动,随着水滴被蒸发,只剩下了噗嗤噗嗤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温迪深呼吸了一下,把花瓶里的水全部撒到左边。
随着一声蒸汽声,左边墙上有只略小的鼻涕虫亮了起来,掉到了地上。
温迪闭着眼屏住气,侧着身子擦着墙慢慢挪了几步。
还差一点就到木门前,可是她手上只剩下一个空花瓶。
身后的蠕动声还在不停响着,温迪听不清剩下的这几步里还有没有鼻涕虫。
想了想,她直接把花瓶砸到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声音很清脆地响起,但是有几个方向明明有碎渣,却没有碎渣落地的声音。
那就是鼻涕虫所在的地方。
温迪避开那几个地方,踩着碎渣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那盘烤鸟果然还放在桌子上,只是有些凉了。
温迪把鸟肉切了一大块下来,切碎放进锅里,加了水熬着。
然后她四处翻找了一下,终于在厨房角落发现了一根长长的注水管。
她之所以敢把花瓶打碎,就是知道厨房的用具肯定要比较齐全,想把那些鼻涕虫全部弄死也不是多难的事。
温迪把注水管的一端连在水龙头上,打开水把空气排掉,另一端扔进走廊里。
没过一会,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蒸汽声。
她走到火炉边,把煮好的鸡汤盛在碗里,走到门边,把水管举起来捏紧,水流立刻四处喷溅,她扯着水管,边走边上下扫射,直到没有任何亮光。
她走回配餐室,把水关掉,拿起放了一会的鸡汤,尝了一口,已经不那么烫了,是猫咪的舌头也可以接受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