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野沉吟。
天神研究会?
难道就要为了这种玩意,一辈子都要遮遮掩掩,将庄藤藏来藏去?如果现在还在忌惮它,那么六年来他如此精心准备,又有何用。
庄藤喝着餐厅红茶,傅惊野这一停顿,她就猜到了七八分。
阿庚想必是在怕见她,以至于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庄藤的唇边划过一丝笑。
她会怕天神研究会吗?
从揭下口罩开始,就已经跃跃欲试,期待着这决战的一天,还怕他们不找上门来呢。
傅惊野淡然道:“所以你不想来,那就算了。”
那头的阿庚,“……我马上到。”
两只猫藏在庄藤脑海里交谈,现在是高级系统,有权限屏蔽了庄藤。
【这两个人都是很勇的,我经历过。】
胖橘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跟狸花猫讲过去的故事。
狸花猫:【隐隐有这种感觉啦。】
胖橘:【所以傅惊野能忍得住不去招惹庄藤,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是不信的。】
十九岁,二十九岁,三十九岁甚至是九十九岁,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会是个甘愿放手的人。
庄藤也是这样,贼惦记她,她也要惦记贼,就看到最后心惊胆战的人会是谁。
后来阿庚来了。
起先坐在圆桌上手足无措,后来喝了点酒才喜笑颜开。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悲伤,他整个饭局都显得过于兴奋激动,哈哈大笑,满面红光,和梦梦插科打诨,却只字不提与南姝相认的事情,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的新朋友,讲自己六年的开店过程,奋斗历史,奇遇和危机,梦梦和刘红玉。
他虽然不敢认她,但阿庚知道南姝想听,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讲出来。
庄藤的情绪始终很平静,巧笑倩兮地望着阿庚,听他滔滔不绝,自己则只是偶尔附和两句,很少说什么。
等酒瓶空了,阿庚借口出去拿酒,好久没回来。
他躲去了后厨的办公室里独自抹眼泪。
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抹不完。
月亮往西边打着瞌睡,脑袋垂过去,春日小雀压在梨花梢头,点足啾啾。
一夜之间,满城的海棠都开了,浓稠靡艳的红,被巷子的灯光照得如梦似幻,情意绵绵。
黑色豪车停在路口,引不少人注目。
傅惊野送庄藤去庄妍家。
庄佳玲待在妹妹家不愿走,钥匙又在她的身上,庄藤需要来一趟。
傅惊野端详着四周,“好久没来从前的聚合区,都快认不出了。你呢?”
前方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巷子幽深狭长,难免两道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庄藤望着前方,脸上是一如既往没什么温度的微笑,“傅总这种富贵人家,也来过这种落后的地方么。”
傅惊野深深的黑眸在身侧注视着她,唇角缓慢地有了些上扬的弧度,“我来这里是找人的。“
庄藤含笑,她的眼仁比常人大一点,无焦时更是空灵,“找谁?”
傅惊野:“一个总是喜欢让人找来找去的朋友。”
庄藤:“你把你自己形容得倒挺耐心。”
傅惊野:“不然还能怎样呢。”
庄藤:“那……最后你找到了吗?”
傅惊野落后半步,拉住了庄藤的手。
庄藤讶然回转头,傅惊野忽地朝她走近两步,将庄藤逼到了角落。
皮鞋交错在细高跟间,冷硬的黑西服摩擦过天青色织锦裙。
庄藤闻到傅惊野身上熟悉的味道。
前世鼻前最后一缕空气,是他。
恍若隔世,庄藤抬起眼睛来看向傅惊野,他亦凝望着她,背光的黑眸却胜过日月的清光。
“我找到了。”
庄藤在近处睁着圆圆的眼睛,稍微歪头,“确定是你找到的,而不是她主动跑出来,成全你的?”
傅惊野轻轻摇头,视线却没有一刻放过她,“她不会。”
他笃定地说。
“这么薄情冷性的人,不会去可怜谁,我要是不拼命地找,就永远都见不到她。”
庄藤:“是么,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够坚定,这次不过是改变主意了而已。”
傅惊野一时不知道她指的什么,“我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庄藤望着他的眼睛:“那天在学校,你不是就没来。”
那日她分明摘下了口罩,他们却没有向她走来,包括傅惊野。
庄藤的世界里,不会存在这样复杂的感情,所以他们这种行为,庄藤是不懂的。
傅惊野沉默两秒,“是的。我也许会转身一次,但绝不会转身第二次。”
无非也是跟那些人一样,傅惊野退怯了,因为他不可能不担心庄藤被那些人认出来。后退一步,是他对她下意识的保护。
如今前进一步,亦是爱她,是不惜为此而战,哪怕死去。
庄藤终于还是垂下了眼。
沉吟了一会,她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就要推开傅惊野。
却连转身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他强势地揽住,后背更是与墙面压得不留一丝缝隙。
男人滚烫的呼吸压近,交缠着她,吐息中声调蛊惑旖旎,在她耳边轻诉。
“敖宜镜看着呢,你确定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庄藤余光轻微撇去,果真看到了巷子口的敖宜镜。
好像是刚欣赏了一圈那辆豪车,说了句雾草,然后羡慕地咬着辣条往里走。穿着一条过膝裤衩,特别邋遢。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面的庄藤,和他身前那个得体贵气的英俊男人。
敖宜镜顿时就傻住了。
人家气场满满压过自己不说,还与刚分手不久的前女友如此暧昧!
这不就是全妆和无妆的区别么!
庄藤清凌凌地眼睛弯起来,看向傅惊野的时候,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潋滟出动人心魄的笑意,伶俐可爱地注视着他,一片明媚的欢喜。
“必然是不能的呀。”
清甜的声音如叮咚灵泉,她轻轻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好像是青果落到了地上,酸甜的汁水迸溅至心田。
傅惊野:“!”
敖宜镜:“!!”
一辆汽车拉长了喇叭,骂骂咧咧地经过。
两只猫在系统空间嗷呜嗷呜地叫。
庄藤留下两个好像已经石化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奔跑着上了楼。
傅惊野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指尖无意地碰了碰唇瓣,神志不清地停留在方才,再三确认着这个事情。
而敖宜镜,站在原地,已经裂成了好多片。
过了几秒,傅惊野看向了敖宜镜。
在懵逼与羞耻后,迎上阴暗处男人的审视,他无端感到一种恐惧。
傅惊野却很大度,很礼貌地一下子笑开,“你好?”
眼看傅惊野迈出脚步要走过来,敖宜镜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
傅惊野:?
连家都不回了,估计要去外面荡好一会,才能接受前女友无缝对接豪门勋贵这个事实。
敖宜镜慌乱地跑着,耳边传来昔日口出狂言——“离开了我,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
如今……
脸好疼。
庄藤站在窗前,指尖撩起一角窗帘。
高墙掩去男人大半的身影,只剩一块黑色的衣角。
衣角站了很久,好长一段时间才离去。
庄藤嫣然一笑,指尖绞着缕发丝玩,眼角一道小弯勾,像小蝎子得意地晃动尾巴,流转着俏生生的恶劣狡黠。
她万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被傅惊野先声夺人。
今生她一定要抢在他的前面。
胖橘:【害,这该死的胜负欲。】
=
庄佳玲也在帮忙挑选新的咖啡豆,这一天她出门去见商户。
她常在国外,所以对咖啡比对茶叶了解。
据她所说,这家店豆子很高级,但由于销售不得要领,所以价格非常便宜,她一副贼兮兮的模样握紧庄藤的手,说天上掉馅饼了。
庄藤对这此毫无兴趣,仍旧继续找着其他咖啡豆子商,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多半成不了。
天气阴雨蒙蒙的,阳光不再降临。
梅雨季节来了。
满园的花娇艳欲滴,在露水里洁净如新。
庄佳玲望着对面的雨幕,在电话里为难地说,“你真的不要来了,我等雨小点,就自己坐车回来。”
刚挂了电话,便见一位美妇人从会客厅里出来。
这家店环境非常高奢,是小众品牌的旗舰店,只卖最好的牙买加高级咖啡豆。坐落在开朗的热带雨林风格造景园林中,一栋风情独特的独立小洋楼,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什么高级定制服装工作室。
“来,这边还有一些豆子,我让人全都找出来了。”
美妇人笑容亲和美好,笼着披肩,优雅地带着庄佳玲入座。
“哎哟姐姐,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庄佳玲岁数还要比这位江夫人小上几岁,所以叫一声姐姐,但美妇人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就最多三十几岁,就算是在普通人中已经算得上会打扮的庄佳玲也被衬得相形见绌。
庄佳玲也暗暗观察过这个自称姓江的女人,衣服几乎看不出牌子,举手投足都是艺术家的风范,而且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用麻烦,很难找到像你一样懂豆子的人,我们说话挺投机的,真是相见恨晚呢。”
庄佳玲真心实意地感到开心,“能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又品论了几杯咖啡,江夫人突发奇想,“对了,我们等会去做美容吧,那家店的产品特别好,你不是最近在为脸上的黄褐斑烦恼么,那里的医美正好针对这块。”
庄佳玲摇摇头,“今天就算了,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呢,我晚回去了她肯定很担心。”
江夫人端起咖啡的动作一顿,就好像那杯咖啡忽然变得重得拿不动。
“砰。”
一声轻响,江夫人把咖啡放了回去,嘴角勾起,“你还真是离不开你的女儿呢。”
庄佳玲满面幸福,笑呵呵地说,“是女儿离不开我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一回来,她就特别黏我。每天要打好多次电话,问我在哪里,杞人忧天的生怕我出什么事,我还有点烦。”
江夫人眸中一片冰冷地看着盘子,“那等会你坐我的车走吧,正好顺路。”
庄佳玲微怔,“顺路?你知道我住哪里?”
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江夫人正要补充解释。
这时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携着风雨走了进来,淡淡地注视着江夫人的方向,绽放出一片清丽动人的笑。
庄佳玲惊喜地望着庄藤,“不是说让你别来了吗,你这孩子。”
庄藤将雨伞递给了店里的工作人员,向庄佳玲走了过去。
当庄藤在庄佳玲的身边落了座,江夫人动作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喝着咖啡的时候忍不住用牙齿咬了杯。
那薄薄的瓷片差点碎掉。
庄佳玲伸手牵住跟前的庄藤,“藤藤,这是江夫人。”
庄藤礼貌地问候着对面,“您好,江夫人,我是庄藤。”
江夫人匆忙地看了庄藤一眼,就遮下了脸,扯了扯唇角,“你好。”
庄佳玲只顾着一个劲地赞许:“江夫人特别好,刚才的那几款咖啡,味道好香,我以前都没有闻过。看来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庄藤望着江夫人笑:“跟江夫人比,我们当然还是外行。”
庄佳玲也看着江夫人,热情地说,“改天我们研制出了新品,一定带给你尝尝。藤藤可会调制了,学生们都说特别好喝,我都不知道她从哪来这么多点子,平时看她也没怎么花时间琢磨,怎么就这么聪明?”
多少有点凡尔赛,却是实打实地自豪骄傲,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炫耀。
庄藤也没有显得难堪,大大方方地表达着对母亲表扬的开心。
“我又有了新灵感哦,妈妈。”
这一声妈妈,放大了外面瓢泼的雨点撞击声,对面的女人双肩有明显的颤抖,阵阵呼吸艰难,胸口起伏紊乱,她勾着身子突然间咳嗽不止。
庄佳玲刚才正在忧心女儿的身体,庄藤贸然跑来,淋了雨头发都湿了。
就见江夫人好像是呛住了。
“您没事吧?我帮你去倒水。”
“不用了。”
江夫人从沙发上起身,冷冰冰地收紧手指,充耳不闻庄佳玲刚才对她咳嗽的关心,“抱歉,我去一趟卫生间。”
工作人员正帮庄佳玲取了毛巾过来。
庄佳玲把毛巾叠好,边为庄藤擦着头发,边对工作人员说,“江夫人好像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工作人员点了下头,便跟了过去。
趁着江夫人不在,庄佳玲开始跟庄藤商量价格,想今天就定下。
在此过程中,工作人员来收走了咖啡杯。
庄藤在平板上挑了一款,“我们就定这一款吧。”
说着便起身。
庄佳玲不懂,“你去哪里?”
庄藤:“自然去后台找店长订货。”
庄佳玲拿起包,“好,一起去。”
可当庄佳玲喜笑颜开地来到楼上,却见里面房间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庄佳玲自然没有察觉,庄藤带她走的这条路有些奇怪,并且也不理解,里面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把她们刚才喝过的咖啡杯,不清洗就装进了一个小盒子。
“这样可以了吗,夫人?”
“嗯,马上送过去。”
叮嘱完,江夫人就和“店长”要往外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黑暗的走廊里,庄藤与庄佳玲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