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五年后,你便做了皇帝,你知道那时候十三岁的林策在做什么嘛?你有过愧疚么?一年前柔贵妃自刎的时候呢,你可有半点愧疚?”
“统治江山七年,初登皇位的三年你意气风发,誓要让黎民百姓安乐,誓要让大鄞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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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伍拾陆-陆拾
“可后来呢,你敏感多疑,奢靡享乐,被这些倚老卖老的大臣迷了心智!呵…或许你本来心智就不怎么样,才让这个刚缓过来的江山又陷入了深渊,你空有一腔热血,坚持没几年,便自己入了这奢华的圈套,一年前你叫他回来,美名其曰让他帮你除掉那些贪官污吏,那时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是想重头来过圆你的国泰民安的梦,还是借这个名头,除掉那个百姓称赞的萧王殿下!?让他背上黑锅,成为人人唾弃的大贪官,而你,用完他后,赐他一杯毒酒,让他永远消失!对么?”
徐微浓步步紧逼,一点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时间朝堂众臣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个女人竟然将一国之君骂的狗血喷头。
“你你…来人!”殷则气急败坏。
“陛下,种什么样的因,就会有什么样的国,你曾经可以意气风发写下国泰民安四个字,今天,我就可以将你的初心踩碎喂了狗。”
她“呲啦”一声,撕掉了那玉帛。
玉帛上是蒋颜月在书房一处角落寻到,既然是角落里被人丢弃的,撕了又何妨?
“整顿吏治,虚心纳谏,清查户籍,轻徭薄赋,鼓励耕织,整编军队,休养生息,太平盛世。”
“你做不到的,坚持不了的,守不了的初心,总有人会做!”
陆清一路被易生用轻功带到这里,看见这里的架势也顾不上其他,赶紧给林策把脉。
好在毒不是太难解。
“徐小姐,应该解药就在他们这里。”
他有时间配药还不如现成的呢。
徐微浓一双眸子看向殷则。
殷则只看着地上撕碎的玉帛,依稀可见“国泰民安”四个字。
蒋颜月冲进了朝堂,稳住了殷则。
小宦官跟着皇后进来,恭恭敬敬的给了陆清解药。
那老宦官见了小宦官的模样一顿臭骂,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小宦官直起了腰板。
“师父,你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处处排挤挤压我,如今你想要让我对你忠诚?做梦!”
那老宦官顿时想要冲过去打人,最终被禁军几个人拖出了议事殿。
张太师憋住了一口气,吹胡子瞪眼,看向徐微浓。
“徐家小女!你今日擅闯议事殿!乃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徐微浓看向张太师。
“太师,我的罪不过是擅闯议事殿而已,你的罪证呢,你全家的罪呢?你在庆平县当官的儿子好生威风啊,张太太的勾当可是不少啊,就连你老母亲的罪,也是不轻啊。”
张毅看着面前徐微浓笑盈盈的样子,有些心慌。
“今日端王没有上朝呢,欧阳大人还坐的住吗?有些人还坐得住吗?也是,以为天衣无缝傍上了靠山,结果不过是被耍了一通罢了。”
“阿曦,念吧,一张纸一张纸的念,今日,谁都不能离开。”
白曦刚念第一个人的罪证,文武百官内除了几个做事坦荡的人物,忽的知道了自己的结果。
徐微浓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林策,满眼泪光。
那么信任一个人,最后却成了那个人的垫脚石。
“澈,我们回家。”
林策嘴唇发白,还未恢复血色,阴寒的眼神在一触及徐微浓时只剩了温柔。
殷朝,你我之间,就此决断。
徐微浓和白然一同扶起林策,往门外走。
出了门,阳光照射到他们的身上。
她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微微笑着,眼神发冷。
“春天到了。”
“大鄞,该变个样子了。”
林策微微一笑,看向她。
春日到来,正如她所说,大鄞,从此改变。
一日之内,内朝外朝足足有二百多号官员的罪证一一落实,新的律法也修订,朝廷上下无论是谁现在都要小心翼翼,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任谁对徐微浓都心生几分忌惮,但只限在官场,她让陈墨告诫那些人,不把她和林策牵扯进去,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了那位君王。
整个大鄞,无论是京都的守军,或者是其他城镇的守兵,都开始一一的核对户口,编入户籍,同时也开始搜查,一些富贵或是不怎么富贵的人家的地窖之类,查出了许多的被囚禁的奴隶,以及孩子,对于这些人家,官兵一一警告,若是有实在太过血腥的,牵扯很多人命的,直接抓入牢中度日。
这无疑是让这个长久活在人的权利,官吏腐败,官不怕法,法不堪用的国家,重新有了法律。
一时之间,官员守着法纲,对大鄞的国法一一记在心中,百姓们忽然看到了希望,那些沉冤了的案子,一一被揭露到案板上来,一一的雪落石出,那些人也一一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殷则大病了一场,其实也没有什么病,大抵是心病吧。
曾经年少轻狂,妄想凭一己之力国泰民安,可这又如何容易?最后只能被世俗打败,落入了圈套,落入了阴谋之中,一次一次的堕落,一次一次的泯灭掉自己曾经的真心,然后再被重新打碎这些,把他自以为的安逸的牢笼撕碎,告诉他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徐微浓陪着林策养伤,闲暇时候他在那里看书,她便写一些治国的方略,想到什么写一些什么,然后都送入宫中,让蒋颜月替她给了殷则。
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那些心灵鸡汤她也不想给那个皇帝用,想必那些话花颜姐姐很懂吧。
对,就是花颜。
花夕,花颜,一个是花昔阁的阁主,一个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但她们都是花家的女儿。
七年前宣通帝刚刚即位,花家,便是第一批杀鸡儆猴的鸡,原因是花家二房被查出贪银三百万两,手中人命就有三条,这样的罪,花家满门都因此受了牵连,花家上下所有钱财都充了公,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被流放,当时花夕和花颜被两个忠心的婢女所代替,免于受难。
从此花夕和花颜便不得不谋生。
花夕做了戏子,花颜做了女夫子。
花颜遇见殷则那年她其实不太清楚里面的细节,从前进宫时,有几日花颜曾同她聊起往事,那时的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太在意,后来她想了想,殷则或许很爱她吧,为了她扫清一切阻碍让她成为了已故的蒋丞相之女,也成为了大鄞的皇后。
可是皇后又不一定好。
记得那天她说:
“我从前只觉得做这宫里的嫔妃虽然有着无上的殊荣,但是太苦了。你受宠时,别人便奉承你,你不受宠,别人便冷眼看待你,你无法怨别人如此对你,你只能怨自己挨不过深宫层层算计。”
“从前柔贵妃如此情深善良,最后只得自刎了事。”
“这揽月宫是留着,只是,下一次住进去的是不是柔贵妃了呢?”
而花颜只是笑了笑。
“一朝新人换旧人。皇宫,有人想来,有人不想来,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揽月宫可以再住新人,但,揽月二字只属于柔太贵妃。”
她问:“姐姐是属于哪种?”
花颜笑着看着她:“我?大抵是属于愿意的吧。他太苦了,万人之巅,我得陪着他。”
“可…”
“情分在与不在,皇后也只会是我,不会是他人。任他再宠他人,我再想要一绝两别,可总是不行的。我这一生,注定出不去这偌大的皇宫。与其如此,不如认命罢。”
“可小辰该如何?”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不希望他做了那万人之上的帝王。但他必须做,那我便希望他学的多一点,做一个明君。”
“明君又谈何容易?”
“是啊,每个人都不容易。”
花颜当得上贤良淑德四个字,从来温婉如她,柔情如她,书香袅袅亦如她。
徐微浓不禁那时想到了陈静初。
陈静初安静,却不温婉。
她身上有忠门之家的铮铮烈骨,可她读万卷书,更冷静。
徐微浓抽回思绪,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如今的京都城。
今后之路,该要如何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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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多柳树,此刻发了芽,绿莹莹的,生机勃勃。
徐微浓小院里的桃树也发了芽,点点粉红,好看极了。
这几日,城中的谣言不断。
茶馆之内,处处传她徐微浓深明大义,凭一己之力扭转时局。
许多人是不相信一个女子可以有如此作为的,但就是因为他们不信,所以传的更甚。
而后,谣言在持续发酵,直到最后,传成了徐微浓与大贪官林策有染,所以护着林策,林策一个大贪官才免于此难。
徐府内。
徐微浓倚着正在书案边批阅公文的林策,思考着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怎么办?澈澈,现在都在传我与林策有染,给你戴绿帽子呢。”
“殷朝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不贪,我也查不出他手上的人命。”
“他没有贪,手上也没有人命,更不虐待奴隶。”
林策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我知道他想要王位,你觉得呢?”
“殷朝想要王位是因为他母妃,孝贤纯仪皇后。现在的太后是殷轩的母妃。
先皇曾有两位皇后,一位是殷则生母,一位便是后来的殷朝的母妃。
当初党派之争,有一些人认为殷则是嫡子,而有一些人认为殷朝才是嫡长子,殷则一方抓着殷朝生下后他母妃才是皇后一事不放,两派之争实在激烈。
先皇那时病重,自然无心管。
但孝贤纯仪皇后那时,野心颇大,那时殷朝就是你所看到的那般温润如玉不谙世事,殷则却善于谋略,几番谋划,殷则登上了皇位,但孝贤纯仪皇后却没能成为太后。”
“她被贬了?”
“不,现在的太后,殷轩之母,当时的贤贵妃,曾下了毒,慢性毒,最后孝贤纯仪皇后因登皇位不是殷朝反而火上心头,毒性爆发,最后薨逝。”
“所以,殷朝从此想要夺皇位?”
“孝贤纯仪皇后最后一句便是皇位二字,殷朝自然如此。”
“殷朝不善权谋算计?”
“皇家的人又有几人不善,只是无心罢。”
“那,阿澈觉得,谁更适合皇位?”
“殷则。”
“为何?”
“很简单。他已然坐上了皇位。”
“???”
徐微浓坐了起来,不再倚着他。
“为什么?若是殷朝坐上了皇位,那么现在呢?”
“孝贤纯仪皇后当初争,靠的是身后郑家,郑家几代为官,根系深厚。殷朝不贪不杀,可郑家呢?郑家百十口人,十几个子弟都在朝中或其他郡县为官。
你查到的,他们的罪可不少,郑家都被你拔了个干净,已然失利。
殷则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主要是靠惯着那些老臣。现在那些倚老卖老,贪污腐败的老臣也让你拔了个干净。
但他本身便不想要那些人,之所以靠他们,是因为自己的人是新官,根基不稳。
现在你替他除掉了那些人,他要是聪明懂得局势,自然会开始将那些自己的人或多或少给予权柄,这样整个朝堂之上,大部分便是他的人了。”
“那他为什么要除掉你?”
“大抵是除掉那些老臣无望,便开始解决我这个大麻烦吧。”
“那我等于是帮了他?”
“只要我不想做皇帝,你不想做女皇,我们没有要帮殷朝或是殷轩,那么我们就帮了他一个大忙。”
“那他算的明白吗?当日他可是气得不轻,我这样闯入朝堂,岂不是让他颜面尽失,一个皇帝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皇帝不一向自视甚高吗?容不得别人在他前面掐着他的喉咙,逼他行事。
“别人或许会,殷则不会。他从前被人逼着走,别人凌驾于他之上的时候可不少。皇宫很残酷,得宠之时,人人敬你三分,不得宠时,人人便唾弃你万分。殷则的生母许氏原本是国公府之女,身份地位都不输其他,自然谋划也是,但从小便体弱,生下他后不久便薨逝,国公府从此衰落,迁往了南方地带,旁系子弟为了商。”
徐微浓听得稍稍有些头痛。
皇宫之内,朝堂之中,世族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实在是太多,理也理不清。
徐微浓忽然注意到了林策现在称那些人都是直呼大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局外之人一般。
“澈澈。”
“嗯?”
“你是不是不做官了?”
“我体弱多病,辞官休养。”
徐微浓听着那好听的嗓音,忽然觉得“体弱多病”那四个字的意思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林策看她脸红的样子,凑向她。
嘴角勾起,笑得很不正经。
“再说,夫人可是算是与我偷情,我不得好好休养一番?”
徐微浓涨红了脸,推开他。
“不同你说了,我还要去解决谣言和找找语嫣呢。”
她起身跑了出去。
在外面守着的白然与白曦连忙跟上。
欧阳语嫣早先托人在外买了一处宅子,将母亲与祖母安顿了进去,连带着几个奴婢和家丁,剩下的她一律遣散,都分配了。
父亲被抓入大牢,她的弟弟却不知在何处逍遥。
欧阳语嫣忽的冷笑一声。
欧阳宇盛,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