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战妄声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虽然不清楚唐锦已经是筑基期修士, 但是明白她肯定比负伤状态下的自己强。
即便有系统辅助,他多半也捞不着好,还是等着之后唐锦攻略线开启后再试图取胜比较合理。
因此他强自扼制怒火, 忍气吞声地低低否定了:“不,我不准备与唐师姐打,只是希望……”
唐锦打断他的话:“你希望怎样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既然不跟我打就滚。”
战妄声卡住了, 却是陆香凝颦起眉小声向唐锦道:“锦锦,女孩子说话应该温柔礼貌一点的, 不要说那种字词比较好哦。”
唐锦没忽视自己师父的意见,颔首向她后就对战妄声更改了措辞:“那就请师弟圆润地离开我们眼前,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也不要再出现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铁骨扇展开, 目光冷凝,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战妄声面色铁青,看清扇面上大约唐锦自己题字的硕大一个“刃”字,到底顾忌着不想再添伤口,退开了。
他咬牙切齿地想,一般人在扇面上留的不都该是“忍”这种告诫自己的字吗,怎么会有唐锦这样直白写“刃”的人啊!
其实这把先前南青陌寻来送给唐锦的扇上,她自己写的确实是个“忍”字,只不过需得扇子两面合在一块儿才行。
落在战妄声眼里那一面是个“刃”字,云苼与陆香凝看到的却是个“心”字,刃字拆解开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现在她因为战妄声的认怂没法实现想法,仅能放弃计划如何造成尽可能多又不致命的伤势。
“师父,刚才云苼表态不愿回去你也看见了。”
唐锦当着战妄声的面就偏头向陆香凝道:“咱们中也没有其他人与云徽有交情,如果他再不知进退好坏来打扰……”
她放轻声音,试图得到陆香凝的认同:“就把他当作恶意访客上报给执法堂吧。”
从前会有许多在收徒仪式上未成功拜师的修士不甘心在谕天宗毫无倚仗,所以每日徘徊甚至纠缠在长老们居住的山峰下以示诚心。
被频繁打扰到厌恶的长老们自然不会有感动的情绪,而是共同向宗主请愿多定了一条规矩,将那些执迷不悟非要守在山峰外的修士判作恶意访客,轻则罚灵石小诫,重则驱出谕天宗。
战妄声这种情况与规矩里的不全相同,但陆香凝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想拒绝唐锦让徒儿难堪,况且她也不想再被战妄声打扰了。
唐锦满意了,无视战妄声正考虑要说的说辞,唤了叶初回身边。
她在陆香凝的帮衬下一起托扶着精神处在界限的云苼往回走,叶初不好插手帮忙,就回头看了一眼战妄声。
着急想挽回形式的战妄声在焦急下试图追逐上他们,于是就因是未被邀请者狠撞在了霞隐峰的阵法结界上,以至于现在摔坐在地上。
结界将他的声音也隔绝在外,但通过他愤怒的神情和不断开合的嘴,大概能看出他应该是在斥骂。
斥骂对象大概就是云苼和唐锦。
然而这次叶初没生气,他不和将死者置气。
因此他收回冷漠的目光,重盈起笑容跟上唐锦的脚步。
*
入夜,月辉笼住霞隐峰,叶初醒了。
说醒或许不准确,因为他只是按照唐锦对他的设想模仿凡人进行睡眠的行为,实际意识并没有进入沉眠状态。
然而叶初的心情与凡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不太美妙。
他失去与自己魔气触手的联系了。
虽然被分出身体的触手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就像现在仍然被寄存在唐锦那里的小水母一样,已差不多可以说是另一个个体了,不能完全感知它们的遭遇。
但是与触手联系被突兀切断,于他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还是能够清楚感受的。
他轻敌了。
因为明确见到战妄声,判断出他的身体孱弱不是伪装,所以就想着凭甚至无法聚汇为一个生命体的魔气触手无声解决他。
结果却失败了。
叶初静默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推开随意盖在身上的被子,赤足走出门,看向被云层朦胧了光辉的月亮方向。
望着谕天宗的护宗大阵。
他想要多用点力气摁死战妄声,可护宗大阵在他眼中就是脆弱的蛋壳,力气一大可能就会连带蛋壳一起碎,碎了的动静还不会小。
而他本来就不擅长精准把控自己的魔气,也不擅长处理魔气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被追溯着发现是他导致的阵法崩坏。
异常被发现那就麻烦了,他可能不能再留在唐锦身边。
叶初想了一会儿就放弃琢磨如何在不擅长的领悟做事,没有再看天空,而是蹲下手手掌触及地面。
不用魔气的话,单纯让触手使用力气去制造意外能不能杀死战妄声呢?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决定试一试。
月光下纤瘦少年的影子蠕动着占据一大片黑暗,如同一只侵吞地块的巨兽。
片刻工夫后,它像墨水一样渗透进土地中,叶初的影子恢复正常。
它钻的很深,追逐着魔气触手消失的方位而去,判断着来到方位的正下方之后,在地面下从虚态凝实。
凭空出现在岩石间,因它膨胀而被挤压变形、崩裂的岩石发出奇怪的声响。
虽然传到地面已经很小声了,但是在静谧的深夜还是显得颇为明显。
尤其是对于战妄声来说。
他差点死在梦里,多亏系统发现他的痛苦及时扫描处理了异常才没丢了性命。
然而没能第一时间救他的系统也丧失了他的一部分信赖,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系统的多次无能,他不能信周围无人的结果。
现在的他正处在草木皆兵状态,小心提防周围可能暗害他的人,自然没有错过这古怪的声音。
战妄声将自己的防身用具全部取了出来,故作玄虚地大喊道:“我看见你了,别躲了,有本事正面和我斗啊!”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与黑暗,潜藏在地层的影兽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嚣。
不过它满足了他的愿望,开始斗了。
按照叶初的计划,它用庞大的身体在地层翻了个身。
这就是地动。
在被它挤压到极限的岩石因为它的动作彻底崩坏时,它又恢复了虚化,于是地面开始塌陷。
对于主体其实是坐落山脉间的谕天宗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虽然大阵没有因魔气被破坏,但是震感波及了整个门派。
原本已黑暗的山脉四处明亮起来,唐锦也在稍有感触时就从屋内御风而出,寻觅叶初与云苼的身影,确保他们的无恙。
方出门,她就看到了叶初。
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墨色眼眸此刻被清冷月辉填满,透出极端的漠然冷酷。
“小初?”
第四十五章
因着夜晚时发生的这场地动, 谕天宗各处都点明灯烛火炬,一时几乎亮如白昼。
叶初处在一片明亮背景中,身上却很有些置身事外、格格不入的感觉, 覆来的光线只让他的脸更显苍白。
直到被唐锦的声音叫破,他眼底沉淀的坚冰才重化作一汪水,不再显得凌厉。
但他仍然沉浸在情绪中, 露出迷茫而困惑的表情,向唐锦望来,仿佛是在问她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引发地动的目的明确,就是要让战妄声死。
所以在动作前, 他就锁定住战妄声的气息, 在最恰当的位置引发灾难。
可到此刻,战妄声的气息虽然弱了不少, 但却没有溃散。
说明他仍然活着, 大约只是受了些伤。
在一场造成山体坍塌的地动中,战妄声这样一个还没有学会御空的人到底是怎么样活下来的?
叶初百思不得其解。
唐锦却只当他是因从未见识过的地动而受到惊吓。
环顾四周,见保护霞隐峰建筑的法阵没有受波及损毁, 知晓云笙应当也无大碍,她就轻巧落在叶初身边虚拥了他一下:“已经没事了,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地动这种自然灾害无法提前预知,但是在地动发生后, 谕天宗是能控制后续不再发生损害的。
现在陆香凝就在不计损耗将仙力覆盖整座霞隐峰,避免再有余震影响霞隐峰, 其余谕天宗的长老大约也都在进行相同的动作。
叶初没回话,被唐锦一同从房中带离的小水母却从她的发顶挪动着攀到叶初的肩上。
透明的触手与叶初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触, 无声地传递了某种信息。
交流的内容让叶初鸦色长睫在颊上压出一片细密阴影。
是吗, 云徽的身上有不属于这个世界规则体系的存在。
如果说云徽对唐锦的觊觎激发叶初的杀意, 那么现在存在于云徽身上的未知就让愤怒的热度降到了冰点。
虽然小水母也只是在一瞬间捕捉到异样,判别不出这种未知到底是什么,但未知本身于叶初而言就是不可接受的。
应当如何解决未知呢?
作为魔渊化身,它的本能向他低语,只需要放纵力量将云徽吞噬就能解决一切了。
可真的让本体现身,即便他能凭着婚契守护着唐锦不被影响,她在乎的一切也会消失吧。
她可能会不开心。
意识到一点,叶初将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无情地掐灭。
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他郁郁地回抱住唐锦,双臂箍住她纤细的腰肢颇为用力,带着些微埋怨又委屈的情绪——如果她不要在乎那么多人和事,只在乎他的话,他就不用忍耐了。
唐锦对他情绪上的变化颇为敏感,直觉意识到有点不对。
叶初不像是因地动导致的惊慌后怕。
她蹙起眉,正要向他发问,就被从屋中彷徨无措寻出来的云苼打断。
“唐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叶初毛茸茸的脑袋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她轻推了推他。
没推动,她不好对叶初太强硬,只能就着这尴尬的姿势略偏头向云苼解释道:“发生地动了,不用担心,霞隐峰没受什么影响。”
云苼忐忑不安的心在望见她的时候就稍平复下来了。
向唐锦靠近几步后被叶初盯住,她才不得不驻足,思忖着应当如何发问。
霞隐峰确实一切安好,可望着通明一片的谕天宗各处山峰,她又不自觉担忧起战妄声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地动中仍然无恙,
即便对这段感情生出排斥心,她也不希望战妄声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唐锦与战妄声之间的矛盾她心知肚明,犹豫片刻后她只是模糊地问道:“咱们宗门里没什么伤亡吧?”
“宗主和长老们应当都行动起来了,之后不太可能再出现伤亡。”唐锦稍顿了顿,道:“至于先前地动有没有造成伤亡,我不清楚。”
她也是才离开住处来确保叶初与云苼无恙的,还没有去探听其他人的情况。
不过这种地动对于习得御空术的人都不会有太大威胁,所以她并没怎么担心南青陌与孟落瑶。
云苼干巴巴地“喔”了一声,心头的不安更浓了。
唐锦要送着情绪奇怪的叶初回房,就缓声劝着云苼暂时回房歇息:“师父她现在庇护着整座山峰,即便有余震再次发生,也不会对霞隐峰造成什么损害,你先回住处歇一歇吧。”
她其实清楚云苼是在为战妄声担心,却没有戳破这层纱,仅是道:“真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天明我们才能获知消息。”
现在谕天宗的人都忙活着应对各自居所的安全问题,有关战妄声的消息无论如何也需待日出后才可能传回来。
至于让他们自己去打听,现在霞隐峰上有能力且有空闲去问的就只有唐锦。
她不可能为探知战妄声的安危而奔波。
且她也不认为战妄声这个主角可能在地动意外中被波及,不想白跑一趟。
云苼轻吐出口气,想着需到明天才能获知相关战妄声的消息,也不知自己是叹声气还是松口气,到底顺着唐锦的意思重新回屋子里去了。
叶初松开自己手臂还唐锦自由,只是面上仍然不见半分欢愉。
“那个叫云徽的人,锦锦姐以后能够不要再和他接触吗?”
战妄声在他眼里现在就是一个具备未知性的感染源。
他不希望唐锦被感染。
唐锦因为他提出的请求神情稍顿。
她对战妄声全无好感,要是往后都不接触说不定还能过得舒心些。
可不接触他就意味着放纵他为所欲为,如果剧情线又被拉回战妄声龙傲天的路线上,她曾经做出的努力都要白费,岂不是只能等待接受一个憋屈到无以复加的未来?
唐锦说不出同意的话,只能模糊地向叶初道:“他如今在谕天宗里,与我是同门,又是云苼兄长,毫无接触怕是做不到。”
叶初沉默一会儿,竟然没有如同从前一样用撒娇的方式与她讨价还价,而是松开他皱起的眉:“我明白了。”
如果没办法得到唐锦主观上远离战妄声的承诺,他就只能从客观上达成这个效果了。
然而为了不毁灭她在意的一切,就需要他付出一些代价了。
第四十六章
夜还很长。
唐锦带着情绪明显不对的叶初回到自己的屋子, 与他隔着一张桌几,同靠坐榻上,沏来两盏热茶, 互相都暖暖身子。
看着他情绪沉沉又不肯开口的模样,唐锦思索一番,到底为自己先前的婉拒解释道:“相关云徽的事情, 不是我想要欺骗你或者敷衍你,而是他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
稍微斟酌措辞,又补充道:“不是他对我有什么特殊,而是他本人... ...”
她猝不及防地哑了声, 喉咙一刺, 知晓自己想要泄露更多事是做不到了,只得凝目向叶初, 试图获得他的信任。
“我明白, 不用再谈他了。”叶初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断句,仍然表现得很善解人意。
不过比起从前向唐锦卖乖,故意装出的理解, 他现在的神态显得冷淡很多,也认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