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指着窗外穿梭的行人以及被人推起来的雪人,无奈道:“南方很少见雪,更别说在三月,梨夏还吵着要出来堆雪人,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宋朝雨一时无言,默默的听着他讲。
“抱歉,见笑了,我总是不自觉的会想起梨夏。”他收回视线,吐出一丝深沉的叹息:“宋小姐这个时候来找梨夏,那看来宋小姐也是重生了?”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她所有准备的话都堵在喉间。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有些无法消化他口中的“也是”这个词。
手指微微颤抖了几次,她才勉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请问先生,你说的重生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微微一笑道:“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人和她一起重回到她25岁那年,更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是苏梨夏的未婚夫。
“那你知道…知道半年以后…苏梨夏小姐”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她震惊而无序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明知苏梨夏小姐有癌症的情况下,还愿意和她结婚的人,那么这么爱苏梨夏小姐的男人,又该如何渡过明知自己的爱人会死在半年后的每一天呢?
“我知道”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但这又怎样呢?”
宋朝雨闪电般的望向他
“接下来的这半年原本就是我偷来的”他的眉间没有丝毫的阴霾,甚至带着点温柔的意味:“没有这次重生,我连这半年的时间都不会有,能再次见到梨夏,我只感觉庆幸。”
“是这样吗”宋朝雨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来也是想请求苏梨夏小姐同意,同意我带白居檀先生去武功山顶看看。”
也许是他也没想到,宋朝雨会这么做。
他看了她一会,才温声问道:“宋小姐,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
宋朝雨点了点头,“但其实这不是我该决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想让白居檀先生能和苏梨夏小姐消除隔阂,毕竟苏梨夏上一世离世的时候,也说这会是她一直的遗憾不是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她满怀歉意的看着他,“但无论如何,这也不该是我擅自决定的事情,所以我想先过来请的苏梨夏小姐的同意,能不能让白居檀先生去看看那些未能寄出的信。”
“如果梨夏不同意呢?”他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宋朝雨的眉眼沉了下去,她忍不住收紧手中的咖啡杯,“很抱歉,我已经让白居檀先生在三月下旬去武功山了,如果不愿意,对不起要麻烦您,将那些木牌信收走。”
“你确定?”咖啡店内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神情模糊:“那白居檀就白跑一趟了,让他抱有希望又希望落空的你,会让他有所怨恨,这样,你也确定能让我去把那些信件撤回吗?”
“我确定”宋朝雨抬起头,“我原本就不该这样贸然出手的,是我私心作祟,但无论如何,都要尊重苏梨夏小姐的意愿。”
他看了她很久,眼中的光温和下来,他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如实转告梨夏的,至于她最终有什么决定,就看梨夏的意愿了。”
宋朝雨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他去说,会比她去更好。
但白居檀和苏梨夏之间的牵绊这么深,那么对他来讲是不是其实也是一种横亘在心口的伤呢?
那么她的这次拜托,是不是也强人所难?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开口道:“宋小姐,和白先生结婚二十年,你明白了白先生和梨夏还有你之间的感情吗?”
她微微一怔
这让他有些好奇,如果她从来不清楚白居檀对她的感情,为什么还要帮助白居檀和苏梨夏解开心结?这么做的她,得到的结果或许是白居檀解开心结后,还会像17岁到27岁的这十年一样,心里念着梨夏走过下个十年,走过之后的每个十年。
她很喜欢白居檀不是吗?
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问起:“宋小姐,知道我是谁吗?”
宋朝雨脱口而出:“知道”
“那么我的名字呢?”他问
宋朝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她仔细搜索记忆,却发现,她居然想不起他的名字。
“抱歉,我…我好像不太记得”她皱着眉,脑子里有些空白,有些东西好像被遗落,难道是时间太久,她记不清了吗?
“章辞镜”他站直了身体,面色温和有礼,好像对她记不起他的名字这一事没有丝毫的不满,“我叫章辞镜,这一次就当宋小姐和我重新认识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她猛地抬起头看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觉得理所当然,“原来您就是章辞镜先生,难怪苏梨夏小姐会那么喜欢看那些书。”
章辞镜淡淡一笑,“看起来宋小姐虽然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和白先生相关的记忆却记得很牢。”
他将雨伞放到她手边,“抱歉,梨夏身边不能一直没有人照顾,我要先回医院了。外面的雪还没停,宋小姐没带伞就用我这把吧,反正我回医院,路很近。”
“您请,耽误您时间了。”她连忙将果篮递给章辞镜,“这次来看苏梨夏小姐,即便没有见到面,这也是我的一点歉意,还请您收下。”
章辞镜没有推辞
宋朝雨目送他远去的身影,拿起手边的雨伞,雨伞的把手处刻着一个照相机的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我在单机吗,哭唧唧,请坚持看到第十章啊,呜呜呜呜
第6章 他朝同沐雪
这场雪好像没有尽头,从早晨到黄昏。
朋友圈的动态响了很多条,每一条都是众人为这场雪而感到的惊喜。
她忽然忍不住想到,白居檀。
她还记得,每一次下雪的时候,白居檀都会陪她坐在院子里看雪,怕她感冒,又会给她盖上毛毯。
她很喜欢下雪,就像整个世界都变得透亮了起来。
白居檀总是会装上一杯热水塞到她的手里,然后微微俯下身,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在这个轻柔到如同羽毛的怀抱里,她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类似旷野的味道。
“阿雨,不要生病,我不想你生病。”
他的神情和语态,都那么清晰的闪现在眼前,冬日的暖阳透过他的黑发,照进他的眼睛里,明明是浅淡的眸,却在那一刻变得温暖、透亮。
哪怕他们已经结婚了十年、二十年,白居檀对她的温柔都从来没有变过。
不知不觉,她就来到了那个咖啡厅这里。
她和白居檀初遇的咖啡厅。
她没有进去,她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雪花纷飞落满枝,就好像那颗梨树开满了梨花。
“在看什么?”
听得这个声音,她瞬间回头。
风雪中,白居檀撑着伞站在她身后。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灰色的大衣,米白色的围巾,城市的霓虹灯下,他的眼眸却清冷得如同这一捧雪。
他在静静的看着她
“在看那颗梨树”她慢慢转过头,“今天下雪了,不知道三月下旬还会不会开花。”
“是么”他走近她,“可是宋小姐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
宋朝雨抿了抿唇,“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么要去坐公交车吗?”
“什么?”她怔了怔,似乎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收了伞,雪花落在他的头发、肩头,他的音色低沉:“听说悲伤的时候,就去坐公交车,不用管目的地,跟随公交车这样一直开一直开,看遍城市的景色,什么都不需要想,那么悲伤就会消散。”
宋朝雨愣在原地,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在苏梨夏小姐离世的那日,白居檀站在病房外,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他一个人在雨中走了很久很久,她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路口的车差点将他撞飞,而他却无动于衷的时候,她才忍不住站了出来,拉着他就上了一辆公交车。
她坐在他身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像个没有声息的傀儡。
那天的公交车围着城市跑了很多圈,她就坐在他身后,看了这个城市好几圈。
天暗了之后,公交车司机也下班了。她拉着他下车,他也没有声响,就像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拉走他,去哪里、干什么,他都不在意。
他的灵魂在那一天就跟随苏梨夏小姐一起走了。
可是她还是拉着他,找到了一个还没有关门的老书屋,一股脑将所有章辞镜先生的译本都买了下来,然后塞到他手里,告诉他:“你和苏梨夏小姐的心结还没有解开,你要好好活着,不然你死了,就真的没人解开你们的心结了。”
“你还没有完全了解苏梨夏小姐的这十年,你还有好多苏梨夏小姐看过的书没看。你要看完这些,至少要看完这些,哪怕你想死,也要看完这些再死。”
那个时候的他一副毫不留恋这个人间的样子,所以她绞尽脑汁,也想让他活下来,哪怕多活几天。
就先熬过这几天,熬过这一阵子,等这些书看完了,她再带着他去那些苏梨夏小姐走过的地方。
那么,等这些事情都做了之后,他是不是,也许会放下那些想死的想法,哪怕伤痛,哪怕怀念,他是不是也能带着那些思念好好生活下去。
他接过了她给的书,那些丝毫不露的悲伤,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破绽,他站在黑夜里,站在雨里,眼泪混合这雨水冲刷而下。
他哭得没有声息,连低嚎都没有。
她没有再次上前,只是站在他身后,看他的眼泪如潮水,漫过她的心间,她低声说:“以后悲伤的话,就去坐公交车,不用管目的地,跟随公交车这样一直开一直开,看遍城市的景色,什么都不需要想,那么悲伤就会消散。”
“也许你还会看见苏梨夏小姐站在她曾经站过的地方,在阳光下又或者在另外一个平行时间里向你招手。”
坐公交车冲散悲伤,成了他们之后每一次伤心时候的举动。
每一次他们有些争吵,每一次她和他遭遇人生低谷,他们都会一起去坐一趟没有目的地的公交车。
“怎么了?”白居檀看着她站在原地,失神的模样。
他的声音将她从之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忍不住问他:“那句话,悲伤就去坐公交车这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晚风将树枝上的风雪吹散,他的神情一半隐藏在夜色中,一半模糊在飞雪下。
他微微抬头,看着天边悬挂的明月,语气却轻的不像话:“在梦里”
是的,梦里。
在梦里那些看不清楚脸,却始终模糊能梦到的一些片段中,即便第二日醒来他就会忘记大半,但他还是记下了这句话。
梦里有这么一个人,始终站在他身边,陪他熬过人间四季,熬过悲欢离合。
宋朝雨眨了眨眼睛,试图将眼中的热流逼回眼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哪怕决定要放下,心里这一刻的酸涩却是真实存在,她快步走到他前方,不让他看清她的脸,“太晚了,就不坐了。”
没有人回应
她的手指悄悄握紧,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一步、两步、三步
她停下脚步,身后依旧安静,整个城市热热闹闹,只有她这里,寂静无声。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寒风吹得她鼻子通红,她就这么站着,也许站了一小会,有也许很久。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那个人笔直的站在她身后,清瘦纤细的声音,白皙的脸庞在月色下清隽得不得了。
看到他还在的那个瞬间,她的眼泪忽然就从眼眶流下。
他看着那个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小声啜泣的姑娘,忽而有了一些慌乱。
他走到她跟前,将围巾取下,围在她的脖间。
温热的体温瞬间包围了她,她将脸埋进围巾,小声说道:“你别看”
“嗯”
他的声音低沉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
他轻轻站在她身边,替她遮挡斜风细雪。
就在她以为安静下去的时候,他平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这句话,她还是抬起了头。
月辉洒落在他眉间,黑色的眼眸没有清冷,只有如同银河般的明暗。
“你不要可怜我”她有些难堪的说着
“嗯”他应着
她又一次重复:“我说了,你不要可怜我”
这一回,他低头看她,认真的问她:“你哪里有需要可怜的地方?”
她停声
寒风里,他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宋小姐,你很好,没有需要我可怜的地方,所以我不会可怜你。”
“可以请你转过去吗?”
她有些微哑的问着,他很快的转了去过。
可能蹲得太久了,她的腿有些麻,地面滑,也不太能站起来。
她收了手中的伞,借着伞骨站了起来。
“可以了”
等到白居檀再次转身看到她,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
她不在说话,继续向前走去,而他就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为什么跟着我?”她停下,看着风雪将他的发丝染湿。
“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温文她将手握紧,藏进口袋,如同默认一般向前走去。
窸窸窣窣,是她和他一前一后踏在雪上的声音。
雪花渐渐落在她和他的头发、睫毛。
“你今天为什么会在咖啡店这里?”她忽然开口其实他不是一定要回答,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的戒心,“下雪了,我想来咖啡店看看,看看那棵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