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只有她一人爱吃花生馅,其它人喜欢的都是黑芝麻馅,因而早些年过元宵节的时候,从没买过花生馅。
蒋芸以为赵红梅早就忘了她的口味,没想到她一直记得,只是没说。
这样更让她觉得心酸。
跳出感性去想,她这也算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样才把心里那点矫情的情绪给压下去。
“妈,我以为你忘了我最爱吃的是花生馅的。”蒋芸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赵红梅摇头,“哪里会忘啊,你每年元宵节都是吃一个元宵就拉着脸不吃了,年年都是这样,我哪里能忘?”
“那您就没想过,两种元宵都买点?哪怕少买一点花生馅的也行。”
赵红梅眼里浮现出一抹追忆,苦笑不已,“何止是想过?都买回来过。”
“花生馅儿的元宵比芝麻馅儿的一斤贵两毛钱,妈买了半斤,多花了一毛。还是两种元宵放在一个袋子里拿回来的。可你爸发现钱和票的数目对不上,正月十三就动了手,逼着妈去把那半斤元宵给退了。”
“你对这回事儿还有印象吗?”
“忘了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你还小。后来你也不闹着要,妈就没再买过。”
说起正月十三动手,蒋芸隐隐约约有个印象,不过那时候她确实小,不知道蒋爱国竟然是因为买元宵多花了一毛钱就动了手。
蒋芸看着碗里那满满当当的花生馅儿元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概是赵红梅太想补偿蒋芸了,她正月十五的早上和中午都煮了元宵,管饱吃的那种。
蒋芸有些哭笑不得。
“妈,我爸和我姐夫喝酒中毒这事儿,去派出所报案了吗?”
“酒是你姐夫他弟弄来的,骗你姐夫是自己买来的好酒,收了你姐夫的钱。出事之后招了,是他从钢厂化验室偷出来的酒,闻着味道都一样,比平时喝的酒还要香……你姐的公婆就差跪在你二叔面前了,我们还怎么报警?”
“你爸和你姐夫都没了,难道真能把他弟齐强也送进去?让他背上两条人命和一个盗窃罪?你姐的公婆人都挺好,对你姐也还行,最后这事妈和你二叔商量过,决定私了。”
“你爸干到退休,还能再干八年,齐强在钢厂上班,每个月的工资比你爸还高两块。他把十年的工资赔给了咱,算是攒下来给我养老的钱。另外,你姐和齐志结婚只是摆了酒,没去登记领证,所以……往后让齐强养你姐和娃。”
蒋芸脑门上浮现出一大排又一大排的问号。
赵红梅这话说的算是含蓄的,可蒋芸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来?
让齐强养活蒋苗和蒋苗肚子里的孩子,这可以理解,为什么要加前面的那句条件?
为什么要强调一下蒋苗和齐志没有领证?
“妈,你的意思是,我姐以后就和齐强……凑合着过了?”蒋芸就差把不敢相信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红梅点头。
蒋芸的表情当场裂开,“这决定问过我姐吗?我姐同意了吗?”
赵红梅说,“同意了,是你姐亲自点头的,不然我们谁敢替她做这种决定?”
蒋芸都要窒息了,她感觉自己的三观俱裂。
“二丫啊,妈知道这事说出来不光彩,所以就一直都没同你提,但这真的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如果报警,齐强多半没命,齐家老两口没了养老的人,压着你姐不让再嫁,让你姐给他们养老,那时候你姐该怎么办?”
“你姐嫁过人还怀过孕,再嫁可难如登天。况且,齐强坐进去了,赔一条命,你爸能拿到补偿吗?找钢厂?钢厂是被偷窃的,人家化验室用工业酒精符合规范啊!”
“如果不报警,只让齐家赔,你姐的将来呢?她现在的工作是齐家介绍的,一旦离了婚,工作肯定不可能给她继续留着,你姐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把孩子流掉?”
“流一个孩子不难,可能把你姐已经嫁过人怀过孕的事情抹掉吗?”
“很多时候,我们做事不能只分对错,只看道德。黑色与白色之间,得有灰色。”
蒋芸反问,“可齐强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二叔不知道吗?他还没结婚就敢偷钢厂的酒精,让他养我姐和孩子,就不怕他哪天再犯了事儿真坐进去?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哭都来不及了!孩子也生了,到时候我姐被拴死了套牢了,可真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赵红梅没吭声,很明显这事她也考虑过,只是不敢深究而已。
但凡摆在面前的路不是条条都是绝路,那她也不会选这条。
总归是要选择一条路去走的,现在这条路已经是她和蒋爱党商量过后最容易走的那一条路。
“你姐的公婆还在,他们应该会好好管束齐强的。”
蒋芸问,“妈,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从齐家出来,孩子想留就留下,自己抚养,不想留就不留了,与其让他一出生就在单亲家庭,不如不要开始,省得小孩出来也跟着遭罪。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长大,对小孩真的好吗?我姐才二十出头,她还能拼一拼的。就算她想留下孩子,只要努力,也一定能养活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