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知晓赵丞相心中的担忧,但是她对自己的金手指一向有信心,且她前世研究过武举制度,心中并不露怯,细节之处她这些日子倒也打磨周全了,若是让她再复盘一遍,她也寻不着需要再改动的地方。
既然如此,她便给了赵丞相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那你明日便随我一道入宫罢。”
既然秦子衿如此说,且经过赵丞相这么多日的观察,除了求国主赐婚那日,秦子衿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也不讲没把握的话,赵丞相便知她果真是胸中已有想法,便也不再拖着。
这种事情,还是早点汇报给国主为好,毕竟一个新制度的实行,必然会遇到许多阻碍与问题,早点解决,便能早些选拔人才。
赵丞相做事,一向是雷厉风行,今日已过了时辰,第二日早朝后,赵丞相便立刻带着秦子衿单独求见国主。
国主今日早朝便有些不悦,因着有些兵部大臣上折子表示国主不应对单于燕破例,让她到兵部来历练,既然她是科举之路入的朝堂,便应继续呆在翰林院。
这件事情,国主亦是在烦忧,但国主还未有定论,这些兵部大臣们倒是先急了,国主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兵部这些人的潜台词,她们是怕单于燕去分了她们的权呢。
国主心中其实是倾向于将单于燕调去兵部的,毕竟兵部这些年在其位倒是没做出什么成绩来,是得有股新鲜的力量进去搅和一下了。
只是国主尚未想出克制的法子,又被大臣子堵了心,下了早朝便有些气着了。
“国主今日心情不佳,赵丞相讲话注意些呐。”
国主身边的嬷嬷与赵丞相关系一向不错,且她服侍国主这么多年,对于国主的心情自然是能猜个九分,故好心提醒了赵丞相一句。
显然,秦子衿她们此时过来,并非挑了个好时候。
第五十四章
国主虽是有些不喜,但倒也并未为难赵丞相,如今朝中国主最为倚重之人便只剩赵丞相。
秦子衿倒是先在殿外候着,等着国主随时差遣。
“爱卿,何事啊?”
国主正为着兵部的事情烦忧,故赵丞相进来见礼后,语气并不是很好,甚至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回国主,臣有一计,想献给国主。”
“哦?何计?”
国主自然知晓赵丞相所说的“计”便是为解决她此刻的烦恼,心中烦闷倒也散去一些,赵丞相并非信口开河之人,若是现在来献计,自然是已有了准备。
“此计为翰林院秦子衿所献,还请国主召她进来,好为国主细细讲明。”
赵丞相见国主态度间已有些松动,便直奔主题,趁着国主兴致正浓时让秦子衿进来,她也好趁机说服国主。
奚荀方才本还有些置身事外之感,如今听闻竟是子衿的法子,心中便不免有些替子衿紧张,毕竟国主已苦恼多日,而大臣们许多日也未想出个恰当的法子来,到时候秦子衿若是献计不成,可不就成了笑话么。
奚荀转念一想,子衿先前在府中讲学时,便总有些新奇的点子,奚荀每每都会被她的想法而吸引,如今国主想必也会被劝服的罢,毕竟连赵丞相都愿意引荐呢。
奚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相信子衿的,只是暗暗揪住的衣角还是暴露了他有些紧张的内心,并非不相信,而是为心悦之人本能的紧张而已。
“竟是她?奚爱卿,便由你去唤她进来罢。”
国主自然知晓秦子衿与奚荀的关系,既已有了法子,她心情便放松许多,也存了打趣奚荀之意,毕竟这位礼部侍郎可是这位秦子衿在自己面前宁愿舍弃前程,而求来的呢,国主对于这段姻缘便多关注了一些。
“是。”
奚荀帷帽下脸色微微涨红,答应国主时声线也不自觉更为柔和了些,国主笑而不语,心中却知,这桩婚事,奚荀本人也是极为满意的。
一个人是否心悦那个人,话语间是藏不住的,这点国主太明白了。
秦子衿见是奚荀亲自出来,便知国主现在心情并非如先前那般烦闷,且国主知晓她二人有婚事,此举多半是存了揶揄她们二人之意呢。
“子衿,国主唤你呢。”
“嗯,今日风大,怎的穿的这般单薄?”
周围还有些随从,奚荀倒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只是语调难免控制不住得温柔些,但是秦子衿倒似乎丝毫不担心在国主面前该说什么似的,开口便关心起奚荀是否会冻着。
秦子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让奚荀有些羞恼,他还在替她担心待会儿在国主面前可别出岔子,结果这人竟问些毫不相干的,偏又是关心自己的话语,气又气不起来。
奚荀默了半晌,终是噎道:“你、哎呀,你还是关心关心你在国主面前该怎么讲罢!”
说完,便回过头去不理秦子衿了,帷帽下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两样事情,都很重要啊,你说是不是?”
秦子衿跟在奚荀后面悄声说道,不经意间替奚荀将背后的褶皱抚平。
奚荀惊得一激灵,转头瞪了她一眼,但忽然想到自己戴着帷帽,秦子衿是看不到的,便只能又懊恼得转了回去,兀自生一些莫须有的闷气。
秦子衿很是愉悦,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这个小呆瓜,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会行此莽撞之事,偏他总是忧心个没完。
成婚后,他这性子,岂不是日日都要为府中烦忧么?
秦子衿只是脑中思考了片刻,便已到了正殿,她忙调整好心情,对着国主端正行礼。
“秦爱卿,孤瞧着你很是开怀嘛?”
秦子衿内心的愉悦,哪怕端正了面容也有些藏不住,眼里的笑意自是快要溢出来,国主自然一眼便瞧见了。
一时间,大殿中许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奚荀,奚荀虽看不真切,却也感觉到不少,忙闷闷行至国主身边,又悄悄瞪了秦子衿一眼,毫无杀伤力便是了,毕竟谁都瞧不真切,只秦子衿感觉到,抿嘴笑了一下。
奚荀觉得,自从赐婚旨意下了后,秦子衿便比之从前胆大许多,甚至连欺负他的时候都多了起来。
真是……越来越坏啦。
“子衿自然什么都瞒不过国主的慧眼。”
秦子衿微微拱手,瞧着国主此刻心情好,便趁机又捧了国主一下。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国主虽知晓秦子衿是故意逗她开心,但心中依旧是高兴的,毕竟自从王女们相继出宫后,国主们越发孤独,平常身边连个哄她开心的人都难寻,大都是对着她,斟酌字句,生怕惹恼了她的。
“跟孤说说你的法子罢。”
私事调侃完,国主自然便着眼在正事上,这才是赵丞相来见她的目的。
“是。”
秦子衿便知已到了主要之处,便调整好心情,端正态度,将她先前在赵府与赵丞相和赵叙白说出的‘武举’制度,又重新与国主说了一遍,只是,细节处却更为完善些,几乎是面面俱到,将旁人会有的疑惑之处全都一一说明。
赵丞相先前便知秦子衿并非吹嘘之人,她既是敢随她来面见国主自然是已经准备周全,如今听见秦子衿如此详尽的讲述,倒并未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更为感叹她选择栽培秦子衿的决定可真是正确。
奚荀方才虽有些担忧,也被秦子衿的打趣与众人的调侃给分散了一些,如今瞧着秦子衿对答如流,更是一点担忧都没了,心中还随之洋溢起了一丝丝的小骄傲。
“但如此一来,国库便要增加许多负担,女尊国刚打完仗,国库并不充盈。”
国主自然事事都是为国家考虑,只是再好的法子若是没有银钱去推行,也是白搭,现在国库确实极难承担起这么多的负担。
国主此话,不知是故意卖惨还是国库当真不充盈,但是这话一说出口,秦子衿便明白,国主心疼武举的这笔银钱,若是她能想出法子解决银钱的问题,此法便能推行。
女尊国这么多年,一直对于商业并非十分提倡,大力倡导的便是农业,所以商人虽是富,地位却并不高。
赋税的主要来源也是农业,商业收税却是极少,若是女尊国先建国时,如此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女尊国日渐强大,若是再实行先前的制度,自然也有些落后。
“国主,子衿科举以来,路过多地,发现我国农业已十分发达,但商业还有发展的潜力,为何不鼓励经商,增加商业赋税,这样便多了许多的进项,‘武举’之处的支出自然也可忽略不计。”
既然国主显然心中并不愿出这多余的银子,若是节俭为主,省下的银子想必也不一定够,秦子衿便想着,倒不如增加新的进项,若是能说动国主,那这被打压的商人能够提升社会地位,自然也高兴,国主解决问题又充盈了国库,武举一事也能顺利推行,倒是个一箭三雕之策。
国主先前本是想难为下秦子衿,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好法子,若是没有,国库这笔银子倒也出得起,只是细节处还需商榷。
谁知秦子衿一眨眼,便又给她来了个新的方法,重视农业,轻视商业,是自古以来的制度,从未有人想过改变甚至推翻,毕竟老祖宗传下来的制度不能动,这是古训。
显然,秦子衿没有这种觉悟。
国主本想本能性怒斥“大胆!”,但是这话却卡在了喉咙口,这些问题她没有察觉到吗?她自然是有的,只是她没有胆量,去做第一个推翻祖宗章法的国主,若是成了,自然是青史留名,若是没成,便要被后世耻笑千年。
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她需得好好思量。
赵丞相倒是没想到秦子衿脱口而出便劝国主重视商业,秦子衿的思维似乎总是不受限在女尊国这个框架内,总是能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继而提出局中人看不出的问题。
赵丞相却不知道,秦子衿前世早已研究过许多朝代,什么制度会导致灭亡,什么制度可以保持兴盛,她心中是再清楚不过。
“孤考虑考虑,秦爱卿你先下去罢,奚爱卿也下去罢,孤跟丞相单独谈谈。”
国主此言,便是暗示后面的话,她们暂时还不配听了,秦子衿瞧见便知国主心中有所松动,便也没再坚持多劝说旁的话语,而是规律得退了出去。
奚荀倒也乖觉,况且自从他被赐婚后,国主体恤他要准备婚嫁之事,安排给他的事情倒也渐渐少了一些,并没有先前那么多,故他这几日便越发清闲起来,这对于奚荀而言,是件好事。
手中的事情越多,他越更需谨言慎行,自从继任礼部侍郎以来,他还未曾有过这般轻松的日子,奚荀乃至奚府对于官场之事皆并无野心,故这些日子他是乐得清闲。
离宫殿不远处,便有一凉亭供人歇息。
秦子衿与奚荀便索性在此处呆了一会儿,秦子衿主要是想待赵丞相出来后,看能否套出些话,瞧瞧国主真正的态度,毕竟国主在一些小事上虽觉得赵丞相有些固执,大事上倒是十分倚重赵丞相。
女尊国若是继续抑制商业的发展,经济必然跟不上国家发展的速度,只是国主较为保守,迟迟没有动作,若是能趁此次说服国主,对于后世而言,倒也是功德一件。
第五十五章
赵丞相并未在殿中呆多久,出来时秦子衿已在外面亭子里等着,奚荀并非外人,赵丞相便没避着他。
“姨母,如何了?”
“别瞎打听,该让你知道时自然会告知你。”
说罢,赵丞相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只一句,秦子衿便明了,并非全无希望,只是略有些阻碍。
若是全无希望,赵丞相会直接摇头,这是她的习惯。
宫中的一切自然都瞒不过国主的眼睛,显然在随从的汇报中,这两人明显是相谈不甚愉快的模样,这才正常。
若是国主将她们支出去,赵丞相转头便告知秦子衿,这才不正常呢,那国主跟赵丞相私下交谈显然便是多此一举。
“子衿,你们在打哑谜么?”
奚荀不知从哪弄来一壶茶水,施施然坐在亭中小口喝着,好不惬意,瞧见秦子衿与赵丞相说了句话后,赵丞相便甩手走了,而秦子衿倒是丝毫不恼,甚至夸赞这茶不错。
奚荀便知,并非茶不错,而是她心情尚佳。
毕竟秦子衿究竟会不会品茶,奚荀还不明白么。
“你今日倒是聪明,看来我的荀儿也长大了嘛。”
秦子衿与奚荀乃是有婚约之人,偶尔一起品个茶,聊聊天,倒也无人会置喙,毕竟二人也没做什么旁的事情。
奚荀一听这话,脑中便开始琢磨了,子衿说他今日聪明,便是旁的日子不聪明了呗,太坏了,她总是变着法的欺负他。
“不给你茶喝了。”
奚荀有些气呼呼,将面前的茶壶一把罩住,十足的孩子气,秦子衿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娇嗔。
“好了好了,荀儿一直都很聪慧,可好?”
秦子衿瞧见奚荀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偏这边又有旁的人在附近,她饶是想闹他一闹都不成,只得轻声,好声好气得哄着。
秦子衿心道,自己真是求了个小祖宗回来,这开个玩笑,动不动便恼了,偏她竟还觉得奚荀此举过分可爱,虽是哄着,秦子衿的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饶是一旁的宫人,都能远远望见秦子衿的好心情。
“子衿并非真心,我才不理你。”
奚荀可不会被秦子衿三言两句便骗了,她心中分明是在喊他‘小呆瓜’呢,虽然他并不方案这个称呼,但子衿又不会真与他生气,奚荀如今性子便越发娇了起来,真就应了那句‘有恃无恐’。
“真不理了?不理那我可就走了啊,嗯?真的走了?”
瞧见奚荀果真背过身,秦子衿便起身拂拂衣袖,做出准备离开的架势,眼睛却是含笑望着奚荀。
果然,奚荀挣扎了两秒,便转过头来,慢吞吞得又给秦子衿倒了杯茶,一把便推过去,愤愤道:“喝吧!横竖子衿就知道欺负我。”
秦子衿轻轻抚了抚奚荀拿着茶壶的那只手,抚眉无奈道:“好啦,荀儿在我心中自是极好的,不齐了可好?我心中究竟如何想,荀儿还不明白么?”
秦子衿瞧见奚荀扭扭捏捏坐下,便知他是羞了,于是秦子衿便话锋一转坏笑道:“荀儿不明白也没办法,横竖国主赐婚旨意已下,荀儿便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