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但凡有机会，于二河都会尽可能的上山下河，给于小草找些吃食回来补补身子。
只不过后来于小草一日日长大，对他这个二叔并不是很热络，甚至还对钱月儿极为不敬……于二河就不高兴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于二河的眼里和心里，肯定是钱月儿这个媳妇更重要。哪怕于小草年纪还小，可这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他怎么可能一丁点的想法和芥蒂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跑来跟我说起这事儿来了。以前她可是极其护着她娘的，每次见到我都跟见到仇人似的，别说喊我一声‘二婶’了，不拿眼睛斜我就不错了。”钱月儿摇摇头，实事求是的说道，“不过她最近好像确实跟她娘不亲近了，也不愿意带着小花了。我今天还听到她娘在骂她躲懒，不肯给她娘倒杯水……”
“我大嫂也真是的。小草才多大，她就知道使唤孩子干活。倒杯水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小草别的不说，对她这个娘是真的很护着了。早先小花还傻的时候，不都是小草每日带着？”比起于小草，于二河肯定更不满意于大嫂的所作所为。
“那我就不知道了。”钱月儿耸耸肩，想了想还是往自己兜里塞了几块糖，想着待会儿拿给于小草吃。
于小草没想到钱月儿会真的给她糖吃。她以前一直认定钱月儿是个恶毒二婶，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小气又吝啬，坏得很。
而且钱二哥来的那天，于小草其实看到了。她也听到了于大嫂帮于小花找钱月儿要吃食，却被钱月儿当面拒绝的画面。
要是以前，于小草肯定会站在于大嫂这一边，帮着于大嫂同仇敌忾的一起骂钱月儿是个吝啬鬼。
可是现下的于小草，却感觉特别的解气。于大嫂就活该要不到吃食，于小花就别想吃上糖块！
钱月儿跟于小草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将糖块塞给于小草后，转身就走了，一句话也没多说。
手中握着糖块，于小草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红了眼圈。
自打上次掉进冰窟发了两天的烧再度醒来，于小草就发誓她再也不会哭了。但是今天，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懊恼和悔恨，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伤心和难过。
但是很快，于小草又用力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的将糖块藏好，确保不被任何人发现。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于家也不外乎如此。不过这个年，于家过的并不是多么的舒坦。
原因无他，于大哥提出了分家。
于爷爷和于奶奶肯定是不乐意的，当场就将于大哥怼了回来。
于大哥坚持要分家，提一次不答应，就接着提第二次，几乎每日都要跟于爷爷和于奶奶提，而且还特地选在吃饭的时候提，非要逼得于爷爷和于奶奶答应分家，否则大家就都吃不上一顿安稳饭。
而真正让这件事终结的，是腊月二十九那日，于小花从山上抱回来一支野山参。
“爹、娘，我不是不愿意帮扶二弟。可眼瞅着我家小花每日拿回来的东西越来越贵重，真要哪日抱回来十两银子什么的，你让我心里怎么想？我和二弟是亲兄弟没错，但我这些年帮衬二弟的还不够多？远的不说，就说二弟妹自打嫁过门，她就没怎么在家里干过活。不都是我媳妇家里家外忙活，连带我家两个丫头片子也没落下？以前我没儿子，我忍了，也认了。可我媳妇而今肚子里就揣着个儿子，我能不为我自己的儿子着想？”避开二房将野山参送到于爷爷和于奶奶的面前，于大哥这番话说的很是义愤填膺。
“老大你……”于奶奶有些懵。不是为了于大哥说的这些话，而是为了于大哥拿过来的这支野山参，“这，这得值不少银钱吧？”
“再怎么说也得卖个二两银子吧！”于大哥轻哼一声，面色颇有几分轻慢。
“这么多？”于奶奶登时就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思议。
“爹、娘，我反正还是那句话，这个家一定要分。当然，爹娘完全可以放心，我是长子，你们二老以后肯定是要跟着我过的。不管我家小花再带回来多么值钱的东西，都有爹娘的一份。”于大哥自然不会把事情做绝。
他说要分家，就只是不想让二房继续占大房的便宜，跟于爷爷和于奶奶没关系。
再者，于大哥要面子。分家这事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坚持的。如若最后于爷爷和于奶奶没有跟着他们大房，只怕整个桂花村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没他了。
“本来就该这样。”涉及到银钱，于奶奶的立场变得比谁都快，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于大哥的话。
终于得了于奶奶的点头，于大哥微微松了口气。再接下来，就是于爷爷的立场了。
于爷爷是有些犹豫的。无需多言，这个家，他暂时还不想分。但眼瞅着大房的小花丫头每日带回来的东西越发的值钱，于爷爷也确实担心早晚会兄弟失和，甚至直接反目成仇。
“老头子，你还犹豫什么呢？你看看，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野山参。咱们俩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看过品相这么好的野山参？改明等过完年，咱们就带着这野山参去镇上换银钱。到时候咱们家也能过几天好日子，合该轮到咱们俩享享福了不是？”于奶奶说着说着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拿到至少二两银子，于奶奶整个人都感觉要飘到天上去了。
“爹，我知道你在犹豫啥，不就是二房那两个小子嘛！这分了家又不是让你不要这两个孙子了。以后他们不还是得喊你爷爷，不管走到哪里都得孝敬你这个亲爷爷？而且就算分了家，二房也搬不出桂花村。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只要爹你想两个孙子了，你随时都能去看两个孙子。就算你想把两个孙子接回来吃顿好的，我也不反对。反正以后咱们大房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红火，不缺那两口吃的。”于大哥这话说的很是漂亮，也很让于爷爷和于奶奶感到悦耳和舒心。
“老头子，你看吧，咱家老大还是有心的，又特别的孝顺。这些年说实话，大房确实很辛苦，也吃了不少亏。咱们就顺了他的意思，把这个家分了吧！”反正有好处拿，于奶奶直接就用力推了推于爷爷，明确表态道。
“就算我以后真把小金子和小银子两兄弟接回家里来，你也没意见？”沉默好半天的于爷爷抬起头，沉着脸问道。
“是，都听爹你的。爹你尽管放心，分了家你还是一家之主。咱们这个家，肯定还得你来撑着。”于大哥抿抿嘴，首要任务就是先顺利分家，其他的他都能先行应下。
反正等到分家之后，于爷爷也就没了可以要挟他的理由和借口，他随时可以改口，完全不在怕的。
只不过这个话，于大哥并不会说出口，只会死死的藏在心底最深处。
“成，那就分家！”有了于大哥这般承诺，于爷爷也就不再执拗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一个家人心都散了，早晚就得分，根本就过不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分吧！他年纪也大了，管二房管到这个地步，他这个当爹的不亏心。以后，就靠二房自己能不能立起来了。
真立不起来，他也没辙。分家以后，二房就自求多福吧！
第16章
于是次日，也就是大年三十当天的午饭桌上，钱月儿和于二河被告知，要分家了。而且过了正月十五，二房就得搬出去。
“二弟妹，你可别说我这个大嫂欺负你。今个才大年三十，等到正月十五才让你们搬出去，可不就给了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可以压过钱月儿一头，最高兴的莫过于于大嫂了。
听着于大嫂带着嘲讽的语气，钱月儿不由就笑了。
分家这事儿，不单单是大房在热烈盼望，她也在。
至于于大嫂此刻耀武扬威炫耀的要将他们二房赶出去，钱月儿是真没当回事：“大嫂放心，我和二河很快会找到住处搬出去的。”
“嗯，也不是我这个大嫂非要赶人。主要是吧，这确实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再住在一起可就不好了。就说这一日三顿饭，也不好分不是？家里就一个厨房，我们大房肯定是要用的，这样你们二房不就要饿肚子了？”于大嫂越说越得意，毫不掩饰她此时此刻的高兴。
“好。”钱月儿点点头，应答的很是爽快。
如此一来，于大嫂就不是不乐意了。
皱眉认真盯着钱月儿好半天，确定钱月儿是真没把分家当一回事，于大嫂轻哼一声：“二弟妹真是好命，分家也不怕。也是，毕竟有娘家可以靠嘛！大不了二弟妹就带着二弟和两个孩子回娘家住。左右二弟也不怕丢人，更不怕被人说闲话。毕竟这么几年，二弟都是这样过来的，吃岳家软饭吃多了不是？”
于大嫂想着，她都这样说了，钱月儿肯定会生气，然后跟她闹起来。这样，她就有了借口和理由立马将二房都给赶出去。
哪怕不能立马把钱月儿赶出去，至少她出了气，心下舒坦，不是吗？
然而，钱月儿并没有生气。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冲着于大嫂笑了起来：“大嫂说的是。我也觉得我家二河挺好命的。娶了我，就有了我娘家当靠山。这但凡于家出点啥事，我立马就能带着二河回去投奔我娘家，我们心下安着呢！”
“你……”于大嫂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哪怕钱月儿没有明着说，可她就是觉得钱月儿在指桑骂槐。
可偏偏，提到自己的娘家，于大嫂根本没有底气跟钱月儿硬碰硬。咬咬牙，于大嫂心下就更憋屈了。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闹腾什么呢？赶紧的，吃饭。”于奶奶此时开口，无疑就是在解围了。而以前她会解围的对象都是钱月儿，今日却变成了于大嫂。
由此就足可见，分家一事对于奶奶是多么大的影响。
钱月儿并不觉得奇怪，也没生出太大的落差感。毕竟前世的于奶奶更过分，变得也比而今更加的早。
如今一直等到分家于奶奶才变脸，已经算是很迟了。不过再怎么迟，既定的轨迹还是不变的。
想来从今日之后，于奶奶对他们二房的态度怕是也要跟前世一模一样，彻底的变了。
再者，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于奶奶还没做什么呢，真没什么需要生气的。
前世他们二房都快过不下去了，于奶奶非但不肯搭把手，甚至还故意落井下石，没少当面骂他们二房不争气，日子越过越差，全怪他们二房自己命不好……
彼时的钱月儿曾经气愤过，也跟于奶奶呛声过。可那又怎么样？最终他们二房不也还是过的极其凄惨，始终不见起色？
是以，跟于奶奶硬碰硬的争口气是没有用的。说到底，人还是得靠自己。只要她再不把期望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需要在意和生气的了。
于大嫂却不这样想。在她看来，于奶奶就还是在护着二房。
以前没分家也就算了，于奶奶喜欢偏心二房，她都认了。但是现下已经分家了，于奶奶还是要跟着他们大房的，怎么还继续向着二房呢？
于大哥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原本他还想着分了家，不管是于爷爷和于奶奶都该想着他们大房了。可这会儿看来，于奶奶还是老样子，心偏在二房那边。
于奶奶并不知道于大哥和于大嫂此时此刻的心头所想。她自己没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要知道以前每次于大嫂和钱月儿起争执，于奶奶都是直接冲着于大嫂开口就骂的，何曾像今天这般，直接和稀泥？
在于奶奶这里，她就是在帮于大嫂，护的也是于大嫂。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逮着钱月儿就是一顿骂？小金子和小银子还在呢，她这么一骂，吓着两个孩子可怎么办？
再说了，钱月儿是随随便便能骂的吗？钱家人可都厉害着呢！但凡她敢骂钱月儿一句，钱家人只怕立马就能找上门来追着她骂一整天。
于奶奶虽然确实泼辣，却也很懂得看眼色，太厉害的主她可不敢惹。故而对钱月儿，于奶奶向来都是让着三分的。
想要她像骂于大嫂那般骂钱月儿，除非钱家哪天不行了，那她肯定再也不怕了，逮着钱月儿就是越发变本加厉的骂。
于二河其实是有几分介意的。他介意的不是分家，而是爹娘翻脸不认人的态度。
过了正月十五就让他们二房搬出去，怎么搬？往哪里搬？大正月里哪怕想要另起屋子，也起不了不是？那到时候要怎么办？让他带着妻儿出去喝西北风吗？
但凡换了其他人，就算不被逼死，也要走投无路。
只是不等他开口，他就被钱月儿拉住了胳膊。
心下很清楚他媳妇自有成算，于二河话到了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反正他都听他媳妇的。
“爹、娘，咱们要搬去哪儿啊？”于瑞金懵懵懂懂的看向于二河和钱月儿。
“还能去哪儿？你们一家四口马上就要搬去钱家了。小金子你不是最喜欢你外公嘛！以后就能跟你外公外婆一起住了，高兴不？”不等于二河和钱月儿应答，于大嫂率先抢了话。
“高兴。”于瑞金还小，根本听不懂于大嫂话里话外的酸意，只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看吧，咱们小金子高兴着呢！小银子肯定也很高兴。我说爹、娘，你们二老以后可不用担心小金子和小银子了。咱们于家两个大孙子跟他们外家亲近着呢！”于大嫂刻意加重了“外家”两个字，成功看见于爷爷和于奶奶脸上带了怒色，登时心下就舒坦了。
“大嫂，大人的事大人说，不要算计小孩子。”钱月儿本来不打算跟于大嫂为了分家呛起来，但于大嫂似乎根本不懂得收敛，钱月儿自然也不客气了。
“谁算计小孩子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还是二弟妹你不打算带着二弟和两个孩子回娘家住？”于大嫂才不怕钱月儿了。
自打确定分家后于爷爷和于奶奶都跟着他们大房，于大嫂自觉终于翻身，逮着机会就想狠狠踩踩钱月儿。
“我是没打算回娘家住啊！”钱月儿嗤笑一声，全然不在意于大嫂脸上的不信，“大嫂就只管放心吧！一过正月十五，我们二房就会搬出去的，决计不会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碍着大嫂的眼。”
钱月儿这话就很是直白了。于大嫂跟于大哥一样，要面子，当然不会轻易承认她是想要赶二房走：“瞧二弟妹这话说的。我哪里会这样想？就算以后分了家，你们二房想什么时候回来，大嫂肯定也都是欢迎的。”
“是吗？”不冷不热的瞥了于大嫂一眼，钱月儿不客气的夹了桌上的两个鸡腿，给自家儿子一人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