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柔垂眼看着不远处霍黎黑乎乎的头顶,上次还在屋中明目张胆地想要靠近她,这次倒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坐起身子来,洛婉柔朝着霍黎轻声开了口:“跪那么远干什么,到跟前来。”
霍黎一愣,迟疑了一瞬很快起了身,步步走向洛婉柔,紧抿着双唇在她脚边跪了下来。
洛婉柔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霍黎好像很谨慎的样子,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今日在马背上气焰嚣张的男人并不是他一般。
不得不说,洛婉柔今日倒是再一次见识了霍黎的狠劲,如此癫狂的马,就这么硬生生被他给拉停了。
思及此,洛婉柔开口问道:“今日你怎会在马场?”
霍黎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沉声答道:“奴才今日被分配到马厩干活。”
洛婉柔闻言点了点头,马场的下人只负责看管和喂养马匹,清理马厩等粗活脏活一般是府上的奴隶轮流去做。
正想着,却忽见霍黎垂落在双腿上的手虎口处有些泛红。
不像是普通的红印,却又有些看不清,洛婉柔微微蹙眉出声道:“手怎么了?抬起来我看看。”
霍黎迟疑了片刻,甚至下意识将手瞬间攥紧。
洛婉柔觉得不对劲,弯下身一把抓住霍黎的手。
指尖触及到一抹温热,但却显然感觉到霍黎身子一颤。
霍黎来不及反应就被洛婉柔将手心摊开朝上。
触目惊心的红痕和血印令洛婉柔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这几乎没一块完好的皮肤的手,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头涌上一抹本不该有的心酸,霍黎却忽然如临大敌一般收回手立即道:“小姐,不碍事,奴才这手能干活的。”
洛婉柔一愣,视线缓缓从手心移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霍黎这话的意思。
但很快便从霍黎因慌张而微微抬起头发现了他慌乱又紧张的神色,如同那日她要将卖身契还给他时一般。
洛婉柔这才明白过来,因为他今日的逾矩,霍黎这是在担心自己又要被赶走了,而双手伤成这样,也更担心洛婉柔拿他无法干活这点将他赶走。
洛婉柔自出生以来就未曾受过什么伤,除却上一世死时那冰冷又窒息的痛楚,她压根就没怎么疼过。
但伤成这样的手,得多疼啊。
洛婉柔意识到,当时霍黎大力拉扯缰绳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手心在缰绳上磨破了皮,随后也仍要带着一手的伤干粗重的活,这才导致得不到保养的手在短短一日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怜悯似乎是人的本能,即使洛婉柔心中对霍黎的恨几乎要溢出心底,但在看到他此时这般艰难又卑微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来。
霍黎没敢抬头看向洛婉柔,却迟迟未闻洛婉柔说话,心下有些慌乱,忍不住轻唤一声:“小姐……”
霍黎沉沉的嗓音将洛婉柔的思绪唤回,这份不该出现的情绪也迅速消散。
洛婉柔并不知上一世的霍黎究竟是在什么时间节点恢复的记忆,而霍黎失忆的这段时间,她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否则仍可能面临失败,走向上一世的悲剧。
正巧霍黎又一次救了她,洛婉柔脸色缓和些许,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语气放柔开口道:“起来,上那坐着。”
霍黎微怔一瞬,抬头看向洛婉柔,并未有想象中的冷漠神情,洛婉柔此时脸上的柔光竟让霍黎生出几分错觉来。
僵硬着身子缓缓起了身,霍黎沉默地移步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被赐座了。
看着霍黎坐在屋中的小凳上有些拘谨的样子,洛婉柔唇角一勾,起身朝着床边的五斗柜走去。
屋内静悄悄的,烛火将屋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隔绝开来,暖黄色的光又为屋中增添了几分柔软的氛围。
霍黎不知洛婉柔打算如何处置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洛婉柔似乎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上次在他的乞求下,洛婉柔并未责罚他,也没有真的将他赶走,那这一次洛婉柔是否也会看在他救她的份上,放纵他的逾矩。
心中的思绪还未得到解答,洛婉柔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药瓶转身朝着霍黎走来。
轻柔的步子走到霍黎身侧,洛婉柔屈膝在霍黎面前坐了下来,瞥了眼霍黎的神情,很快开口道:“手伸出来。”
霍黎乖顺地将手摊开伸出,目光灼灼地看着洛婉柔,心中似是攀上了一抹无法言喻的情绪,甚至隐隐猜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但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洛婉柔再次看到了霍黎粗粝的掌心中那骇人的伤痕。
她从小便未受到过什么伤害,更别说受伤了,娇柔的身子上几乎从未出现过伤口,一丁点磕碰也会让她难耐地皱起眉头。
然而此刻的霍黎却仍保持着一张镇定的脸庞,除却眼眸中闪烁着的一丝紧张,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手上的伤压根不存在一般。
洛婉柔难以想象霍黎伤口带来的疼痛,垂下眼帘,轻轻打开了瓷瓶:“这几日便不要干重活了,之后我会吩咐下去,否则这双手废了,便当真叫你滚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