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他携来的不是别的,都是近日来无辜被吞食的生魂户籍。起初只有寥寥数人,手下人便不怎么上心。
渐渐地被吞的人多了,有几个还是坊主手下得力干将,他之前隐瞒不报的罪便再也掩饰不了。不知一会将会面临怎样一番暴风骤雨。
若说长乐坊主喜乐无常,外人指定不信。大管事跟了坊主这么久,却也说不清楚。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要发火。受了罚求饶要开杀人,得了赏开心也要杀人。
那些成心讨好的要杀,过分惧怕他的也要杀。
大管事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可能跟自己脑子转得慢不无关系。正好躲过了坊主的一应禁忌。
那些户籍名册长乐坊主已经看了好半晌,愣是一言不发。有眼里见的管事早事无巨细汇报清楚了,大管事却偏偏跟只木桩似地杵着,不问他便不答。
“说说吧。”
直到得了应允,大管事这才悠悠地说:“那恶鬼四处犯事,唯我长乐一坊影响最盛。甚至波及到我们的人。不过据探子来报,安宁坊主手下有动作,似是有意要铲除这只恶鬼。”
长乐坊主倒也不恼,只交待道:“既然那老匹夫要插手,就让他去管。叫底下人别轻举妄动。”旋即话锋一转,“若是阿福此时早已趴在我脚边求饶了。”
阿福正是上一任府中管事,正好死在自己主子长乐坊主手上。他就是那种一犯错便要求饶的主。此时长乐坊主提及上任管事,摆明已经知道这大管事知情不报的事了。
大管事心中一噔,又瞬间敛了心神,从容不迫地跪下,答:“所以他死了。”
“哦,怎么说?”
“阿福求饶是因为惧怕,却不是惧怕主子而是畏死。主子不让下属开口,下属们不能开口。可是阿福竟因为惧死违背主子之命,这般惧死胜于敬畏主子,是以该死。”
听他如是说,长乐坊主募地笑起来。整个人心情大好的样子,遂扬声道:“好,赏!”大管事应了句是,便退到一旁。
良久,长乐坊主才道,“出去吧。”
行出约百十步距离,大管事才停下脚步,他大口喘气。一脸惊魂未定。若是刚刚他随口称谢,这会怕是已成飞灰了。
那只连长乐坊主都不想管的恶鬼如一颗落了土的种子,准备在长乐坊东市附近扎根了。
不是因为东市繁华,人口众多。湍鹤或者叫他浑天罗王纯粹是被一股难以抗拒的气息吸引到这里的。这里似乎有一只阴日阴时诞下的妖灵出没。
这妖灵乃是一只地精,晚上出门去酒肆打杂,白天才回家休息。如此,湍鹤便不能选择在夜深时候动手,白天又要选择周围邻里都不在的空挡。也只有阴日阴时的灵物才能让他有如此耐性。
小地精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恶鬼盯上,与此同时,另一波势力也在每天监视他的行动。
是夜,酒楼正是人声鼎沸之时,客人格外多,地精生了四五条幻肢都有些忙不过来。正当他要给前厅客人上酒的时候整个身体却被一只大手捞起来,原来是个醉得不辨东西的客人。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给客人斟几杯酒陪个笑脸也就过去了。可这位却像是来故意找茬,拉着拽着非不让他走。地精也走不了,这人用法术将自己整个禁锢住了。
地精遂陪着那位客人直坐到天光大亮,早已累得哈欠连连。他见客人终于睡熟,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这才疾步朝家走去。
刚进院,便见自己精心伺弄的藤萝花架散了一地,一抬眼,连房门都是大敞四开,桌椅板凳掀翻在地,俨然经历一场激战的样子。
地精先是一头雾水,硬撑着往里屋走了几步,见好端端一台罗汉床竟被拆成一地烂木板,顿时一个屁蹲跌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早上去大狱打一头,林西贝忙不迭地要往家赶。溯渊一把揪住她后脖领,“今日勿要上街乱跑。”林西贝不为所动,“谁要上街,我回家。”
溯渊还是不肯,林西贝冲他呵呵笑,口中迅疾念咒。只听当一声响,河灵就被罩在牵弦灯变换的大钟之下。林西贝朝他扬扬手,飞也似地跑走。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迷离是我编的,不是真的,别怕啊各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到家,林西贝见屋里只有顾非沅与亮亮两个。
“产婆呢?”
林西贝俯身抚了抚亮亮的毛脑袋。
“走了。”
顾非沅淡淡回。他此时已不能半躺着,只靠在一张带扶手的靠背椅上休息。
“走了?”
两日说的正是林西贝前些日子给他找的产婆,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
先是经人介绍找了个给讯鸟接生的,迅鸟是雄性繁育后代,不过顾非沅一听教他的都是抱蛋技巧,几乎是将产婆砸出了大门。后来林西贝才找到这位专为神兽尔孚接生的产婆,上了门千求万求人家才同意来的。
她花了重金才将人留下来,这会儿怎么说走就走了?
见林西贝急了,亮亮一口衔了她裤腿,视线往下,落在毛团子肚皮上。小东西爪子放在肚皮上,用力挣扎着。表情痛苦,却又分明是演出来的。
这下懂了。
“你就说回去接生去了,多说几个字都懒得。”
顾非沅挺着肚子看她,深吸口气,那肚子整个都颤起来。这下林西贝跟踩了尾巴一样,飞窜过去,静静贴上他的肚子,“错了错了,是我着急了,宝宝别生气。”
不知是天气还是什么,顾非沅这两天总感觉有些莫名烦躁。怒意可谓一点就着,此刻被她这么贴着,他心中躁意也消了不少。
亮亮见那一家三口就这么互相贴着挤着,自己也凑了上去。在林西贝脚边蜷成一团,舒展了一身的绒毛。
岁月静好还没享受够,顾非沅整个人募地一颤,腹中传来一股钻心地疼。清隽的侧脸有些狰狞。
“怎么了!肚子疼吗?”
顾非沅重重向后仰头,脖颈上青筋暴涨,“要,生了。”
要生了?
林西贝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产婆,该死的,产婆怎么偏偏这时候不在。她一手托住顾非沅后颈,一手与他十指交握。感觉到顾非沅浅浅的指甲直往自己肉里扎。
“亮亮……”话刚开头,就顿住。如果让亮亮去找产婆来,时间是个问题。等那千年灵龟赶过来,顾非沅会疼死的。
眼泪滑进嘴里,又苦又涩,思路却清楚了不少。
男人没有产道,肯定不是寻常的方式生产。先前她问过产婆,但凡灵物,繁衍后代时多为聚气而生。也就是说灵物孕育的并不是□□凡胎,而是灵力。灵力泻出后聚合而成新的灵体。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大出血的情况发生。
顾非沅刚从剧痛中恢复了一点意识,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我在,我在。你会没事的。我在。”他的额角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先是一个点而后是一片,有一缕湿糯从脸上缓缓划过。
痛意如密集的鼓点,一阵阵袭来。顾非沅嘴里被塞了一条毛巾,发力时候齿关的酸麻缓解了不少。他听见林西贝的声音,“现在我教你怎么深呼吸,深深吸进去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疼就抓紧我。”
巨大的痛楚让顾非沅此刻化为一张绷紧的弦,浑身上下都蓄满了力量。除了腹部,感受最明显就是掌心。林西贝被他抓在掌心的手可能已经变形了吧。
不止顾非沅,林西贝牙关也咬得死紧。她溺在痛的深海里浮不上来,可是顾非沅需要她,她必须坚持下去。
两人都太过专注,所以不曾觉察,一缕烟气正袅袅在半空中聚集,那烟气薄薄地聚了一层,如浮光掠影一般。
可是有人却觉察了。远隔着重重街巷,这缕几不可见的气息竟被那个最不该出现的人闻到了。
就是这个气息,沉寂百年,他终于等到了。
湍鹤一个闪身,短暂地甩开身后追兵,利箭一般顺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射去。他双目血红,干脆舍了皮囊,化出原形来。黑雾如巨大的帷幕倾覆而下,遮蔽了半条街道的天光。
但只一瞬,黑雾便化作一股劲风,从无数惊慌的路人眼巴前溜走。
“是魑魅!”
“都城内怎会有魑魅?”
“赶紧报告巡街使啊!”
……
刚刚跟丢目标的鬼吏长转身对一名属下说:“快去通报总教头,魅怪在长街附近跟丢了。”属下闪身而去,他又对剩下几名鬼吏道:“分头找。”
屋内,顾非沅已经疼晕过去。林西贝慌忙撩起衣摆去检查他股根,见没什么异样。又折返抚上他腹部,发现这处竟小了一些。
她天天抚着顾非沅肚子睡觉,大了还是小了,她比谁都清楚,绝计不会弄错。
在亮亮的叫声提醒下,她才想起抬头。果然见到一层聚拢的雾气,丝丝袅袅,如游云般浮动着。
“宝宝?”
那层雾气猛地一动,林西贝几乎立时就肯定,这就是日日陪伴她的宝宝。
顾非沅不能睡,她俯下身去唤顾非沅的名字,“顾非沅,我看见宝宝了。你醒醒,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林西贝见叫不醒他,便去掐他人中和虎口,可她掐得关节都发酸,顾非沅还是没半点反应。她绞尽脑汁想,有什么能刺激他。忽然灵光一现,这人不是最怕她挨着他吗?
贴在耳边恶狠狠地威胁,“你再不醒,我就亲你。我说真的。”
没用。
林西贝不放弃,“我早就想亲你。你,你看起来很好亲。你醒不醒?”
“我贴上了,我……”
顾非沅眼皮刚掀开一道缝,就见林西贝整张脸几乎贴在自己面前。
“不许。”
这一开口,两片唇瓣正好撞在一起。一瞬间,两人都定住,谁都动不了分毫。
“呜呜,嘶嘶,呜哇”
亮亮毫无预料地示警打破了两人周遭凝固的空气。
毛团子浑身绒毛根根竖立,对着院门口一个劲龇牙,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林西贝将掌心覆在顾非沅唇上,对着他耳语,“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说完,不待他反应过来,便重新将那卷毛巾塞回他口中。
袖口处空空如也,才想起牵弦灯还罩在溯渊身上。
林西贝一动,亮亮也紧跟上前。她的背影在门口一闪即逝,顾非沅心里倏然塌了一角,空落落的。一丝恐慌潮水般漫上心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进到院中,林西贝回身扣住门栓。她可能不会想到如果真是那只恶鬼闯入,区区门栓能挡得住什么。于她而言,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院墙之内,一团黑雾自上而下,稳稳落到林西贝面前。这种形态她见过,鬼市的那个掌柜。
不想对方却先一步认出她来。可是音调变得更幽暗低沉。
“是你”
黑雾中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火光一样上下微微起伏。眼角高高翘起,看样子像是在笑。
“原来,我要找的一直藏在眼皮底下。”
话音刚落。黑雾瞬间暴涨开来,凶猛地冲向林西贝。裹挟的一缕劲风打在脸上,她只能抬手遮挡。
没有牵弦灯,她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忽然一缕火光照亮了她的眼,也阻拦了黑雾前进的攻势。亮亮再一次挡在林西贝身前。嗓子眼射出一道灿若烈火的光柱来。
对了,这魑妖最是怕火。
林西贝胸口那颗心在跌入悬崖的前一秒被生生拽了回来。
“你既为阴司衙门办事,应该知道犯下此等罪行会有什么后果。要是就此收手,我可以替你求情。”林西贝见时间难得,准备却说恶鬼放弃。
团团冥火与阴冷刺骨的黑雾在空中交汇,两股力量斗得不分伯仲。亮亮已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已经看出是在勉力支撑了。可是那恶鬼分明应对得游刃有余。
“求饶?你说的是哪个倒霉鬼。本王还从没求过饶。”
林西贝瞬间慌了神,难怪刚刚她觉得有哪里不对,魑妖哪里有这么高深的道行。听他如此说,纵是自己再不愿也必须相信,这只连日来到处吞人的恶鬼就是浑天罗王。
在黑雾的裹挟下火球越来越小,亮亮也连连后退,尾巴重重垂下来,四肢颤抖着,已近脱力边缘。
趁着毛团子喘息的空档,浑天罗王甩出一道罡风,直将亮亮掀到了院墙墙根下。
噗通。
毛团子被拍在墙砖上,发出阵阵哀嚎,想必受伤不轻。林西贝本能地想冲过去,但是想到屋里的顾非沅,死咬住后槽牙,硬是没挪动半分,她的十根脚指紧紧缩着,指尖快戳进地里。
见最大的威胁已除,浑天罗王现出原本的样貌来。人身兽首,小山一样驻立在林西贝面前,那双眼闪动着邪恶残忍的光,带着死亡的温度紧紧缠住林西贝。
旋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倾轧过来。林西贝像是被卷入飓风中的落叶,根本逃脱不了。
巨力将她重重拍得后退几步,周身像是被拖入车毂之下活活碾过,骨植寸寸断裂,满腔脏器都被绞成了碎肉。
她再也站立不住,直直跪倒下去。
浑天罗王看也不看,黑袍一甩,林西贝整个人便如挡路的石子一般被踢开。
至此,保护顾非沅和他腹中胎儿的便只剩下那道形同虚设的木板门。
林西贝出门后,顾非沅整个人如同浸入冰河中,疼痛只能让他更加清醒。悬在屋子半空的白雾一层漫过一层,他的痛意却丝毫未减半分。
在漫无边际的痛楚中,顾非沅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体内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自己的生命力也随着那股力量一丝一缕地被抽出。
饶是如此痛苦,顾非沅也硬撑着一只胳膊让上半身保持半直立状态。耳中仔细辨别着门外的动静。就在亮亮发出哀嚎的时候,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断了。
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沟牙兽拥有多大战斗力,没人比顾非沅更清楚。连亮亮都抵挡不住的敌人,林西贝她……
果然,就在下一刻一股撕裂般的痛意自胸口炸裂开来,顾非沅像是被扔进了痛楚的海洋。除了痛,再没有别的感觉。
她果然抵挡不住。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缠绕。绝望、悲怆、哀伤如洪水般倾泻而下,饶是顾非沅如此能忍之人也禁不住大喊出声。
门外的浑天罗王笑了,听声音,屋里不过是只再普通不过的生魂而已。只要吞了他,就能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灵体。完成他千百年的夙愿!
“吼!”
一声巨响通天彻地。
一只混白巨兽横亘门板与浑天罗王之间。那兽眸中带火,耳朵和尾巴尖夜烛一样燃起熊熊烈焰。
林西贝眼前已是一片朦胧,但只凭听觉她也能知道那是亮亮。那只小毛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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