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的坐下来伸手拍了拍朝雨的背,“我会帮你把衣服什么的收好,送到医院来。明天早上,白居檀来接你。”
宋朝雨轻轻“嗯”了一声
简雨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她的行李箱整理好松了过来。
这一晚她睡得不安稳,不知道是因为奶奶这边的事情还是因为章辞镜说的那些话,总之她做了一晚上的梦,但睁眼的时候,又把那些梦给忘了。
晨光熹微,病房的门传来三声响。
她打开门,见到的是白居檀。
这是出事那天昏迷之后,她第一次见他。
莫名给她了一种虚幻的感觉,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白衬衣和黑色直筒休闲裤,外套是灰色的针织衫,看上去像个干净、温暖的少年。
她内心升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明明只是十几天没有见面而已,她却不自然的躲避着他的视线。
“宋小姐因为这次意外,失忆了吗?”他的声线依旧浅淡“没有”宋朝雨微微侧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以为宋小姐不认识我了”他伸手将她身旁的行李箱接过,语音低沉:“不然为什么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我”
宋朝雨因为他言语中这若隐若现的锋利而不知所措,她的印象中,白居檀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跟在他身后出了医院,看着他把她的行礼放在后备箱,还替她打开了车门。
语气冷淡客气,“宋小姐上车吧”
宋朝雨依言上了车,但惦记着刚刚的事情,还是解释道:“白先生说笑了,我把您当朋友,更何况当时你还拉着我…”
她话没说完,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凑近的脸,所有话都卡在嗓子眼。
“白先生,等一下!”
她急忙喊出声,却听见“咔哒”一声,他只是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宋朝雨的脸闪过一丝尴尬,有些结巴道:“哦…谢谢白先生,但我可以自己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墨色的眼眸像是伫立着一片春山,远远近近,他淡漠道:“下次会让你自己来,刚刚是看宋小姐完全没有系安全带的意思。”
宋朝雨一噎,她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思索白居檀这锋利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他的开车技术很好,她寻常都会有些晕车,但他一直开的很平稳。
车内两人再次冷了下去,她才开口问道:“我哪里让白先生不满吗?感觉今天,您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眉间有着一丝疲惫,轻声道:“抱歉,这段时间因为做梦,精神有些疲倦,对宋小姐状态不对,我会克制的。”
这些天他能梦到的片段越来越多,虽然始终看不清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的模样,但身高和宋朝雨类似。
在见到宋朝雨那陌生的眼神时,他有些没忍住那无名而起的生气,语气有些锋利。
这是不应该的,他不该被一些缥缈的梦境影响。
何况那样无端且有些压制不住的怒气,他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这不是他。
他不是这样的
第15章 过去
白居檀没有走高速,而是走的小路。
宋朝雨有些意外,但开车的是他,她也就没有多问。
她歪着头看着窗外,还是第一次好好看看回家路上的景象,不是高速路上统一的往来车辆和树林。
而是村落、人烟、麦田。
“停下来休息会吧”他停车,开窗,示意她可以下车走走。
“你累了吗?我们可以轮换开”宋朝雨低声问“没有”
她正好是有些胸闷的,因为晕车,所以哪怕他车开的很平稳,但坐了一两个小时,她始终是有些不舒服。
路边的空气很新鲜,带着春天的冷冽,和城市里的空气不同。
她做了个深呼吸,一瓶矿泉水出现在她手中,她转头看去。
“喝点水吧”
他没有看她,从口袋中拿出了两粒晕车药,“还有这个,吃了你会好点。”
她有些怔楞的看着手中的晕车药,“所以,是因为这个白先生才停车的吗?”
“简雨小姐和我说过”他没有应声,只是平静的叙述,“你不太能长时间坐车,但是每次回家下了高铁,你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然后到村镇打车回去,所以最方便的方式还是开车送你回去。”
“我可以随时停”他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神态温和,“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及时提出来。”
这一瞬,好像记忆中那个居檀先生和眼前的他重合。
章辞镜问她,这一次选择错过,不可惜吗?
怎么会不觉得可惜呢?
眼前这个人,会在每一次她坐车的时候备上晕车药,会在每一个她艰难崩溃的夜晚,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会像现在这样,将这些体贴藏尽生活每一个细节中。
她记得他笑的样子,记得他皱眉的样子,记得他悲伤的样子,记得每一个相伴走过的日夜。
她要如何不可惜呢?
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给的晕车药,眼睫颤抖,道:“我知道了,不舒服的话,我会说的。”
接下来的路程,她紧闭着眼,安静得不像话。
其实距离不算的远,整个路程四个半小时。
在距离她家十公里的时候,他忽而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朝雨睁开眼睛,不解的问。
外面的天色还不算晚,因为开开停停,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宋小姐做好准备了吗?”光打在他的侧脸,他的漆黑的眼眸正静静的凝视她,“准备好了,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吗?”
她起初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白先生指的是什么?”
“会很艰难的”他说,“没有准备的话,面对这些艰难了吗?”
她眼睛睁大,但隐约间她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简雨告诉了您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吗?”
“只是知道一些”他的声音平缓,没有特别的情绪,“是宋小姐不会不舒服的程度,简雨小姐没有多说过什么,只是我得一些猜测。”
不然,简雨为什么会拜托他陪同她回家,这么的不放心?
她沉默,眉间出现一股倦色,“没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这么多年,习惯了。白先生开车吧”
他没有再说话,按照她的说法,一路到她家门口。
宋朝雨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象,道路、村庄、坐在村口聊天的老人,和两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好像没有一点变化。
“喏,是朝雨这个女娃子回来了啊,淑芬!淑芬!你家女娃子回来了。”妇女尖利的声音划天幕,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她才一下车就被在她家附近的人给认出来了,也许是因为村里很少来外人,特别是这种好车就更少见了。
附近的村民都一圈一圈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哎呀,朝雨回来了,这回是带男朋友回来了?”
她们好奇又大量的移向站在旁边的白居檀,看着他干净俊逸的脸盘,酸溜溜的说道:“这是榜上好男人嘞,淑芬啊,你家女儿被好男人看上,你儿子彩礼有着落啦!”
“说什么呢!”一双手使劲拨开人群,来的女人有着明显的眼袋,皮肤粗糙,嘴唇很薄,眼尾上翘,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显得刻薄。
她正是她名义上的妈妈,王淑芬。
王淑芬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说了句:“先进屋”
“你爸出去给人做小工,等会就回来了。”她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也顺带撇了一眼白居檀。
宋朝雨感受到了那一道巡视的视线,连忙道:“这是我的朋友白居檀先生,因为回来不方便,他送我来的。”
“回来不方便,那为什么回来?”王淑芬随便搬了一张凳子,她的嗓音高,随便说话都很洪亮,表情冷漠的看着她道:“你是请假回来的?耽误工作,不扣你工钱吗?”
宋朝雨抿紧了唇角,“我回来是想看看奶奶,听说你们决定…”
“没错,是要把你奶奶那栋房子重建。”没有等她把话说完,王淑芬就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你作为姐姐,弟弟二十三岁要结婚了,还不知道给点帮助,读了大学也没见挣几个钱回来,如果不是你没用,哪里需要把那栋老房子重建,要是能在城镇里买房,你弟弟说亲不得比现在好?”
宋朝雨胸口闷闷的,那种在晕车一般的眩晕感再次来袭,“我才工作两年,而且弟弟现在还很年轻,他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的话…”
王淑芬说起这个,眼中冷笑不止,她“啪嗒”一下把茶杯放下,刻薄道:“所以说老宋家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有什么用,你弟弟比你强多了,起码还能陪着你爸干农活!当初你奶奶要是把那笔钱给了你弟弟去读书,而不是你这个赔钱货,你弟弟肯定比你混的好。”
“你奶奶是个老糊涂,分不清谁才是老宋家的根!”
越是提起这些往事,王淑芬越是恨那个老东西,“家里房间不够,你自己非要回来,就去你奶奶家那边住,反正房子还没动工。”
说着,她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门口停着的那辆车,压低了声音道:“都说孙女像奶奶,可不就是嘛,一辈子都是个蠢的。不知羞耻,说什么朋友,什么朋友还陪你一起在这边呆?莫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被人包了,你爸回来也得打死你!”
“够了!”宋朝雨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抬起下颚,眼睛通红的盯着王淑芬,一字一句道:“不许侮辱我奶奶”
“我凭什么帮弟弟?他是我亲弟弟吗?!”她的手紧握成全,全身发抖,像是发泄般:“你也只是个后妈!”
“难怪都说别做后妈!”王淑芬尖利的话几乎要穿透房顶,她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大喊:“杀千刀的东西,是我把你养大,不记恩情就算了,一回来就这么气我,老天爷哦,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屋外乌云密布,阴沉沉的,闪电从云中辟出,霎时将天地照亮。
宋朝雨瞪着眼睛,眼眶中有水光,她咬着牙齿,“是你养大的我吗?养大我的是奶奶!是我奶奶看不下去被你关在屋里关一整天的我,看不下去被你饿了两天的我,看不下去一不高兴就要被你打的我!才把我接了过去”
“混账东西!”王淑芬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向她扔了过去,“一大家子都一模一样,可怜我嫁到你们宋家,福没享到,苦日子倒熬了一辈子,还有你奶奶那个老东西的,活着的时候对我为难,死了也不肯给我儿子留下点东西,就那破屋子,我还嫌晦气!”
轰隆隆的雷声在她耳边炸开,掩盖了茶杯破碎的声响,她抬起头,额边血流涌动——她被杯子砸中了。
但她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她没有擦血,甚至动都没动,一字一句道:“王淑芬,你再一次敢对我奶奶不尊重,我一定一定…”
“你怎么样?!”王淑芬还想说什么,可是当她看到宋朝雨鲜血流淌过眼睫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时,她被吓了一跳,“别在这做出个死样子,怎么你是想要全村人都知道你被包养了之后,心里有了底气,回家欺负我和你弟弟娘两?”
“嘴巴给我放尊重!”宋朝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恶狠狠的瞪着她,“我会杀了你!反正在你看来,这种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不是吗?”
王淑芬被她认真的样子唬住,此时院子的门“吱丫”一声,意识到谁回来了,王淑芬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地上打滚,哭喊:“冤孽啊冤孽,是我不该嫁给你爸爸,不该做你的后妈,现在好了,孩子长大了,回来要说杀了我!她要杀了我啊!”
“怎么回事?”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外雨点“噼里啪啦”,带着草帽的中年男子身上被雨点打湿,裤腿还粘着泥巴,手上的皮肤龟裂粗糙,手里拿着锄头,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屋内的一切。
“来,你爸回来了,让你爸自己说说理!”王淑芬疯癫似的从地上起来,一把拉住她爸爸的手,眼泪和鼻涕齐流道:“宋庆民,你女儿说我只是她后妈,她要杀了我啊!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宋庆民放下锄头,偏过头看她,问:“你妈妈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宋朝雨面无表情的站在墙边,她死死的咬住唇角,对上王淑芬的目光,她不肯躲避,面无惧色道:“是”
“啪”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打的她的头偏了几寸。
宋庆民皱着眉,严厉道:“给你妈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个很冷门的故事,但我还是想写出来。
第16章 她是杂草
宋朝雨的脸肿了,她没有回头,泪水从她眼角流下,她却不肯示弱:“我不!”
“啪”又是一个巴掌
宋庆民冷冰冰的看着她,“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她是你妈!不孝的东西”
宋朝雨捂着脸,双肩抖动,眼睛流着泪,哈哈大笑,“妈?我没有妈,我的妈妈早就死了!”
宋庆明举起手,再一次打下来,宋朝雨也做好了准备,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肯退让。
是她之前退让的太多了,这一次,她不能,也不想!
忽然出现一双手,将她爸爸的巴掌挡住。
“够了!”一声冷冰冰的低语
宋庆明这才注意到,家里除了宋朝雨还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宋庆明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促起,像是干巴巴的老树根。
“是你女儿带回来的朋友”王淑芬着重在“朋友”两个字上,她下颚高抬,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宋朝雨脸上的巴掌印道:“门口这辆车就是他的,是他送你女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