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科举的搜身环节便一年比一年严格,搜身的时间便也越来越长,若是超了时辰还未进考场的,便也不许进了。
学子们怕耽搁时辰,便只得早早便在这等着搜身了,秦子衿也跟着大家排在了此时队伍的末端。
第十九章
该做的准备秦子衿自觉已经做完,所以此时身在队伍中她倒也并没有想着科举的事情,而是放空自己,考前调整好心态。
前世考试前,老师们经常告诉她,考试考的就是心态,秦子衿于是便养成了考前不再看任何的资料,好好休息自己大脑的习惯。
相较于那些一边在排队,一边拿着书本最后时刻依旧在苦读的学子,秦子衿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连路旁站着维持秩序的官吏都有些吃惊地打量她。
不过没一会儿,科举学子们便陆陆续续到了大片,秦子衿后面的队伍更是越拉越长,那些官吏们忙着去队伍后半部分维持杂乱的秩序,便也没人有空盯着秦子衿了。
寻常本是要半个时辰后才开始搜身,但是今年来宣城参加院试的学子们格外多,搜身时辰便也提前了,轮到秦子衿时,已过去了有些时候。
负责搜身的女官是要全身上下都搜个遍的,于是秦子衿藏着的十几两银子便就这么被女官搜了出来:“寻常人带着本书过来放着,你倒是不一般,身上带了这许多银两。”
秦子衿往旁边瞄了瞄,发现地上已堆放了一对先前被搜过身的学子们主动放过去的书本,要知道若不是主动放过去,由搜身女官搜出来的话,是要当场取消考试资格的。
不过还好这女官嘴上虽是吐槽她,却没为难秦子衿,仔仔细细翻看了下钱袋,发现并没有什么夹带字条之类的,便依旧交给秦子衿让她进去了。
秦子衿忙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这许多银两要被私吞了,这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她早晨出门前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银子带在身上更为安全些,还好这位女官并没有看上她这点银两。
秦子衿的考位被分在考院左侧,一人一间隔断,她寻过去坐下时,发现这位置颇为拥挤,堪堪也只够坐下她一人。
不过她这个位置景致还是不错的,正对着院中的竹林,一片翠绿,看得她心情尚佳,由于她忙着赏竹,倒也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所以她尚未觉得难捱,考试的钟声便敲响了。
这次院试的赋题为“好生德洽名不犯上”,秦子衿略一思索便知这道考题出自《尚书.大禹谟》,其原文为“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注1)
此次考试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作出300字以上450字以下的文章,秦子衿提笔开始思考,好生之德,则是爱惜生灵,不事杀戮的意思。这与女尊国国主崇尚的和平,尽量避免战争是一致的,这段的主要思想为武力只是一时之勇,并不利于天下大治。(注2)
秦子衿若想在此次考试中拔得头筹,只从寻常角度论述自是有些难以让审卷人眼前一亮,她一思考便喜欢在稿纸上涂涂画画,于是在她终于将一整张稿纸随意涂满时,秦子衿脑中灵光乍现,提笔便在另一张稿纸上作出“天下不可以马上治”赋,待她仔细读过一遍后,确认没有任何错处,字数也没有超出,才提笔在正式作答的纸张上誊抄了一遍。(注3)
秦子衿作答完之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好些时辰,这里的桌椅坐着她实在不太舒服,她不想太惹眼,就忍着不适赏了会面前的竹子,觉得颇有意趣,眼前忽得瞧见有位学子正往外走去。
秦子衿见已有人交卷,她便也拍拍屁股,收拾了一番,拿着自己的试题离开了此地,正好瞧见她左右的学子还在抓耳挠腮,她便放轻了脚步,尽量不让自己的离开给另外的学子造成干扰。
走出考院时,那位搜身的女官依旧在此地:“那个带钱袋子的,你可知你竟是第二位出考场的,先前那位可是我们此地著名的才女呢。”
秦子衿与这次女官客套了几句,方一踏出考场,她便明了这位才女是哪位了,竟是她在客栈遇到的那位被唤作“李姐”的,瞧见她也出来了,那位便主动搭话:“此次试题我觉得中规中矩,只是若要出彩却难了些,你觉得呢?”
秦子衿见此时天色尚早,便与她在门外攀谈起来:“说得极是,若作出一篇中规中矩不出错的文来,却是不难。若想在众多学子中出彩,需得费一番工夫。”
二人便又聊了些学问之类的,秦子衿并未表现自己全部的能力,而是压了自己半成的学问与这位李才女论了会,倒是让对方有寻到知音之感:“不知这位姊妹来自哪里?在下唤作李之遥,家住宣城。”
秦子衿与她聊了会,察觉她并没有恶意,便也友好回复道:“在下唤作秦子衿,是潍城那边的。”
“说来倒巧,我也有一姊妹便生在那边,只是多年未见了。罢了,不提她罢,秦妹可要留在宣城多呆几日,我可跟叶妹一同带着你在这宣城附近游玩一番。”
秦子衿想着放榜还有几日,到时江一便会来寻她,她确实是要呆在此地的,若有个本地的友人带着她,她确实也方便一些,至少能寻间便宜些的客栈住下。
秦子衿便点头同意了,这位李之遥面上显得颇为高兴。
正说着呢,考院中又陆陆续续出来一批人,先前与李之遥一直呆在一起的那位便首当其冲,只是她是苦着张脸出来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考完的放松感。
瞧见李之遥身旁的秦子衿,她好似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过了一会儿回神了才出声道:“好巧!我们竟又遇到了,你是否也觉得此次试题好难,我绞尽脑汁才憋出了一篇赋……”
秦子衿正准备点头安慰一下她,李之遥已经先她一步出声了:“秦妹,让你见笑了,我这叶妹名叫叶南,总是这副咋咋呼呼的性子。”
随即,李之遥又接着数落她:“这位秦妹学问可比你扎实多了,你呀你,平常学堂里头不用功,现在才作出这副苦相脸,晚了呀~”
说着,便拿手指抵了抵她的额头。
叶南摸摸额头,才凑过去讨好李之遥:“李姐,你学问这么好,定是案首啦。可……若我没上榜,母亲那边,你能不能……替我小小地求求情呢……”
“你呀你呀,说话不要如此口无遮拦,说了多少次了,依旧不改你这毛病,我这学问,也就在你面前卖弄下,学问好的学子那么多,怎么我就一定是案首了?慎言呐~母亲那边待放榜了再说罢,你虽不才,到底应该还是能上榜的。”
李之遥絮絮叨叨与叶南说了一堆,可见平常也没少教训这个妹妹。
二人戏闹一阵后,便要拉着秦子衿回李府去住,任秦子衿怎么推辞,也没许她住客栈,秦子衿无法,只得将包裹收拾一番,与这二人一同乘马车回了李府。
原来这李之遥与叶南分别是当地李府与叶府的嫡女,因二人母亲是表姊妹,府邸又离得近,她们二人从小便一块长大,感情自然也是十分深厚的。
这二人的母亲,皆是当地的商户,虽比不上官家气派,却也是当地有些名气的富户,更因李府出了个才名远扬的李之遥,府上便更得人青眼了。
但这二人府中虽富庶,教养女子却不穷尽极奢,甚至这二人寻常是极为节俭的,院试住的客栈也只是普通的,丝毫没有富户的那股油腻劲儿。
“娘,我回来啦。”
方才下马车,李之遥便拉着她们二人朝屋内喊,秦子衿随即便见到个与李之遥生得颇为相似的美妇人迎了出来。
“这位是我院试一同考试认识的朋友,娘,你快让人把客房收拾下,我要留着她在宣城玩几日,再一起去看放榜。”
李之遥母亲与她一样都是热情好客的,见状,忙高兴地吩咐下人去将客房好好洒扫一番,便拉着秦子衿说话。
秦子衿本就不好意思叨扰她人,早就准备了些她从家中带来的吃食与一些小玩意,当做谢礼。
秦子衿本来想着她也没带什么好东西,送出去还怪难为情的,没想到,李之遥一见便有些惊喜:“这糯薯糕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我已想了好些年了,还是少时在一位姊妹家吃到过呢,软糯可口,只可惜当时却忘了问她配方,再没寻到类似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临行前赠与我的,你若喜欢,我这还有些,都给你了吧,我这位好友,过几日也会来宣城一趟,到时我替你问问有何妙方罢。”
“你这位好友唤作什么?我记得那时我那位姊妹说这是她家独创的,莫非……”
“她姓江,单名一个一字。”
“世上竟有如此之巧的事情,我那位姊妹也是唤作这个,不知是不是同一位,差不多是了!到时我与你一道去接她,我倒要问问她这个没良心的,说好了来宣城游玩,竟一直没来!”
此事倒是出乎秦子衿的意料,没想到她来宣城院试,竟是替江一认了个亲,李之遥将这等巧事兴奋地去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倒也不含糊,当即便寻了辆舒适的马车,由自己身旁的亲信带着许多礼物当天便往江家赶去了,准备明日就将江一给接过来。
毕竟,她好歹也是江一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该照顾好到她这边来的族中小辈的。
第二十章
第二次还未过午时,江一便带着许多江奶奶准备的回礼到了,秦子衿便知她定是高兴坏了,才起了个大早过来。
江一的客房昨日便已仔细洒扫完毕,就在秦子衿隔壁一间,只等着江一今日到了便可入住。
“这么多年也不知来看看我这姑母,小没良心的。”
“哎呀姑母~,祖母天天逼着我去学堂念书,实在不得空呀,姑母见谅呀。”
江一一来便蹭到李氏身旁,挽住她的胳膊,撒了好一会娇才哄得李氏眉开眼笑,忙让厨房内都忙活起来,开始上菜。
李氏在外虽是个强悍的,对小辈却是极好。
虽隔了这么多年未见江一,她却依旧记得江一喜食什么不喜食什么,今日这一桌,净是按着江一的口味来准备的。
江一见状,又左一句姑母最好,又一句还是姑母疼我,夸了半天。
江一本就是个生得好的,此会撒起娇来,更像个小孩子般娇憨可爱,直哄得李氏十分开怀。
“既已入学堂,你为何不与子衿一同来科举呢?”
李家倒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吃饭间隙,李之遥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猜想。
“我不欲走科举之路,人各有志,我就想像姑母这般做个商界一霸。”
李氏听罢,忙敲了敲江一的脑袋,笑骂道:“你这混嘴,我做生意从不以大欺小,怎的就是霸王了?”
不过,众人笑闹之后,也是明白了江一是准备继承家中的祖业了,便再没人提这科举之事,毕竟离放榜还有两日,无论多有把握,总归还是有些紧张的。
最近宣城由于等待放榜的科举学子导致人流量激增,这些小商贩们便都卯着劲儿想要小赚一笔,这几日,城中甚至直接弄了个花市,噱头很足。
一吃过午饭,叶南便进来拽着她们去花市玩,美名其曰消消腹中的积食。
江一与叶南都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这里江一也不需装得老陈,便彻底放开了心性,与叶南一见如故,二人便一齐拽着秦子衿与李之遥一齐往花市去了。
只听见李氏还在后头嘱咐呢,不过应答声早就淹没在门口的人流中就是了。
秦子衿如今刚考完院试,心情也颇为放松,只等着放榜,出来走走她也是极为乐意的。
自从穿到这里之后,她便一直都将自己锁在书本的世界中,从没有主动要求出来散过心,一问便是不喜欢,不想去。
其实,她只是在事情没做完之前并不敢放纵自己罢了。
如今,她也终于可以放松几日了。
“李姐,不是我吹哦,你这回遇到子衿呀,可不一定是案首了哦。”
江一似乎想起,这一路还未来得及炫耀自己的朋友秦子衿,便跳到李之遥面前得意洋洋说道。
“是是是,你的朋友子衿最厉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案首是你呢。”
李之遥是她们之间年纪最大的,也是最为稳重的,寻常一般都是她照顾妹妹们,倒也不与江一计较,何况,她自从上次与秦子衿论过学问后,便觉得,秦子衿此人的学问与她自己本就是不相上下的。
“江一,你别胡说。”
“江一,我李姐肯定是案首,子衿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李姐是宣城远近闻名的才女哎,好多人都背地里押她是案首呢。”
江一没理秦子衿的反驳,直接对着叶南道:“哎呀,不跟你争,她们俩谁是案首我都高兴。”
叶南这才满意了,没再缠着江一理论。
秦子衿是第一次逛女尊国的花市,虽然很多东西比不上前世工业化制造之后的精美,但是也有一分古朴的趣味。
只是她银两不宽裕,也买不起什么太贵重的物件,瞧见前方有一卖糖葫芦的老妇人,秦子衿便忽然想起,她已许多没买过糖葫芦了。
前世,她小时候,也是碰见了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她小声请求母亲给她买一串,结果母亲毫不留情告诉她,她是个赔钱货,没资格要钱吃糖葫芦。
可是秦子衿明明看到,另一个小女孩的母亲就在给自己的孩子买糖葫芦吃,但是幼时的秦子衿也不敢反驳,乖乖跟着母亲回家了。
只是,小时候没吃到的糖葫芦好像就成了她的执念一般。
她长大后,每逢遇见卖糖葫芦的总要买几串,当生活遇到坎坷时,她也去买几串,买了也不吃,就看着这些糖葫芦的上面的糖汁在她面前慢慢融化,直到不能吃了扔掉。
因为秦子衿总能听到母亲的那句“你是赔钱货,你不配吃这些”,所以,当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不错的生活时,她依然是那个哪怕买了糖葫芦也没有勇气咬一口的小女孩。
只是,穿到这里之后,她好像无论遇到多困难的事情,都没再想过买几串糖葫芦回来解压了,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戒掉了自己的执念。
如此想着,秦子衿便掏出文钱去老妇人那里买了四串糖葫芦,给她们一人递了一串。
秦子衿也拿起自己的那串,她看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连一串糖葫芦都不配得到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