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藏个人进去,马车里搁着的那个简陋的矮几下方原本放置行李的地方被打通了,穆彦便靠坐在其中,倘若有人要检查,晏晚便会将矮几放下来,自己坐在前头,把后面挡个严实。
只是没人检查的时候,在这么一个算不得宽敞的空间里,她便显得局促许多。
她几乎是坐在了这整个马车里,离穆彦最远的位置。
而穆彦,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公主,是害怕吗?”
三日了,他终于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晏晚原本垂着视线发呆,闻言一下抬起头来:“我,我没有……”
她本能地便想否认,只是这否认听起来丝毫没有力度。
“微臣明白。”
穆彦不再说什么,他垂着眼帘,晏晚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抛开他江宁王这个总让人有些胆寒的身份,实则面前这个人剑眉星目,当是宫里那些宫女最常提及的受人喜欢的样貌。
看着看着,晏晚的视线又落到他身边放着的那柄横刀上。
一个明明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冷肃之意的人,横刀的名字竟然叫“藏锋”,也不知是藏到哪里去了。
“你这个刀,为什么要叫‘藏锋’啊?”晏晚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
穆彦根本没想到她会同自己说起别的,恍惚中还以为是幻听了。
“嗯?”
晏晚的心思还在那刀上,也没注意到穆彦一闪而过的错愕:“我说,你这样一个人,怎么给刀起了个名字叫‘藏锋’啊?”
穆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柄自他入影卫阁起就跟着他的刀。
过了有一会,久到晏晚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因为不想伤人。”
“啊?”晏晚本能地惊讶,可随即又觉得窥探别人的隐秘之事不太好,终归也没问出口,只是免不了小声嘟囔,“领兵大杀四方的人,居然说自己不想伤人。”
晏晚觉得,江宁王穆彦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咚”!
晏晚胡思乱想之际,那走得好好的马车竟然忽地停下了,她一个没坐稳,一头磕在了马车壁上。
“公主可有大碍?”外头传来小太监们询问的声音。
晏晚抿着唇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重新坐正了,才装出一副病弱的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又换了一个声音回禀:“圣上有命小憩片刻,开平司奉命检查各个马车是否安全。”
穆彦的目光变了变,晏晚倒是机灵了很多,第一反应就是将那小几放下来,自己披着一块薄毯,靠坐在引枕前,将穆彦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又听见外头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微臣开平司影卫阁阁主周令行,奉命检查各宫马车,还请公主殿下配合。”
周令行,这个名字晏晚有印象,昨日肖横来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说这人领着一大堆人把猎山翻了个遍,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江宁王欠了他三斗大米似的。
因为对前世的陈近坤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晏晚对整个开平司的人都不怎么瞧得上。
她本能地便对这位周阁主格外厌恶,想到对方很可能会对穆彦不利,心里更是排斥万分。
只是目今的状况,以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实在奈何不了对方。她只能将身上的毯子铺得更开了些,借着那张小几,挡住身边的引枕和穆彦藏起来的地方。
她扶着额头,做出身体不适的模样,开口道:“周大人请便。”
赵得幸派来的小太监也极有眼色,在周令行上前打开马车门的时候,忙道:“公主昨日受凉,今日不太舒服,还请大人慢些。”
周令行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动作到底没有方才在别的马车查看时那般粗鲁。
琢玉宫的马车并不大,和其他随行的女眷比起来甚至有些寒酸。
永宁公主的身份,是整个宫里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的尴尬。
她的生母,本是宫中一个宫女,因圣上醉酒,意外怀了身孕。这一桩事情险些影响当年的夺嫡之战,故而晏晚自打出生便是不受喜欢的。
那宫女也命苦,诞下孩子没多久就去了,空留了这么一个小公主,在琢玉宫里与几个老宫人相依为命,慢慢长大。
周令行身为影卫阁阁主,比普通禁军了解得更多,因而看见那小公主病歪歪地靠在马车里,不免动了几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他也出身不好,在进入开平司之前,经历过许多险些丧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