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感应般侧过身去,与恰好经过门前往里看的女人四目相对。
只一眼,那五官熟悉得惊心动魄。
乔云襄淡淡地从傅时暮那里收回目光,期间没做任何停留地往前走,在拐角遇到了一个静静恭候在办公室门前的少女。
没有选择进门,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你就是南姝?”
南姝适当对面前女人展露出一些好奇,“是的。”
乔云襄染了偏深蓝的卷发,受乔家基因影响,也是大眼睛高鼻梁的明艳长相,但较短的中庭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猫系的娇憨伶俐,虽是第一眼美女,但难得地具有辨识度。
“我是乔云稚的姐姐。”她伸出手,偏茶色的眼睛望着南姝,眼底闪烁着某种炽热。
南姝回避她的直视,较为腼腆地回礼。
“喂,大家都等你们呢!”
后面的门被乔云稚扶着,很是不开心地提醒,但这无赖语气好像也只敢冲着南姝,对乔云襄却有种说不出的忌惮。
南姝没有抬眼,皱了下眉,软软地说,“这就来。”
故意让乔云襄先进去,可即便是落后了几步,也能感受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打量。
南姝很明白,这其实是一种动物洞察到同类的信号。
就好像各自猎食猛兽,在某一日隔山遥望,其中一只发出兴奋的呼鸣。
啊,是同伴。
而另一只——
我不是,你认错了。
事情解决得意想不到地快,老师查了监控,乔云稚有一段时间经过了盲区,除此之外没有明显“作案”的动作——她可能就是想让她姐来一趟,故意撒谎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为此乔云稚也没有辩驳,当然也没法辩驳,因为她早一开始就溜了,好像跟乔云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窒息的。
这件事结束以后,教室里的同学们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南姝坐到位置上没多久,下课铃就打响。
前来接人回家的车在门口排成长龙。
南姝走在前面,忘记拿笔袋,回头时正好看见陆星盏和东方瑛一起走过来。
陆星盏第一时间无视了南姝,反而是东方瑛,热情地招呼她。
“路上注意安全呀姝姝。”
南姝对陆星盏的冷淡完全无所谓,“你们还要去讨论设计的事情吗?”
东方瑛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个时间我拒绝用脑,我和陆星盏去吃夜宵。”既然提到这个了,顺便就问,“你去吗?就在学校对面。”
即便是夜宵,也不是路边摊,而是中高档火锅店。
南姝觉得这种夜宵十分没有灵魂。
她本身也没想去,看陆星盏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去。
“你们吃,我要先回家睡觉了,嗓子有点不舒服,吃不了辣的。”
东方瑛这才注意到南姝脸色,有些担忧,“是有些不太好,最近天气凉了,你要多注意添衣服。尤其是学校里面有暖气,这一冷一热的容易生病。”
东方瑛和南姝在过道靠墙边说话时,陆星盏隔着中间人潮,不自觉地留意南姝。
他心里非常动摇。
对自己先前的的决定相当怀疑。
为了南姝,为了见面寥寥几次的南姝,陆星盏头脑发热地打破了自己十几年的坚持,结果输得如此惨烈,所以自己根本就不该叛逆这一次吗?所以这是一种对他头脑不清醒的警告?亦或是惩罚?
自尊受到严重冲击的陆星盏,好长一段时间觉得南姝实在是刺眼。
和东方瑛聊完后,南姝脸上挂着未褪去的甜美笑容,眼瞳对焦陆星盏,“不打扰你们了。”
陆星盏即便回避着视线,在感受到南姝目光投过来时,眼眶好像依然不适地酸痛了一下,不禁皱了下眉。
连东方瑛都感受到了陆星盏的复杂的气场,在前面跟南姝辞别后,回头时手捏着陆星盏内肘的毛衣,小声地埋怨他,“哎,你今天脾气好怪哦,新同学会觉得我们不友善的。”
好像怕与陆星盏在人群中走散一样,就差没有直接挽上去了,而对于东方瑛自然而然的亲密,陆星盏好像没有感觉到不适。
听到这话,陆星盏低下头朝东方瑛笑,“这种表情看不出脾气怪了吧。”
东方瑛被逗笑了。
言笑晏晏间,在东方瑛看不见的角度,陆星盏的眼角往后瞥去。
走廊早已不见南姝的身影。
大门口,南芮绮正坐上车,就接到了孟筱枝的电话。
“小琦,你詹爷爷这边快不行了,你带着弟弟妹妹赶紧来医院。”
南芮绮嘴上说好,心里的皮鼓又咚咚直响。
电话里孟筱枝并没有提詹大师到底有没有醒,他都要死了,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乱子。
她一时间也没想好什么万全之策,去了医院,孟筱枝没见到南姝,南芮绮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妹妹的电话打不通,她一向不爱接我的电话,对弟弟她也是这样。”
孟筱枝不由失望气恼,“都说过要把詹爷爷当成亲爷爷,连这种场合都不来,简直是不孝……”但终归又心软,改了措辞,只说了个,”不懂事。“
南芮绮安慰孟筱枝,“把詹爷爷当亲爷爷这是您和爸爸从小教我和南音的观念,妹妹她毕竟刚回来不久,而且连詹爷爷的面都没见过呢,她怎么会同情一个生命垂危的陌生老年人。”
孟筱枝也不知认不认同南芮绮,“不过幸好,你詹爷爷这次命大,又被救了回来,主治医生真是妙手回春。”
南芮绮:“……”
救回来了???
她通体都麻了。
孟筱枝拉着南芮绮开心极了,“来,跟我去病房看看詹爷爷吧。”
南芮绮如临大敌,“詹爷爷醒了吗?”
她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惊喜。
孟筱枝惋惜地摇头,“医生说送医院的时间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老人家受罪了。”
南芮绮这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南芮绮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病房里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斯斯文文戴副眼镜,镜片后细长的丹凤眼看过来,目光淡然,却十分有穿透力。
南芮绮莫名感受到一阵威压。
“这是你詹大师的忘年交,柳涧哥哥,别看他年轻,可是正统千仰山道门高徒。”
南芮绮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柳涧哥哥好。”
柳涧薄薄的两瓣唇勾了下,冷淡的眼睛看向孟筱枝,“夫人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孟筱枝想到什么,把南芮绮拉到跟前,“对了,听你刚才说詹大师有意让你看管小琦,其中可是有什么玄机?”
柳涧对孟筱枝笑得温和,“老詹是对自己的今日早有所预料,却仍旧放心不下你们南家,说是往后之运全系在此处。他的确是有跟我谈论过你们南家的千金。”
孟筱枝一听,简直不得了。
之前詹大师只说南家千金命不久矣要好好对待,现在是整个南家的命运都系在这位千金身上了?
“令千金的命盘我看过,是千年难遇的格局,命中开局微弱平凡但流年大运潜龙在渊,即便是我也尚未完全看破其中奥秘。至于体弱多病,是疾厄宫灾星太多。”
是大格局,但又被判断命不久矣,孟筱枝糊涂了,紧张地请教,“能否为我家小琦化解?”
柳涧打量南芮绮,“孟夫人,怕是带错了千金吧?”
孟筱枝不解,“什么?”
柳涧对上南芮绮惊恐的双眸,“不是这位。”
作者有话说:
孟筱枝:詹大师要死了
南芮绮:太好了
孟筱枝:没有完全死,医生又给救回来了
南芮绮:!
孟筱枝:但现在人事不省
南芮绮:还好还好
孟筱枝:但他有个忘年交,比他还厉害
第24章
“南姝!没想到真的是你!”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青年兴奋极了, 两颗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南姝。
他身边的姑娘有着相似的轮廓,也做出同样的表情,“真是认不出来了!”
这二位是南姝村里的朋友, 昵称二妹和大喜,真名鲍燕燕、鲍来溪。
小时候鲍来溪叫鲍来喜,当了十二年的留守儿童, 爸妈在城里打工安顿下来了,就把兄妹俩接到了城里读书。
“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我们本来还不确定,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亲自过来守你们下晚自习呢!结果真的碰到你了!”
大喜和燕燕是借了在盛耕读书的表哥账号才登陆五校联合论坛的, 原本只是看八卦, 结果看到了南姝,但很快那帖子就被删了。
南姝跟着兄妹俩去了夜市吃烧烤, 流连在潼城最有烟火气的中心。
她拿着羊肉串看着夜空, 耳畔是昔日好友叽叽喳喳的打闹,辣椒的滋味在口中蹦跳,热气卷着花椒的呛麻扑面而来, 脚下是厚重的水泥地,稳稳地托举着她的双脚。
“南姝,祝贺你找到亲生父母!”
燕燕举着啤酒,上面的泡沫撒了一桌。
大喜也激动得泪流满面, 在酒精的作用下,回忆往昔, “天知道我们那时候多苦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冬天不怕冷了, 吃饭不用愁了, 体体面面的衣服穿在身上,不烂洞洞了!庆祝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干杯!”
南姝温柔地笑着,将杯子往前轻轻碰了一下。
儿时伙伴还是一如往昔憨傻可爱,但她,已经变了。
潼城郊区南家私立医院里,偌大的病房,隔着一扇门,里面是昏迷不醒的老人,外面是孟筱枝和柳涧,还有冷汗如豆的南芮绮。
孟筱枝惊疑,“不是这位?小道长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柳涧凤眼秀美却气势如虹,通透地望着人时,有着异常神圣的庄严感,就好像在他的目光之下,再如何狡猾的妖魔鬼怪也无处遁形。
而南芮绮,如今就在他的照妖镜下,战战兢兢。
“柳某也感到奇怪,南芮绮小姐又不是真千金,且不知自己生辰八字,老詹如何会给南芮绮小姐判命?”
南芮绮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孟筱枝十分清醒。
“老先生确实当时只是稍稍暗示了贝壳类饰物,如果是命盘问题,他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南芮绮好像找到什么突破口,连忙说,“是的!”
可这话却引来孟筱枝的怀疑,“你当时也在?”
南芮绮愣了,慌张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联想到妈妈问过我是不是有贝壳类链子。我不知当时情景,现在也、也有些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呢。”
柳涧收回目光,“我的确不知道具体情况,南小姐可以稍微讲一下吗?老詹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南芮绮心脏咚咚跳动:“有点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老先生夸我的手链好看,我还在疑惑老先生怎么看得见……”她已经有些慌不择路,“我听说奇门遁甲十分厉害,可不可能是摸出来之类的?”
柳涧听了便不说话了,良久的沉默让南芮绮很是煎熬。
最后孟筱枝实在是忍不住,厚着脸皮向柳涧又求赐一言。
柳涧摇头,“孟夫人客气了。柳某言尽于此,要说的刚才已经说了,如果老詹真的也为南芮绮小姐判了命,那二位就应当自行判断孰轻孰重了。”
当夜南芮绮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开始做噩梦。
梦见柳涧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在满是火光的顶端审判自己。
“就算是你偷走了南姝的生日,幸福,亲情,爱情……却无法偷走她的命。命格上天赐的,你偷不走,你偷不走。流年大运,她的运回来了,但你的好日子走到头了!”
南芮绮吓醒了,她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大喘了几口气,她迫使自己冷静。
现在的情况是,父母还没有完全否认她可能会英年早逝的判定。
但是柳涧批了南姝的盘,是非常厉害的命格,甚至关系南家今后大运。
所以之前她设想的行不通了。
南裕森和孟筱枝之所以对詹大师如此爱戴,重要的原因是南家的家业,他们一定不会忽视南姝。
即便是有养育感情的假千金即将生命垂危,也绝无法战胜关系家运生死的真千金!
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命格……好像是可以破的。
南芮绮颤颤巍巍地走下床,坐到梳妆镜前翻找,无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啊——!!!!”
尖锐的惨叫惊醒了整个南家。
大家纷纷过来查看,找到的是蒙着头不敢见人的南芮绮。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历来费心保养的脸一夜之间长满了红疹,一块一块,恐怖至极。
众人都吓坏了,赶紧要送医院。
屋子半夜灯火通明,各有各的手忙脚乱,然而三楼的房间却是阴暗的。
南姝站在窗台前,身后的窗帘被冬天的寒风吹得飞舞。
她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屋子里的吵闹好像离她十分遥远。
手背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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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琦,医生都是危言耸听,你的脸会没事的。”
南芮绮躺在病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下来,怕加重脸部的病情。
“我就是睡了一觉,头天饮食也没什么问题,怎么会忽然烂脸。”
陆月白几乎立马就想到南姝,“南姝有没有进过你的屋子,比如动过你化妆品什么的。”
南芮绮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几乎伤心欲绝,“我已经躲她很远了,为什么她还要跟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