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了几个字,什么“故国”“愁”之类的。
徐微浓忽然想到这皇宫里还有一个亡国皇帝,新帝初登基时,本来大洲之内五国并立,但新帝进攻了大鄞与南疆之间的夏国,于是这皇宫里多了位王,封号黎,只是究竟不知道是“离”还是“黎”。
徐微浓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念念有词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见你这么可怜,就送你一首诗叭。我背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随着风吹向了,那人耳力不错,一字一句都悉数听清。
他看向已经离开的徐微浓,眸色不明,忽而看向明月。
呢喃道:“春花秋月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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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策不动声色的看着大殿之内形形色色的人物,心中对每一个人的底细有了着落,这之后的形势大概也猜到了八分。
低头看酒杯,酒水清澈,映着一个人的脸庞。
徐微浓,我会护着你,
直至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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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林策找了一个由头离开了歌宴。
回到萧王府,却没有看到徐微浓,想来她或许回到了徐府,便去找她。
他用手腕上的手环,进了她所在的那处小院。
院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他摘下了银白色的面具。
晚风很冷,她穿着一袭蓝裙,就坐在寒风之中,石桌上还有一盘饺子,和一壶酒。
林策走近,徐微浓看着他,脸蛋不知是冷的还是醉了,红扑扑的。
双目对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唉,澈澈,你怎么来啦!”
耳边,树上传来几声轻咳,林策看向树上的人,树上的人似乎被吓到,察觉到林策的意思,几步离开了小院。
她起身扑向他,他慌忙接住,被她拉到石桌旁坐下,又强行喂了一个饺子。
林策看她冷的手都红了,解开身上的披风,给她穿上。
一边穿,一边嚼着饺子,饺子已然冷了,看那一盘满满当当的,这小丫头光顾着喝酒了。
还没等他嚼完,徐微浓倒了杯酒便一饮而下,看着院落里那棵落了雪的桃树。
“又是除夕了呢。”
她突然撅起了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林策只看着她,不说话。
“我告诉你啊,三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拿手指看着林策胡乱比了个耶,林策刚嚼完,问道:“三年?”
“对!”
她重重的点头,似乎要把脑袋掉下来了一般。
林策看着她蓦然失笑。
“三年前那个知书达理,聪慧贤良的徐大小姐被人下了黑手,在那样寒冷的冬天被推下湖,救上来时奄奄一息。”
她挥舞着衣袖,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边说边走,还不忘喝两口。
“于是那时候我就来了,我养了三个月的伤方才痊愈,我本来只想好好的查清楚那个把我、哦不对,徐熙推下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结完这桩事之后,我就逍遥自在的快活地度日。”
“可是我查了一年,毫无线索,两年前我受邀去城郊的佛寺,被虏到了一个京都外一个小地方的地主家里,你知道那里有多恶心嘛,他们抓了阿曦,若不是我昏迷不醒,或许是我,可我宁愿是我啊,他们不要毁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好不好!?”
林策脸上忽然没了笑容。
“我希望不是你。”
他真的不希望是她。
“那又何妨?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以承受一切,什么身份女子贞洁,我可以不在乎,凭我爹那番对我娘亲的深情,八岁,徐熙失去了娘亲,至此之后他再也没多笑过,自然不甚管我了。你看,连我亲手做的饺子他也不吃。”
林策算是弄明白了她为什么喝酒喝成这样了。
徐微浓看着他,走过去突然坐到了他腿上,正对着他,放下酒,拍拍他的脸,小嘴一嘟。
他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
“嗯…不要说我爹,说那些畜牲!他们烧杀抢掠,宅子地牢里都是被他们毒哑,烙上烙印的哑奴,我醒了之后,是在他们的帮助下逃了出来的。”
她忽然又喝了一口酒,眼眶通红。
“那时我满身都是伤,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爹,十四年来,第一次看到我爹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说得不太清楚,或许旁人听不到,只是离她很近的林策,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的雪下的好大好大,他穿着一身官服,就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那一刻突然眼眶酸了,我从未见过他,我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也许是徐熙想哭吧,但是我还是没有让眼泪流下来,我没有接受他想要扶我起来的那只手,我自己爬了起来。”
“那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从我爹手下那里拿了刀,提着刀,我杀了那些畜牲。”
“我告诉你啊,我悄悄地告诉你,两年前那个死了十几人的那个宅子,我杀的。”
她的眼里满是泪,身体还在不断发抖,似乎瞬间就要往下倒的架势。
他握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往后仰,眼神复杂。
所以,这就是你至今握剑手抖的原因。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从未有过,知道那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我成功了吗?因为那些一旦成为了哑奴的人,一辈子那个大宅里被人欺辱,家破人亡,所以他们无声的叫好。”
“那些人渣,把我的阿曦一下子变得没有了,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我的朋友。他们把她弄没了!!丢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满身是伤,衣不蔽体!”
她的泪一颗一颗掉了,掉在了他手上,一时温热,转而变冷。
“那个杂乱,肮脏,污秽的屋子里,什么都有,我就冲进去,我一刀就砍了那个畜牲!那些肮脏的血溅了我一脸!他死了。阿曦看到了那一幕,阿曦笑了,她说:‘阿浓,你没事就好。’”
她也笑了,哭着哭着就笑了。
“你知道吗?然后我拿着满是血的刀,我就找到了我爹,我说让他把这些哑奴都安置到我那座刚建不久的浓色楼里,于是浓色楼便有了哑奴。”
“那天雪下的好大啊,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唉,我拿剑抵在地上支撑自己的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有了目标,除了活着,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突然趴在了他的肩头,呢喃着。
“你知道吗?我做过好多次的梦,梦里,好白的房间内,妈妈和我说对不起,再见,我没哭,我知道她有她的苦衷,虽然我知道我以后没人要了……”
她蹭了蹭,音量高了一些。
“为什么我救不了那些救我的人,小阳他那么小,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少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要出去,他一直在看,看着地牢里唯一的光…”
她抬头,手向天空伸去,如同三年前那个地牢的孩子一样。
蓦然间,烟火四射。
“零点到了唉。”
她呢喃道。
“算了。”她忽然放下,“你,别晃。”
她突然起身,脸色绯红,嘴唇鲜艳,指着他。
第42章 肆拾陆-伍拾
“新年到了,你该说什么,你该说,十七岁的徐微浓,你要开始新的一年了,这一年,所有的一切,都会实现!说!”
林策看她凶巴巴的样子,无奈道:
“十七岁的徐微浓,”
她一下子又趴了回去,他笑了笑继续。
“新年将始,吾愿…”
“浓、浓浓。”她迷迷糊糊的说道。
他宠溺一笑。
“吾愿浓浓,万事皆成。”
大雪纷纭而下,一时间,天地覆盖了一层白色。
林策低头将趴在他身上熟睡的徐微浓就势抱起,进了屋内。
月光如瀑。
徐微浓被林策轻轻放到了床上。
徐微浓迷糊着看着林策,抬手拉住他的衣襟。
“林策,你真好。怎么会…这么好…我第一次见你…就垂涎…你的美貌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林策俯身,听得一清二楚。
蓦然失笑。
“第一次见你,一见钟情。”
他轻轻的在额头上落了一个吻,而后替她盖好被子,便守在了院子外。
林策看着外面的那棵桃花树。
希望花开之时,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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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泰安宫内。
殷则看着面前的一个瓷玉瓶子。
身边一个老宦官看起来声嘶力竭的说道:“陛下,如今萧王势力如此之大!今日上朝那原先帮衬着端王全成了萧王的人,这可如何是好?!先前陛下以为他忠贞可用,可没过多久,萧王殿下竟然笼络朝臣,陛下,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万不可因为兄弟情分而误了国家大义!”
殷则拿起那个白玉瓶子。
“端王最近动向如何?”
“回禀陛下,端王殿下近日告病在王府内休养,听说是得了风寒。”
“那那些人呢?查的怎么样了?”
“陛下,那些老油条们!捞了朝廷不知道多少的油水,但个个精明,老陈只查到了一些,还请陛下恕罪!”
那个老宦官说跪便跪了。
“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殷则脸色并不好。
那老宦官起来之后仍旧卑躬屈膝。
“老臣近日出门在茶馆内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老臣斗胆一说,那些人说萧王殿下准备一同联合徐大人抢夺皇位!并且那徐家小姐颇有能耐,京都两年之内崛起的浓色楼,便是那徐家小姐所开!先前只知道是一位白姓女子,却没想到背后真正的东家竟然是徐家小姐,浓色楼人流量极大,其中的干系线索定然不少。还请陛下快快决断啊!若任由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朕会考量的。你无需多言。黎王最近如何?”
“仍旧是在宫内闲暇时钓鱼品茶,与平常无二。”
“朕知晓了,退下吧。”
那老宦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殷则的脸色只好退下。
门外,一个小宦官巴巴的迎上去。
“师父,怎么样了?”
“你倒是问得很勤快!”那老宦官脸色并不好,说着还打了那小宦官的头一下。
“师父,我这不是关心您老人家吗?”
“算你还有些良心!走了,师父凭你说道说道。”
“谢师父!”
那小宦官接过老宦官伸出来的手,扶着老宦官往前走,卑躬屈膝,一如老宦官在皇帝面前一般。
宫殿一侧,皇后蒋颜月看了看窗户里面依稀印出来的人影,转身离开。
冬去春来,春天即将来到。冬雪消融,阳光正暖。
徐微浓坐在棋盘前独自下着棋。
她还是没有破解林策给她下的这步棋。
想来她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实在是可笑,什么都不会,哪里开了挂,除了心眼多一点,思想超前一点,倒是与其他古人无异。
她也无心把新的事物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不缺钱,只是自己用的东西稍微做了些改良而已,什么胭脂水粉她一律做了些改进之后顺便送了语嫣她们一些。
只是那都是第一年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成就罢了,后来的两年,她啊,谋划着一番足以改变这个国家的历史进程的事情。
“小姐,你要我送的东西,都送到了。”
白曦说道。
“嗯。”徐微浓似乎心情很不错。
白然气呼呼的进了房间,她刚从茶楼里回来。
“小姐,那些人说的是些什么啊?他们到处造谣你!”
白曦神色冷了冷。
白然见徐微浓丝毫不为所动。
“小姐!这么大的事情!”
“阿然,我们要学会沉住气。”
徐微浓表面上看起来淡淡的,不为所动,心里无比佩服自己,真的可以沉得出气,原来电视剧上之前演的那些胸有成竹、谋划算计,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果然很美好。
“一场游戏罢了。”
徐微浓落下了一枚白子。
“谁胜谁负,各凭本事。”
“去叫你们姑爷,就说他夫人破解了。”
徐微浓想着开开心心的笑了。
白然忽然有些听不懂徐微浓说的话,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就像三年前小姐刚落水醒的时候一般,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白曦看了看徐微浓,心中还是放不下,转身出了门。
徐微浓看了一眼,任由她去。
“阿然,去叫你家姑爷。”
“知道了小姐,你最近怎么这般轻浮了?你还没嫁出去呢?这要是让旁人听到了,可如何是好?”
小姐的样子越来越像三年前了。
罢了罢了,只要小姐不像两年前一样那般闷闷不乐,就什么都好。
“我这就去叫姑爷。”
徐微浓微微一笑,看这小丫头离去的背影。
徐微浓打了个响指。
易生随即出现在了屋内。
“徐小姐?”
徐微浓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王妃娘娘。”
徐微浓摇了摇头。
不喜欢这个称呼。
“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