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简雨打断她,示意她看照片里白居檀办公桌上的那个娃娃。
是用毛线编织的,一只米老鼠,看上去并不精美,因为有的地方还编织的歪歪扭扭。
这个流行过一段时间,宋朝雨知道是因为经常在短视频上刷到好多女生晒出来这种男朋友手编的卡通包包。
宋朝雨和忽然意识到简雨的意思,她的心跳一停,沉默道:“你不会说,这是居檀编的吧?”
“何止啊!”简雨挑眉,“你不知道季怀打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白居檀在那织纸娃娃,都要被吓死了,而且他还不止织了一个,可能是觉得第一个织的不好吧,后面他又去织了第二个。两个都是米妮,季怀还问过他,为什么只织米妮,白居檀一口咬定他女儿喜欢米妮,我就好奇了,他怎么确定一定是女儿。”
说着,简雨就朝她的肚子看去。
宋朝雨完全愣住,简雨后边的嘀咕她完全没听见,只是定定的看着照片桌角上那个丑丑的米妮,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和温暖。
都说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明明是很小的事情,她却眼含泪花,止都止不住。
简雨见状有些慌,抽出纸巾给她擦,连忙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别哭了。”
“没什么,我只是一点都没想到,他这么期盼这个孩子,这么…”话说一半,她就顿住。
上一辈子,好像也是这样,怀孕的时候,她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紧张和期盼,他把她照顾的很好,可是她打心底里以为他对她肚子里的这个生命并不感到喜悦,只有责任。
“哪个男人不期盼自己的孩子啊,特别是白居檀这种一看就会是好爸爸的人。”简雨语重心长的开解道。
宋朝雨止住泪,心情平复下来,简雨一直陪她到了下午,走的时候还嚷嚷道:“我要做干妈!”
宋朝雨自然而然的就应了,“干妈不是你还能是谁?”
简雨这才满意,她走后不久,白居檀就回来了。
他手上还提着一袋子东西,草莓、香蕉、排骨、玉米、鲫鱼等,一看就是去了趟超市。
他熟练的把草莓洗好,去掉草莓叶,用叉子插上放在她面前。
“你先吃点水果,我去给你煲汤,稍微等一会就好了。”他的语气缓和,眼底温和,手摸了摸她的头,戴上围裙就要走向厨房。
宋朝雨一把拉住他,他回头,余晖洒落在他清俊冷白的眉眼下,即便她半天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有一点不耐,只是温柔的等待着。
“我…”她其实很想问:你是不是买了很多书在看?
你是不是内心其实很期待?
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她看着桌上的草莓,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买草莓?”
“就是这个问题?”白居檀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犹如浮冰融化,“你不是喜欢吃吗?”
她看着他的表情,他笑的时候,不再只是唇角有了笑意,眼睛了也有了笑意,漆黑一片的眼眸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也浅了一点。
“可是我今天不想吃排骨汤和鲫鱼了”她的内心涟漪四起,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情绪来的这么快,她找着的借口想要弱化掉那股情绪。
很过分吧,他都买好了菜,可是她却说不想吃。
想象中着他的各种反应都没有发生,他没有不高兴。
他顺从的放下了手中的菜,也许是察觉到了她今日的情绪,他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和她的视线的平齐。
修长的手将她的手拢起,他温柔的看着她,轻声道:“那你想吃什么?”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温柔以待,她的眼眶迅速又有热流涌起,她扭过头道:“酸辣粉还想喝奶茶”
“好”
他清浅的声线响起,甚至没有一点犹豫。
宋朝雨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快答应,有些迟疑道:“不是说怀孕期间吃这些不好吗?”
“你想吃就吃”他抬起手,轻柔的拭过她的眼角,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眼底的泪涌出了。
他忽而额头贴过来和她相抵,黑色透亮的眼眸里只有无限的温柔,“朝雨,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怀孕已经很辛苦了,你不需要感到任何的负担,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管开心就好。而且也没有明确的论文证据表明孕妇不可以吃酸辣粉和珍珠,你不是长期吃,偶尔想吃一次是没问题的。”
他转身去了楼下的便利店,买来了酸辣粉,还点了奶茶外卖。
酸辣粉泡好,香辣四溢,满屋飘向,光是闻了一下,宋朝雨就忍不住咽口水。
他确认温度可以入口,才让她吃。
印象中,他应该是不吃这些的,但这次,他也和她一起吃酸辣粉喝奶茶。
一口酸辣粉一口奶茶,热气升腾而起,她看着他的侧脸,那一刻比起嘴中的美味,她的心更满足。
***
那些宋朝雨不知道的事:
晚上她睡着的时候,很喜欢翻身,也喜欢踢被子。
他通常都是先等她睡着,时不时夜里会醒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踢了就盖好。
久而久之,竟然也养成了习惯。
得知她怀孕的那天,他就开始翻了很多诗经、辞典,想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
可是最后,他取的名字却是:晚意
意思是晚来的爱意。
不知道他有没有对朝雨说过,他有多感激,她能来到他身边。
又有多感激,幸好他们没有错过。
他人生中有过的好事极少,幼年丧父、少年丧母、青年失友,而今向来,大概他所有的好运都积攒在遇见她这件事上。
第54章 燕归来
2023年五月份,宋朝雨和白居檀来到了湿地公园,就是那个人民医院旁边的湿地公园。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苏梨夏小姐在这里进行了第一次谈话。
白居檀铺好丝巾,扶着她坐下。
“为什么想来这里?”他问
彼时天边有群鸟飞过,公园内栽种的凤凰木开花,火红一片,宛如朝霞,照映得那片小湖坠日融金。
“因为梨夏小姐说过,她想看到花开,想看到燕子回来。”她说。
远处有孩子嬉闹,天空依旧很烂,来这里的人脸上都挂着适意幸福的笑容,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
而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苏梨夏。
白居檀的眸光一怔,他还记得梨夏给他的那封信,那封信上写着: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帮我再去看一眼医院旁边的湿地公园,看一眼春天的花开,看看燕子有没有回来,记得到时候来我墓边告诉我。
原来,她也对朝雨这么说了么?
“你看那些树”朝雨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凤凰木静谧矗立,枝叶繁华,端端正正。
“这些树怎么了?”他看了一会,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很像正在燃烧着的生命吧,还有树底下玩闹的孩子也是。”宋朝雨凝视了一会,轻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梨夏小姐在这里,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的呼吸一颤,缓慢的抬头,再次看向那些他未曾注意过的画面——清澈见底的湖面,随风摇摆的花草、成群的飞鸟、火红的树木以及远处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
是这样吗?
这就是梨夏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你知道当初和梨夏小姐来到这里的时候,梨夏小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出声,一字一句道:“梨夏小姐说,‘这里有那种平凡人世的烟火气,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多留一会也不错。\‘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明白一点了?”他重复着她的话,目光对上她蜜色的眼眸。
她微微一笑,“是啊,比如现在,你在我身边,这种俗世的幸福,让我觉得世界很美好,哪怕今后会遇到很多困难,我也想努力的在你身边一起变老。”
他漆黑的眼眸化作春水,他张了张口,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那一刻,白居檀脑子里有什么汹涌而来,又有什么随浪退去。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拍张照片吧,然后我们去看看梨夏小姐,把照片给她,她应该想看这个很久了。”宋朝雨将带好的照相机给他,白居檀拍了好几张。
照片洗出来,宋朝雨看了看,又去花店买了月季。
在经过一家炸鸡店的时候,白居檀停下了脚步。
宋朝雨问他:“怎么了?”
炸鸡店的香味飘得很远,生意很火爆,已经有了几个人在排队。
他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我记得梨夏很喜欢吃炸鸡,小时候她妈不许她吃这些垃圾食品,每回都是躲着吃,吃完了还要刷牙。”说到这里,他终于意识到在她面前说这些或许不妥当,“抱歉,朝雨,我不是还喜欢梨夏,梨夏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她打断他,眼睛认真的看着他,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我知道梨夏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也清楚你现在对她和对我分别是什么样的情感,你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必为此道歉。”
“而且”她笑了起来,“对我来说,梨夏小姐也是个非常好的人呢。她喜欢吃炸鸡对吧,我们去买吧,不是要去看她吗?她会很高兴的,化疗期间应该都没法吃这些东西,她早该馋了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都是他的影子,蓦的,他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谢谢你,朝雨。”
他抱住她,声音沙哑,不顾街上投来的视线,下颚落在她的头顶上,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去陵园的路上,他牵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他将新买的炸鸡和拍的照片都放在梨夏的玻璃格子内,玻璃表面没有一点灰尘,甚至还有鲜花,看得出来有人打理。
今天拍的凤凰木格外热烈,旁边摆着的梨夏笑容依旧灿烂,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他们拍下的风景。
白居檀注视着那一坛小小的骨灰,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眸像倒映着天光的湖面。
就在宋朝雨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了口。
“很漂亮”
他的声音很稳,语气也很平常,就像和多年的老朋友聊天那样,“湿地公园很漂亮,凤凰木开的红红火火,飞鸟成群,天空还有很多孩子放的风筝。”
“一切都和你之前在那里看到的一样”
“你让我来看你的时候不要带雏菊,所以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月季。”他将花朵别在梨夏相框的旁边,花瓣垂落,就好像相片中的梨夏耳边戴了花一样。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信里是怎么说的吗?”沉默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梨夏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她说她允许他为她哭一次,允许为她离去而悲伤,但不要太久,不要让他之后的新生活全部沉浸在此。
“我为你哭过,也悲伤过,如你说的那样,没有哭很多次,”
她要他勇敢的面对人生的遗憾和悲伤。
“我接受了我妈妈离去和你离去的事实”
她说他是她这辈子最好最幸运交上的朋友,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也感激命运让二十年前,六岁的她和他相遇。
“我好像也没有对你说过,梨夏,你是我最不后悔也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对上照片里梨夏灿烂的笑容,“所以梨夏,你可以放心了。”
——可以放心现在的他,人生之路,道阻且长,而行之则至。
宋朝雨没有出声打扰,她退了出去,给他和梨夏小姐留下一点空间。她知道,这是他关于人生遗憾、缺憾以及失去和放下的课题。
然后她遇到了章辞镜。
这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从梨夏小姐不沾染灰尘的玻璃格子就能知道,那个经常打理的人应该就是章辞镜了。
章辞镜先生自己开的咖啡馆就在附近,上次宋朝雨还来过。
章辞镜给她鲜榨了一杯果汁,“上次宋小姐来找我的时候,还在为是否要继续选择放弃白先生而犹豫,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了决心。”
宋朝雨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肚子,这个动作自然也被他看到。
“怀孕了”章辞镜微微一笑,“那么,宋小姐有没有想起更多遗忘的记忆?”
宋朝雨眉头一皱,显然是被他这句话给触动了心神。
说句实话,她现在能想起来的记忆片段越来越多,但是关于她女儿六岁之后的记忆则完全没有。
每当她要去回想的时候,脑子就疼的宛如被斧子劈裂开一样。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最近做的梦都不太好,总是能梦到什么陵园和白色的墓碑,但一直看不清那个白色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醒来之后,她的心绪也久久无法平静。
她很不安,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总觉得,章先生不是普通人。”她直视他的眼睛。
听到她这句话,章辞镜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化,反而很平和的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我会丢失记忆,而章先生却没有,明明我们都是重生的不是吗?”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遗憾的是,他仍然只是微笑,甚至眼镜框下的眼眸都没有丝毫晃动,“那就需要宋小姐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所有疑惑都将揭晓答案”说到这里,章辞镜眼底却出现了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温和的看着她,那是复杂的眼神,无奈和怜悯交织在一起。
他说:“宋小姐要快点想起来才行,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宋朝雨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后面无论她如何询问,章辞镜都没有回答她,只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回想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