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烛在电话那头笑,“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我还真挺期待的。”
乔云稚自豪地昂首:“我侦破的可是大案,要案!你当年在我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卓悦的成就呢!我觉得等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肯定比你当的官儿还要大!”
魏烛在当年南姝死后,心理上也受到了打击,正值晋升,他便主动申请调离了潼城,如今定居在省外。
听到乔云稚如此大言不惭,魏烛不置可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电话还没有挂断,魏烛就听见乔云稚在破口大骂。
“徐瑟川你个憨狗,又抢我的瓜子,我让你吃了吗!”
魏烛:“……”
这性格,难怪26了还是孤寡。
四年一度的锦绣盛典,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
典礼后台,项乌茵在小化妆间敷面膜,等待化妆。
经纪人为难地看着项乌茵,“江总能同意吗?”
项乌茵翘着兰花指按了按面膜,让皮肤更好地吸收精华液,“他同不同意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拍内衣广告?你们是觉得我身材不好么?”
经纪人:“……就是太好了。”
隔壁化妆间。
高玫看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的经纪人,不禁流露出一丝鄙夷。
“听到什么了吗?”
高玫经纪人回头一脸哭丧,“项乌茵看来是要吃下这个饼了。哎,可怜了我们连吃剩的都拿不到。真是无法理解,江睢竟然会允许项乌茵去拍内衣广告,他也太宽容了。”
高玫倒是无所谓。
和南小姐有点关系的人,多少都有点惹不起。
高玫的小助理打开门的时候,恰好能看到一个人慌里慌张地进了项乌茵化妆间。
这个人高玫认识,是项乌茵的继姐,项伊真,这些年特别狗腿地充当项乌茵的助理,忙前忙后,呼来唤去。
现在项家,可以说是完全高攀不起项乌茵。
项伊真自命不凡,觉得自己也能像项乌茵那样名利双收,和她妈妈一起谋划着企图在项乌茵身边吸她的血,结果每次都算计不过项乌茵,整天被项乌茵玩弄鼓掌之间,别提多爽快。
风水轮流转啊。
慕英山上佛堂,铜钟余音绕梁。
青灯古佛前,孟筱枝跪在蒲团抄写经书,外面是僧人诵经的声音。
抄写完一卷,孟筱枝透过花窗,看向了远处的庙宇。
山间多雾,雨打竹林,有只猫蹲在朱红色的殿柱上,旁边的小沙弥眼睛圆溜溜地看她,孟筱枝慈爱地笑了,递了一个香甜的米糕过去。
小沙弥喜笑颜开,抱起来乐津津地啃。
孟筱枝微起波澜。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南姝只有三岁,她抱起来香香的,软软的,小脑袋瓜里有好多奇思妙想,“妈妈,妈妈”地喊着她,声音又脆又甜,像树上酸酸甜甜的李子。小脸蛋琼鼻樱唇,肤若凝脂,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穿着鹅黄色的花衣裳,可爱得像人间小天使。玩闹时,头上两个小揪揪一摇一晃,偶尔回头望她一眼,发现她在,就咯咯地笑起来,若她不在,就任性地哇哇大哭。
没有什么南芮绮,也没有南姝流落裘汀受苦受难的十七年,一切本该如梦中那般,他们只是平凡而幸福的一家人。
孟筱枝一睁眼,眼前现实却骨瘦嶙峋。
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她的宝贝,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妈妈。
孟筱枝唯一能做的,是为她念经祈福,求神灵保佑,让她不要再经历从前那般的苦难灾厄。
郊区的私立医院,因为价格昂贵,所以患者极少。
医疗设备与医生护士,都是国际顶尖的水平,住院部一房一处,星罗棋布,小园花影缤纷,云蒸霞蔚。
刚浇过水,日光下澈,在水雾中晕开,如梦似幻,变化莫测。
轮椅上,一个男人安静地坐在光的海底,他合目轻颔,好像睡着了一般。
庄藤迎着湿润的日光,走近陆星盏。
“这里的环境真好。”
她的手覆上轮椅的扶手。
陆星盏没有回答庄藤的话。
那日以后,陆星盏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幸亏老教授去而复返,发现了实验室的一切,为陆星盏进行了抢救措施,陆星盏才险险捡回一条命。
但终归是吸进了气体。
从这里,庄藤能看到远处慕英的影子,“六年了,慕英还是没有变,最里面那栋教学楼是我们以前上学的地方吧,全校的墙壁都是白色,唯有国际一班所在的教学楼是红色的呢。”
一只小雀落下来,傻乎乎地来回走动,还是个外八字。
“陆星盏,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赢了,戴荷被抓住了,她以为自己的身体里有贺重锦的毒,但实际上她被骗了,贺重锦根本没有给她下毒,这么些年,她其实本就是自由的。”
贺重锦之前谎称对戴荷下了毒,戴荷确实有一次毒发,剧痛难忍。这种疼痛之猛烈,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些年,戴荷一直省着吃贺重锦留给她的药,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多次,每次都无疾而终。
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要知道第一次的时候,情况非常危急,她甚至已经去鬼门关走过了一趟。
但戴荷没想过,检查不出问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本就没有问题。
在监狱的时候,狱警收了她的药,没吃药却依然没有发病。这时候戴荷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贺重锦的魔咒,根本不存在,她一直是作茧自缚!
她如今天天撞墙,就想着一死了之。
“而南芮绮,她泡在天神培养器皿中,还活着,但惨不忍睹,所有人只能干看着她,无能无力。”
就像天神可以让南姝的血液多年活跃如常,大量的天神也能永远维持着南芮绮的生命,让她死了又不完全死,活又不算完全活。
这便也是天神的双面。
可以救人,也能害人。
贺重锦为它取名天神,其实并没有想拿它害人,他反而是看到了它救人的一面。可他费尽心思赋予天神救人的能力时,初衷却并非救死扶伤,而是谋取暴利,他想将生命的奇迹、救命的良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让世人奉他为神。
“天神的使命,是普度众生,只有让它生,它才能让世人生,如果让它死,它就会让世人死。你发现了,所以你尝试着不再毁灭它,而是让它更好地活,樨朶酚便成了喂养剂,再非毒药。天神之脑才就此诞生。”
“戴荷在用樨朶酚做什么,其实熊希告诉了我。我没告诉你,就是担心你贸然研制成功后,会遭遇灭顶之灾。但你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
陆星盏很聪明,庄藤没有告诉他樨朶酚的作用,他独自研制出来了天神之脑。
在没有足够的护卫前提下,陆星盏得到如此举世瞩目的成果,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天神之脑,还需要不懈研究,才能成为救命的良药。这将是一个如履薄冰的过程。”
“天神的抗体也出现了,虽然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将它定义之为抗体,但终归是对研究有用的。我得到后,会找人带给你。希望未来,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庄藤不着痕迹地,拾起陆星盏头发间细小的微尘。
“陆星盏,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
一块块的光斑,悠然自得地摇晃,庄藤转身时,裙纱拂过陆星盏的手背。
手指慌忙抬起,收拢的时候,裙纱却从指尖溜走。
陆星盏的手,沉重地落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曾经,现在,陆星盏一次又一次地,竭尽所能想要捉住这片衣角,可最后他得到的,仍是空空。
庄藤已经走远。
陆星盏的悲伤再难抑制。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用渺茫的抑制力,抵御着这兜头而下的剧烈悲痛。身下的轮椅,在他用力紧抓中,咯吱咯吱地颤抖,仿佛随时要四分五裂。
气体虽然对他造成了损伤,但陆星盏今早的时候醒了。
不知是不敢面对庄藤,还是又动了卑劣的小心思,想要让庄藤可怜他一副病体。
庄藤还是走了。
他到底还要这么做?
他还能有什么能为她做的?
陆星盏方寸大乱地想着,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没能给她,还有什么没有为她办到,对她来说自己还有没有什么用处,他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到她……
可他最后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他真的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真的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爱她。
可她还是没有在他身边多停留一分。
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向陆星盏的手背,他损伤的肺腑撕扯,周身冰冷颤抖,嘴里一片扎舌的酸苦。
空荡荡的花园,响起细碎的,不易察觉的沙哑哭声。
没人能发现,陆星盏奔涌的泪意。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平静,却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丧失了一切的控制能力,无助而可怜地,一个人在这里经历着一场枯萎。
直到他再也没有了力气,行尸走肉般,定定地望着眼前。
泪水朦胧的视野里,陆星盏仿佛又看到那片珠玉之卵。
黄澄澄的,十分喜人。
那日的天气很好,山花欲燃,少女拿着湿哒哒的衣服,站在花丛打量着作为闯入者的他。她头发不好看,穿得也不好看,神色也不是很友善,一双眼睛却是半弯琥珀,飞星冉冉。
陆星盏第一眼见到南姝,就很喜欢。
可她不属于他。
可他真的好爱她,好爱她。
=
千仰山的道场,香火旺盛,炉子燃着纸钱,灰烬飘到天上去。
柳涧将手机递给须途,“师父。”
手机屏幕上,是今日登在网上的关于贺重锦一案的公示。
须途戴着老花镜,一行行地看下去,还没看到最后,已经老泪纵横。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很久已经,须途年轻气盛,干过一件让他终生后悔的事情。
作为当时最受热捧的方术大师,须途鄙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同行,于是在被贺重锦请去讨论天地大道时,他直言不讳地剖析了卦上所传达的天意。
须途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一只笑里藏刀的虎狼。
贺重锦那时刚得“天神”,自认为前途一片大好,怎肯相信须途所说,“由盛转衰,月盈则亏”的命运?
贺重锦望着须途,嘴角是须途看不懂的阴险,“那么,我们就看看,到底是玄学战胜科学,还是科学战胜玄学吧。”
如果须途知道自己从此将会被这个祸害咬住,他定不会坦诚相告。
可当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贺重锦为了培养研究会的势力,将魔爪伸进了千仰山慈善福利机构中,狡猾地带走了尚且还嗷嗷待哺的婴儿。
这些婴儿之中,就有后来的熊希,和陈晖林。
这些年,须途对外声称游历,可其实是躲避研究会的报复。
当然,他也在暗中推动。
早在南姝还没有听说过千仰山名号时,须途就已经知道了南姝。
柳涧,须途和南姝的缘分,远比想象得早。
庄藤从熊希那里听到的第三件事,正是关于以上千仰山的内幕。
困扰庄藤多年,有关于柳涧的谜题,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彼时,潼城是一滩死气沉沉的浑水,南姝,便是推波助澜的转机。
所以,柳涧下山接近南家,千仰山收南姝为徒,须途断言南姝命格被破,这些其实都绝非天命使然,皆藏着人为目的。
南姝既因柳涧那句大格局天命而遇到危机,也因须途称她命格被破而逃脱厄运,福祸相依,很难说须途和柳涧的出现,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诚然,须途和柳涧平心而论,自然无意想对南姝做什么。
他们只想要解脱。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南姝会病死在异国他乡。
香炉烟雾缭绕。
须途闭上了眼,释怀地深吸了一口气,手机屏幕的光熄灭。
就因当年须途直言相告,说了一句不合贺重锦心意的话,千仰山就被黑暗笼罩了几十年。
不知往后下了黄泉,故去的师父还能不能原谅他。
还有那个缘分浅薄的可怜徒儿。
无论她到底死了,还是活着,千仰山都愧对她。
=
天要黑了,机场人来人往。
空旷的贵宾区,傅惊野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身后傅真连忙追上。
“冷静,冷静啊哥哥。”
半分钟前,傅惊野听到了庄藤去找陆星盏的消息。
他不可能允许庄藤选择陆星盏的。
傅惊野气得要七窍生烟,浑身杀意令人望而却步。
正当他心里油煎火烹,把陆星盏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后,被气喘吁吁的傅真拽住了胳膊,“你看!”
傅惊野一抬眼,这才看到远处的庄藤。
她坐在行李箱上,脸上写满了烦躁,看到傅惊野,墨镜一掐,然后就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人没走近,就数落起来。
“你就这么干等着?这么多行李,也不知道帮我搬一下?”
望着傅惊野半天无动于衷的样子,庄藤不乐意了,“有你这么请人远走高飞的吗?”
傅惊野一步上前,将庄藤抱在了怀中。
庄藤被傅惊野抱得很紧,几乎透不过气。
她不适地想推开他,却忽然听见傅惊野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听声音竟有几分委屈,“我听说你去找他了。”
庄藤明白了过来,“所以你以为我跟陆星盏跑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吃醋啊。
这个人现在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