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思一愣,蹲下身劝慰她:“我明天是带你哥去医院做检查,可能没有时间照顾你,也不会带你到处逛。而且医院人很多,你跟着我们在医院里等,也很无聊。要不这样,等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带你去县城玩一趟好不好?”
冯惠一听,好像挺有道理,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再去似乎也不亏,当场就答应了,“不过,明天你得给我带冰糖葫芦。”
“好,给你带。”严亦思爽快地应下。
冯惠不放心似的跟她确认,“说好了,一定要给我带哦。”
“一定一定。”
严亦思再三保证之后,冯惠才稍稍放心。
严亦思逗她:“万一我去的时候,糖葫芦卖光了呢?买不到怎么办?”
“买不到你就去县城别的地方看看啊,县城那么大,总不能别的地方都没有吧?”
“听你这么说,我跑遍整个县城也要给你买到糖葫芦是吗?那万一整个县城里都卖光了呢?”严亦思继续逗她。
“我不管,反正你刚才答应我了,那你就一定要给我带糖葫芦回来。你要是买不到,你自己做一个也要给我带回来。”冯惠理直气壮地说。
严亦思笑了,“好好好,我无论想什么办法,都一定给你带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严亦思将冯厉叫起床。
县城比较远,骑自行车过去得花一个小时,要是不早点起床,等到了医院,怕是已经排不上队。
冯厉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开始穿衣服。
严亦思叮嘱他:“动作快一点哈,我们马上要出发。”
因为要去医院做抽血检查,严亦思没让冯厉进食,连水都没喝一口。
他们出门的时候,冯惠和冯竞还躺在大通铺上,睡得正香。
严亦思轻轻将大门合上,骑上自行车,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晨雾中,一路向县城进发。
县城里的医院,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过来排队。
严亦思和冯厉到达医院的时候,医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严亦思迅速停好自行车,拉着冯厉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身后也跟了不少人,队伍越来越长。
等了将近一个上午,严亦思才和冯厉正式进到医院中。
医生用听诊器在冯厉的胸前听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他去抽一下血,下午三点之后再来拿结果。
临走之前,医生还告诉严亦思,说是县城里的医院设备跟不上,对于心脏病的检查不够全面也不够精确,如果有条件,最好是带小孩去大城市里检查一下。
严亦思何尝不想带冯厉去大城市检查,她是想直接带冯厉去北京检查,但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啊。
现在的交通还不大便利,去北京一趟,在路上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冯厉现在在上学,抽不出时间,只能趁寒暑假过去。
但问题是,如果她带冯厉去北京了,那冯惠和冯竞谁来照看呢?
虽然冯竞长得像个大人模样了,但他毕竟只有十三岁,把这两个小孩放在家里,万一出了什么事,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但她也没办法把几个孩子都带去北京,那真的太折腾了。
所以,她现在只能在县城给冯厉检查一下,如果病情比较稳定,没有太大的问题,那她还可以缓一缓,等到时候再筹划一下,看怎么腾出时间,带冯厉去北京看病。
严亦思带着冯厉出了医院,第一时间就是找了个小摊贩,来了两碗牛肉面。
冯厉早上没吃东西,她也跟着没吃东西,整个上午都在医院耗着,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两碗面一端上来,两个人只专心吃面,一句话都顾不上说。
吃完面,严亦思一看时间,才过了十分钟。
下午三点才出结果,也就是说,还要等三个小时。
严亦思付了帐,带着冯厉去了步行街,“步行街上店铺还蛮多的,我们逛逛街,就当消消食吧。”
“好。”冯厉嘴上答应着,眼神里却没有太多期待。
短短几天,步行街上又新开了几家店,其中还有一家店铺门口放了两个大型娃娃。
“这两个娃娃还挺好看的。”严亦思忍不住夸了一句。
冯厉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说:“这种娃娃还可以动,往他肚子上的口袋里投一个一毛钱的硬币,它就会唱歌给你听。”
“哦?真的话?”
刚说完,严亦思就瞧见有位顾客投了一个硬币进去,娃娃立即传出一阵歌声。
仔细听,是“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别说,这首儿歌好久没听到,猛一听,还怪好听的。
严亦思站着听了一会儿,回过神,转头问冯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刚问完,严亦思突然想起来,冯厉以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
他被他妈抛弃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时髦的背带裤。一看便知道不是乡下的人。
严亦思顿时有点尴尬。
这种事情还不是不要主动提起,免得让冯厉想起不好的事情。她趁着冯厉还没回答,赶紧转移话题:“做了检查,下午就快有结果了,你怕不怕啊?”
冯厉望着那两个娃娃,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掉。”
严亦思怔了怔,她没想到冯厉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的印象中,冯厉是三个小孩中最听话的。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冯竞和冯惠都很排斥她,只有冯厉,会毫无顾虑地叫她“妈”。
那天她要把零花钱收回来,冯竞和冯惠都不愿意还回来,只有冯厉乖乖将钱还给了她。
她因为冯竞偷偷放走李大爷家的牛而对冯竞产生不好的印象时,也是冯厉让他试着去问问冯竞这样做的原因。
冯厉似乎从来没有和她争吵过,也从来没有给她惹过祸。要不是她提前知道冯厉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她简直以为他是个乖宝宝。
就因为这样,三个小孩中,她似乎最不了解冯厉。
冯竞和冯惠天天给她惹麻烦,有什么不满的事情就会直接和她吵起来,吵归吵,闹归闹,这样沟通多了,她反而越来越了解这两个小孩。
冯竞是个暴脾气,自尊心也强,受不得激将法,一用激将法,他准中招。冯竞也是个重情的性子,能因为小姨照顾过几天就一直念着这份恩情,给人家干了好几年的活。
冯竞嘴虽然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其实内心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糙,他心思也很敏感,但他不会表达,他只会把所有满意的或者不满的偷偷记在心里。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对一个人很好或者很不好,不要惊讶,这个人一定之前帮过他或者害过他。
冯惠的性子也好懂,冯惠比冯竞的心眼多,她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她若是吃了亏,她一定会想办法讨回来。谁也别想在她那里占便宜。
冯惠看着很自私,只为自己考虑,但她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情无义的人,谁对她好,她心里记得一清二楚,并且时刻悬着一杆称,度量这些好的份量,然后按照自己的标准还回去。
就比如她肯将攒了很久要去海南找亲爸亲妈的车票钱借给杨艳,那说明杨艳以前对她确实很不错,值得她把这份钱掏出来。
但是冯厉就不同。
严亦思是有些看不懂冯厉的。
冯厉平时不惹事也不多事,根本没办法从他平时的一些事情中揣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好像给自己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外壳,外壳上面描绘了他想描绘的样子,然后以这种样子应对所有人。
至于壳里面的那个真实的自己,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严亦思回想这些往事,才隐隐发现,她内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深入接触冯厉的。因为这种人通常都把自己隐藏得很深,根本就无从下手。
可能花了很多很多的心思,找了很多很多条道路,最后都没能打破这套外壳。
她甚至在欺骗自己,以为冯厉平时乖乖的,所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现在听到冯厉淡然地谈起死亡,她才隐隐察觉,可能这三个小孩中,最难搞的就是冯厉。
他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简直无法下手。
严亦思反思了一番,才发觉自己对冯厉的关注少之又少。
可能这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吧。冯惠和冯竞平时爱闯祸,她的注意力自然就放在了这两个小孩身上。
至于冯厉,最乖的那个,反而得到的关爱最少。
严亦思突然冒出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走到上次为冯惠买礼物的礼品店时,严亦思把冯厉拉进去,“你想要什么礼物?”
冯厉看了一圈,说:“没有我喜欢的。”
严亦思又把冯厉带到游乐场门口,“想不想去玩一下?”
冯厉直摇头,“不想。”
“那你想不想吃这个?”严亦思把冯厉带到一个烤鸡店面前。
鸡腿串在铁签上,底下是旺盛的炭火,一旁的人手工转动铁签,鸡腿四面都被考得外焦里嫩。
“这个闻起来真香,肯定很好吃,要不要吃一个?”
冯厉摇摇头,“我吃不下。”
一连几次得到拒绝,严亦思不禁有些泄气。
冯厉抬眸瞥见她的脸色,咳了咳,“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糖炒栗子。”
“真的吗?我这就去给你买。”严亦思瞬间来了精神。
她买了一份刚出炉的糖炒栗子,递给冯厉,“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冯厉接过一大包糖炒栗子,拿了一个出来,剥开,放进嘴里。
“我没吃我都闻到味道了,肯定很甜,是不是?”
冯厉点点头,“嗯,很甜。”
严亦思见他吃得开心,心满意足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冯厉低头剥着栗子,突然说:“你不需要对我愧疚。”
严亦思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挠了挠眉心,过了好久才开口:“这么明显吗?”
“嗯,就差写在脸上了。”冯厉还是低头剥着栗子,特意没看她。
严亦思:“……”
这就尴尬了。
第50章 坏主意 [V]
下午三点,严亦思带着冯厉准时到达医院。
医院里等结果的人也非常多,排了好一会儿队,严亦思才拿到结果。
严亦思拿着检查报告看了看,一些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问了一下医生,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严亦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拿到结果已经快四点,加上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到家要将近六点。
严亦思知道耽误不得,把检查结果叠好放进口袋之后,推了推自行车,准备回家。
回家之前她想起冯惠交代给她的任务,骑自行车载着冯厉去步行街。
刚才在步行街,她瞧见有流动的商贩卖糖葫芦,不过那时候还要到医院等结果,买了不方便拿 ,所以没买。
到了步行街,一看,那个卖糖葫芦的婆婆果然还在那里。
严亦思掏出钱,一口气买了五串。一串给冯厉,另外四串放到袋子里,袋子挂在自行车的手把上。
回家的时候,隔着老远的距离,严亦思就瞧见冯惠在路边张望,她想逗一逗冯惠,把挂在车把手上面的糖葫芦取下来,塞到冯厉手中,让他先藏起来。
等到了家门口,冯惠急忙迎过来,凑上去东张西望。
她瞧严亦思两手空空,自行车手把上也没有挂东西,眼巴巴地望着严亦思,“我的糖葫芦呢?”
严亦思故意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大吃一惊:“糟糕,我忘了!”
冯惠没说什么,一张脸却迅速冷下来,眼神冰冷冰冷,把人看得不寒而栗。
严亦思一看,这玩笑可能开大了,赶紧从冯厉手上拿出糖葫芦,在冯惠面前晃了两晃。
“看,给你带了的,怎么可能忘记嘛。”
冯惠苦着的脸立即笑起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严亦思和杨艳是不一样的!
冯惠伸手接过袋子,打开一瞧,里面竟然有四根糖葫芦!
冯惠高兴得不得了,站在原地转了两圈,欢天喜地跑到屋子里,朝冯竞大喊:“哥,糖葫芦来了!”
冯竞不大喜欢吃甜食,要是辣条他还有点兴趣,至于糖葫芦嘛,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冯惠把一串糖葫芦递给他时,他摆摆手,“不吃,这玩意黏牙。”
不仅黏牙,里面的山楂果还特酸,酸得人牙疼。
他不明白冯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
冯惠是真喜欢吃,不到半刻钟,一串就吃完了。
她把剩下的糖葫芦揣在手中,问冯厉:“二哥,你吃不吃?”
冯厉摆手,“我吃过了。”
冯惠又把糖葫芦递给严亦思,“妈,你吃不吃?”
严亦思:我也不想吃,可是她叫我妈诶。
严亦思接过一串糖葫芦。剩下的两串,全归冯惠一人。
严亦思看她吃得急,问她:“你不腻么?慢点吃,别一下子吃这么多,小心肚子不舒服。”
冯惠哪里肯听劝,一口气把剩下两根糖葫芦全吃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她就闹起了肚子。
当天是开学报名的日子,冯惠去厕所去得频繁,整个人都要虚脱,实在是没有力气跟着严亦思去学校报名。
严亦思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替冯惠把名报了。
冯竞和冯厉也跟着严亦思去了学校,他们是同一天开学。
家里只剩下冯惠一个人。
冯惠又一次从厕所出来,愤愤地自言自语:“哼,以后再也不吃冰糖葫芦了。”
她洗了洗手,把带着水珠的手往衣服上抹两下,走到前屋的柜台,准备看店。
家里就冯惠一个人,她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走到门外朝大路边张望,想看看冯竞冯厉他们回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