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惠望着锅里放在盘中的三个鸡腿,顿了一下,才尖声叫起来:“大哥,二哥,你们快过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冯竞端着碗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他把放在灶沿上的锅盖挂在墙壁的挂钩上,然后拿起锅铲准备去大锅里盛饭,刚要下手,三只鸡腿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
“锅里怎么还有鸡腿?”
冯竞疑惑地望向冯惠,冯惠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两人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答案,但都一无所获。
这时候,冯厉走进来,从愣住的两人中间穿过,拿起抹布将锅中鸡腿端了出来,然后叫醒两人:“你们愣着干什么,吃饭啊。”
冯惠和冯竞反应过来之后,纷纷盛了一大碗饭。
三人坐在饭桌上,一人夹了一只鸡腿放进碗里,拼命扒起饭来。
突然,冯厉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两天我们几乎顿顿都有肉?”
冯惠一听,和冯竞对视一眼,放慢了扒饭的速度。
她低着头,也不接话,只继续扒饭,扒了两口,莫名问道:“她呢?”
“谁啊?”冯厉说完,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中。
“你知道我说的谁。”冯惠瞪着冯厉,怪他明知故问。
冯厉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才说:“我看见她往西边去了。”
冯惠“哦”了一声,闷头扒饭,快速扒了几口之后,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我不吃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冯厉抬头往外面轻轻瞟了一眼,余光中瞧见冯惠也是往西边去了。
严亦思走在西边的大道上,心里依旧很气。
亏她还想好好过日子来着,这样子还过什么日子,各顾各吧。
这样想着,严亦思很快就走到了小娟家门口。小娟她妈正拿着扫帚打扫院子,瞧见严亦思过来,直起身子疑惑地问道:“有事?”
“我来是想问问,冯惠把钱还给你们了吗?”
小娟她妈见严亦思满脸愤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瞧她是为这个事情而来,猛一拍大腿,叫道:“没啊,还没还呢!”
“好,我知道了。”严亦思回答得很平静,她似乎早就猜到了。
即使早就猜到了,但她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还是要多此一举地跑过来求证一下。
现在好了,确认了,证实了,也死心了。
这几个小孩这副德行,她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
她现在只想跑路,赶紧跑路。
严亦思木然地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小娟她妈在后面叫住她:“既然你都来了,就干脆把钱还一下吧?”
严亦思停住脚步,把手往上抬了抬,伸进口袋。
口袋里布片挨着布片,除此之外只剩下空气。
“抱歉,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钱在身上。”严亦思脸上满是歉意,“还记得咱们的打赌吗?你明天去村委会,告诉村支书,我输了,你把那五块钱领回去吧。”
小娟她妈没说什么,只把扫帚往院子里一扔,气势汹汹地朝屋子里走。
严亦思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小娟的哭声,还有小娟她妈的责骂声:
“都怪你,都怪你,你看看现在欠钱的一个个都是大爷,都拖着不还。”
“哭,你哭什么哭,你是个傻子吗只知道哭?你哭钱就能回来了?”
“别哭了听到没有!哭得我心烦,你委屈个什么劲,你有本事就去把冯惠手里的钱骗过来。”
严亦思抬头望了望将暮的天空,长叹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要回家把自行车推出来,不等半夜的货车了,她要骑自行车走,现在就走!
然而刚走几步,她敏锐地察觉到附近房屋墙角处有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一个箭步蹿过去,把躲在墙角的人薅出来。
一看,是冯惠。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严亦思没好气地问。
“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冯惠扬着下巴反驳。
严亦思看着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想起刚才屋子里传出的小娟的惨烈哭声,心底不由有几分火气。
她拉着冯惠的手,把她往前拽了几步,“你听,你听到这哭声没有?”
冯惠侧耳听了一会儿,眯着眼问:“小娟她妈又打她了?”
严亦思没回答她的话,只问:“我让你去还钱,你把钱还给小娟她们家了吗?”
冯惠撇撇嘴,不说话。
“没有是不是?你骗了人家的钱,为什么不还?”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骗的,我为什么要还?你把我手上的28块钱骗走了,你还给我了吗?”冯惠不甘示弱地反驳。
严亦思深吸一口气,“骗的钱咱们先不说,这五块钱是我额外给你的,你答应过我去还给小娟家,你怎么没还呢?”
冯惠不接话,满脸不以为意。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还?”严亦思顿了一下,“你听听小娟的哭声,你真的毫无愧疚之心吗?”
冯惠低着头把脚往地上蹭了几蹭,闷闷不乐地说:“谁让她笨呢。”
“她笨,所以就活该被骗吗?”
“对。”
严亦思听完只觉得脑子里一下子空了,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她捏了捏眉心,站在原地缓了缓。
回过神后,她看也没看冯惠,只顾着往回走。
算了吧,别管了吧,这些烦心事通通都别管了吧,爱咋咋地。
她只要现在回去把自行车推出来就行。
一心想着跑路的严亦思,脚底像生了风,不一会儿就走回了家。
冯竞在院子里捣鼓那些杂物,冯厉在收拾桌子。严亦思看也没看他们,径直往房间里去。
她从上衣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从冯太爷那儿借来的一百五十块钱,原本是两百,借了五十给李大爷,还剩一百五十元。
这一百五十元是冯太爷的,她不能带走。
严亦思朝屋子里环视一周,四处好像没什么地方能藏钱,她最后把目光落在床头的枕头上。
把钱放进枕头下之后,她又掏出之前还剩下的十来块,这些钱她都拿着了,车票还是要买的。
严亦思把衣柜的木门打开看了看,快速扫了一下里面的衣服,一咬牙,又把柜门关上了。
算了,衣服就不带了,没时间收拾,而且她是现在就走,被人看见背个包裹像什么话。
严亦思把那十来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之后,一身轻松地走了出去。
自行车就靠在院子里的墙边,她把自行车的脚撑往后一踢,将自行车推了出去。
正要骑上去的时候,冯厉拿着抹布匆匆从屋子里赶出来。
他问:“你要出远门?”
“嗯,我出去一趟。”
“和上次一样,还回来吗?”
严亦思心里一怔,她坐在自行车的车座上,没有往回望。
她看了看前方宽阔的大道,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
然后脚一蹬,自行车的车轮开始滚动了。
第17章 又回来了
冯竞从院子里跑出来,看着前方严亦思的背影,愣了愣,凑到冯厉面前,问:“她去哪?”
冯厉拿着抹布的手慢慢缩回来,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回到桌子上继续擦桌子。
不一会儿,冯惠满头是汗的跑回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边喘边断断续续地问站在门口的冯竞:“她、她人、人呢?”
“你说谁?”说完之后冯竞才反应过来,他摊摊手,指了指前方,“走了。”
冯惠朝着大道望过去,大道宽阔平坦,但瞧不见一个人影。
路的尽头隐在一片丛林之中,看着既幽深,又有些恐怖。黄昏的灰暗光线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冯惠看不真切,踮起脚尖使劲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哥,你撑我一下。”冯惠说完,跳上冯竞的后背。
冯竞熟练地伸出双手从背后将她托住,歪着脑袋问:“看见什么了吗?”
冯惠恨不得头顶上也长一只眼,她撑着冯竞的背,不断地扭来扭去。底下的冯竞生怕她掉下来,两双手托得更紧,他有些急:“你到底看到没有?”
冯惠挣扎着跳下来,拍了拍手,说:“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的冯厉已经擦好桌子,他拿着抹布走到井边蹲下身子开始清洗抹布。
冯惠看见后,走过去挨着他蹲下,试探着问:“二哥,你最聪明了,你觉得她是去干什么了?”
冯厉刷刷几下把抹布冲洗干净,站起身来,把抹布摊开,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有什么急事要办吧。”
“她真的是去办急事,而不是……”冯惠说到一半,及时停住。
“而不是什么?”冯厉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早点洗了睡觉吧,今天就不要出去玩了。”
冯惠“嗯”了一声,面色重重地回了屋。
等她走后,冯厉嘴角的笑也逐渐淡下来。
他看了看手中被他洗了又洗,洗了又洗的抹布,啪地一下,又把它重新扔到水盆中。
三个小孩今天异常的安静,都早早地洗了澡,躺在大通铺上面。
平时这个时间点,他们都还在外面和周围的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今天却已经做好睡觉的姿态。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反而能听到外面大田场那儿传来的一些嬉戏声。
大田场就是小孩子们晚上的游乐园,捉迷藏的、跳房子的、躲猫猫的、下棋的……几乎全村的小孩吃完晚饭之后都会在大田场上玩闹一阵子,然后在各自家长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回家。
他们仨本来应该也属于今晚嬉闹的人群。
三个小孩谁也没有合上眼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认真听着外面传来的嬉戏声。
突然,隔壁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叫。
冯竞一骨碌爬起来,揭开窗户往外看。
外面是一个大男人从隔壁门口路过,隔壁邻居家的狗顾家地朝他吠几声。
冯竞恹恹地关上窗户,埋怨那狗:“叫什么叫,吵死了!”
他一转身,才发现冯厉和冯惠也都探着身子朝窗户外看。
三人六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又默默无言地躺了下来。
一种难得的默契流转在三人之间,他们不是猜不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谁也不想说破,谁也不想最先开口提。
外面的天色逐渐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边,隐隐有光亮洒下来。
严亦思借着这微弱的月光,已经骑了很远很远。
她途经三个村子,累了的时候停下来回头看时,已看不到半点村子里的模样。
很好,今天就算是一夜不睡,她骑车也要骑到县城里去。
严亦思歇了一会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再准备骑车时,“咔擦”一声,车链子掉了。
嗯?关键时刻掉链子?
严亦思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蹲下身子捣鼓车链子。不一会儿车链子接上了,她跨坐上去,继续骑。
没骑两下,“砰”地一声,后车胎爆了。
严亦思:“???”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爆胎了呢?
严亦思停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车胎,发现车胎上面有一道长口子。她沿着大道往后面看了看,后面的路上没有什么瓦片、瓷片、玻璃渣之类的锋利杂物啊。
怎么回事?
严亦思意识到不对劲,心里有些发毛。
不管了,今天晚上她必须要骑到县城去。
严亦思二话不说又跨了上去,然而,还没骑两下,“砰”地一声,前车胎也爆了。
严亦思:“……”
来了来了,那股阻止她的力量又来了。
严亦思想起等货车的那晚,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火气,要是那天走成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屁事了。
这次还想阻止她跑路?想都别想!
车胎爆了她连停都没停,直接用力踏脚踏板。
爆胎怎么了,爆胎照样骑!
尽管骑得艰难,严亦思还是使尽全力不肯放弃。
不料,没过多久,两只脚踏板被她踏飞了。
严亦思:“……”
好,很好,这是断了她逃跑的工具?
没事,她还有两条腿,还可以走路。
而且她这两条腿只往前走,绝不走回头路。
严亦思推着报废的自行车,一步一步往前走。凭她一双腿,走两天两夜也要走到县城里去。
她就不信她离不开这个鬼地方,除非天上一道雷把她当场劈死,要不然谁也无法阻挡她!
正想着,天上忽然轰轰作响,乌云蔽月,一道亮光飞速地劈下来,正劈在离她不到半步的地上,她甚至能感受到带着热的火花从她面上划过。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烫成开水。
被雷吓的!
搞没搞错,居然来真的?上天真的要一道雷劈死她?
严亦思满脸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天空,乌云散开了,月亮又露了出来。
好像刚才一道厉雷劈下来的事情只是幻觉。
严亦思一颗心砰砰砰地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一步,无事发生。
她突然胆子又大了起来。
没事,没事,要相信科学,这么巧合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一定是偶然。
她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试着大步走了几下,周围无异样,月亮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