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贪婪呢,那头皎月般的银发已经覆了林西贝满身,照得这一方暗室熠熠生辉。
“得给宝宝起个名,你是他爹,你来想。”
顾非沅目光淡淡扫过正在享受换衣服务的儿子,落在林西贝脸上,“不知道。”
对顾非沅,林西贝很是头疼。这傲娇鬼自生了宝宝就变了,变得越发让人看不懂。她会受不了他投过来的目光,或者单是知道他正看着自己说话也会心慌气短。所以她会尽量不看他,或者在他说话的时候避开他的视线。
这种状态她很不喜欢。
借着拿衣服的间隙,林西贝扭过头,急匆匆地说:“要不就叫玉儿吧。皮肤白生生的跟块璞玉似的。”
“嗯。”他说,又补一句,“长得像我。”
这话猛地点醒之前林西贝扒他衣服的那一幕。她颤了一下,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上。
不能再待下去,林西贝鼓一口气把手里的衣服塞到顾非沅手上,“娃是你生的,你来。”说完,逃也似地跑出门去。
顾非沅看她惊得像是兔子一样的动作,心情大好。欣然接受了这项差事。他拉开袖口照着儿子比了比,没头没脑地开始往上套。
夜皎族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夫妻合伙带娃这种事,他觉得要是林西贝愿意,她来当这小子的爹,自己约莫也是乐意的。
林西贝循着墙根蹲下,一颗心不止不休地要往喉头蹦。她猛力拍了拍,竖起食指对自己说:“你发什么痴!对着个要离开的人,发什么痴!”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还是不放心,再一次推开房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就知道。
是怎样的突发奇想,好好一件上衣跟围嘴一样扣在宝宝身上。小小一双肉拳拳被袖子拢了个结实,许是束缚得紧了,正难耐地朝半空中挥舞挣扎。
林西贝嘴角有些抽搐,快步凑上去,把孩子从那团束缚中救出来。她不说话,只是埋头做着事。
顾非沅垂眼看着,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怕的就是她不说话。
她先将衣服脱下来,摊在摇篮边沿抻了抻,抚平了表面的褶皱。然后一手揽住宝宝,一手牵引着缓缓把衣服绕到他身后去。
一个人做这些有点吃力,特别是玉儿这小子眼下正兴奋着,屁股后面那只尾巴晃得厉害,好几次都将林西贝手里的衣服打到旁边去。
顾非沅双手向前探了探,想插手却没处可下手,尴尬地就那么僵在半空。这倒让林西贝小小地诧异一下,稍一思忖。主动开口道:“抱起来。”林西贝见那双修长僵硬的手空抓了两下,又不动了。开口催促:“快点抱。”
孩子他爹这才狠了心一把捞起正在张牙舞爪的亲儿子。抱是抱了,身子却远远向后避开,像是手里刚从泥塘里捞了一团淤泥。巴不得再躲远点。
不过玉儿这浑小子可就不那么善解人意了。本来就正闹腾着,这下突然离地的新奇感又给他亢奋的精力加了一把火。
不光是那条尾巴,肉乎乎的小身子也跟着摆起来,狠命地伸长藕臂去够他爹,够不到嘴里就咿咿呀呀直叫唤,晶莹的口水从柔嫩的牙床流出,漫过下巴,直接灌到脖子里去。
顾非沅忍住要丢开这恶心鬼的冲动,手臂拉得更开,皱眉冲林西贝喊:“林西贝,你快点。”
本来林西贝也想着早弄完早省心,一见到这一幕手下动作说什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怎么办,好有爱,好想笑!
看来玉儿还是想跟亲爹亲近的嘛。
她只假模假式地对着玉儿套衣服,却试了几次又放下,一边还不忘诉苦:“不行,他动太厉害了。套不上。”然后转过来拍顾非沅手臂,“你不能这么架着他啊,得反过来抱在怀里才行。”
这时候的顾非沅哪里得空分辨她是真的还是装的,既然接了亲生儿子这块烫手山芋更是丢不得了。眼下只能按她说的照做。
好在林西贝始终贴在他身侧,他的慌乱这才有了出口。她先是引领他坐在藤椅上,然后贴心地在膝头垫了块厚垫子,免得玉儿尿在他身上逼疯了他。她的手覆在他小手臂上,轻柔地往回拉,顾非沅的绷直的手肘也顺势回弯,与儿子的距离渐渐被拉近。
可是他目光还是无法从玉儿那片糯湿的下巴处挪开,求救似地冲林西贝嚷:“林西贝,下巴,下巴。”许是过分紧张,声音都有些颤。
顾非沅这样坐着,头顶刚好与林西贝胸口齐平,一听到这几分熟悉的语气,回忆一下漫过她心头。她捡回亮亮的第二天,他就是这样,傻乎乎又无计可施的向自己乱嚷嚷一通。
身体比理智更让人猝不及防。念头还没落下,林西贝就出手拥住了眼跟前的男人。
跟她一样震惊的,还有当事人顾非沅。
虽然只是一触即分,那短暂的暖意也足够他确认她心底的声音了。林西贝尴尬地咳起来,掩饰一般絮絮叨叨着:“你就当,就当是亮亮。刚开始你不是也这样嫌弃亮亮的嘛。”
正趴在床上小憩的亮某耳朵尖霎时便竖起来,见不再有什么动静,才又将毛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大尾巴里。
许是顾非沅真的听进去了这干巴巴的劝慰,他竟真的收了手臂把玉儿放在自己膝头。虽然动作仍然僵硬生涩。林西贝见初有成效,赶忙乘胜追击,往那玉雕的手里塞了块帕子,“玉儿喜欢爹爹,爹爹给玉儿擦擦好不好啊?”
眼下她根本无法直视顾非沅,又没怂到要落荒而逃的地步,只好将聊天对象生生转换到正在流口水的浑小子身上。
顾非沅却明显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楞生生接了帕子,往儿子脸上一盖,兜头就开始擦。
突然,林西贝的手覆上来,急匆匆抓住他的手指,牵着拉开,“你干嘛呢!”可是他已经听不清她说什么,所有感官只集中在头和手两个部位。她牵引着自己的手在动,即兴挥毫一样,舞了几个来回。
怀里那浑小子又开始扭,此时只能机械动作的顾非沅是指望不上,还得林西贝出手镇压。
直到她的手离开他的,顾非沅才短暂回神,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便暗戳戳扯了一把浑小子的尾巴,顿时天下太平。
这动静自然不能让她觉察,他拿衣袖遮得严严实实。
眼看着要升天的霸王一秒入睡,林西贝整个人都呆了。心里担忧,便俯下身去看,见唇红齿白的浑小子睡出了鼻涕泡,这才放了心。
余光瞥见什么东西靠了过来,正扭头去看,温润的触感在额心轻轻一点。直到微凉的发丝荡到她脖颈处,林西贝才愕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准备躲的时候,后颈处已压下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眼看着顾非沅那张精致过分的脸一点点滑下来,感觉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眉眼,鼻尖,然后停在最后一处……
这不行!
她整个人奋力想要站起,但这样蹲身受缚的状态使不了力。她正想用双手撑住自己站起来,却想起顾非沅膝头睡着的玉儿。
也就在这分神的一瞬间,她被他捉住。分毫不差。
若说耐心,以前的顾非沅是不曾有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耐心好的出奇。
不知道这位夜皎王族在哪里偷学了独属小动物的捕猎本领,它们总是先在家猎物门口试探,为了引猎物出来更是极尽引诱之能事。加上极有耐心,在门口兜兜转转也不会停歇。
直到猎物再也按捺不住准备逃离。终于,这厢猎物刚冒出头,便闪电一般出手,干脆利落,吃干抹尽。
第一百三十章
林西贝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准确来讲,她连怎么开始的都不知道。
如果她与顾非沅只是初识,可能会当做一场梦境罢了。可是这个人这些日子却又实实在在睡在她枕边。他还产下等同自己亲生一样的玉儿。
一切都在提醒她,她与他目前是两口子,这不争的事实。
那一吻代表什么?
心动,习惯,还是喜欢……
没人教过林西贝这种令人忐忑心慌又暗暗窃喜的情结叫喜欢。至少她早逝的妈和放任自流的爸都不曾告诉过她。爷爷奶奶赠予她的爱是平和无私的,她便将承袭的这份爱复刻到玉儿身上。
唯独顾非沅,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唯有回避。反观顾非沅,这几天,他是越发喜欢跟儿子一起度过亲子时光了,前提是玉儿身边得有个林西贝在。
估计林西贝没听过且退且战这句话,若是她对顾非沅这一系列亲密接触无动于衷,恐怕夜皎王族心里那团火也不会烧得这么旺。回避好歹是种反应,而且她反应得有些强烈过头了。
玉儿是个极其好动的宝宝,这点跟他爹顾非沅截然相反。还是个团子的时候就喜欢追着溯渊玩,之后也是一看到溯渊来了就激动得手舞足蹈。
溯渊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事觉得好玩他就做了,不管有什么后果。这心态放在逗孩子上也是一样。他偏偏喜欢在玉儿摇篮前晃荡,时而停在玉儿脑袋上方,时而又挨一下他的小肉拳头明目张胆地招惹。
躺在摇篮里的玉儿左翻右滚,急切切想要站起来捉住那只捣乱的手。可是肉乎乎的手脚根本使不上力,只能把一根尾巴拍得山响。被逗弄了几次没抓到,气得咿咿呀呀地叫。一双晶莹的眼直盯着林西贝看。
而林西贝对玉儿的要求几乎没有不应的。除了这些日子下来培养出来的感情基础外,还有几分原因是她在玉儿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有个避自己如蛇蝎的亲爹。
她拒绝不了。
一把捞起玉儿,掂了掂,感觉明显重了不少。林西贝托着玉儿肉乎乎的小屁股去捉溯渊,可河灵的速度哪是她们能比得上的。一个闪身,忽而又绕到身后去了。
于是前面跑后面追,乐得溯渊和玉儿哈哈大笑。却把林西贝累得像只老狗一样乱喘一气。就在换气的的功夫,吱呀一声响。进来一道纤长人影来。
顾非沅刚从前厅回来,广道每次过来,他们便会去前厅议一会事。林西贝就趁着这个空去找玉儿玩,等他进来带娃时就寻个借口溜了,两个人基本说不上话。
可是这会儿累得半死的人没工夫管那些,她只觉得溯渊那嚣张的样子很碍眼。方才她几乎是边跑边求饶:溯渊你慢点,溯渊你别搞。可那家伙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见顾非沅来了,林西贝眸中顿时燃起两簇复仇的火焰,只把玉儿往他怀里一塞,近乎告状似的:“追上溯渊,看他怎么嚣张。”
顾非沅心里一震。对他自己,林西贝鲜少提什么要求。她独立惯了,遇事都靠自己。忽然露出这么一副急切需要他的样子,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格外心动。
此刻悬停在房梁边上的溯渊见久没动静,冷不丁回头看一眼,正好与门口顾非沅眼神对上。那位世子爷抱着小娃,周身一派雍容之气。
可他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携着重压一般的凉意兜头灌下,那力道似有千钧,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只想离开。
顾非沅接过玉儿,任那小子一条尾巴撒欢似地照着自己胳膊拍,周身灵力涌动,一个闪身便腾空而起,快似一道虚影。
玉儿兴奋地大笑,空牙床又一次兜不住口水,晶莹的银丝滴滴答答地落在亲爹袖面上。可顾非沅丝毫不为所动,双目只锁住前面腾挪个不停的溯渊,眼底是坚定和从容。
林西贝只看到两道残影飞速在眼前掠过,忽而上忽而下,直看得她眼花。
很快,那两道影子似乎又合为一体,直到画面整个定住。是顾非沅停在空中,怀里揽着玉儿,浑小子肉乎乎的小手正攥着溯渊的一只小指,倒霉的河灵倒垂在半空,只顾着挣扎不休。
“放开我,小子。我再说一次!”
向来爱占嘴上便宜的溯渊连被人捉了短处都拒不求饶,这幅模样不禁让地上那个着急复仇的人更牙痒了几分。林西贝对着玉儿喊:“儿子,给我使劲攥,看他老不老实。”
小魔王似是听懂了,露出天真的笑,手下却毫不留情。上下左右七颠八倒,把个河灵抖得生无可恋,呜呜哇哇地乱嚎一通。看得林西贝放声大笑。
玉儿瞥一眼亲爹,顾非沅那双寒眸也看过来,似乎满是赞许。玉儿更开心了,改为两只手攥住河灵,一起摇。
河灵眼冒金星,口里骂个不停:
“天杀的贼夫妻,没好果子吃。”
“小混蛋,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
“林西贝,快放我下来!”
“林西贝,我错了。”
见溯渊终于松了口,林西贝也笑够了,忙招招手,“玉儿,下来吧。”这时,坐在亲爹怀里的玉儿也回应似地伸出藕臂求抱,顾非沅才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地。
玉儿玩够了,丢破布娃娃一样把溯渊丢进摇篮里,咿咿呀呀要林西贝抱。林西贝也伸出手回应,却见臭小子下巴反光,口水不仅糯湿了一大片前襟,还沾了顾非沅一整个袖口,便忙扯了棉巾来清理。
她知道顾非沅向来爱干净,欲托了小娃自己抱,便垂了眼对他说:“玉儿给我,这身衣服你换了吧。”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松手,只淡淡道:“帮我擦擦。”
林西贝只得将棉巾翻了面给他擦,玉儿见林西贝不理自己,呜呜哇哇地抗议着,又开始变着花样捣乱。一会抓头发,一会揪衣领,一刻也不得闲。
可林西贝此刻心里又急又乱,只想着早点溜,再顾不上玉儿那小捣蛋。无法,局面只得由亲爹抽了另一只手来镇压。顾非沅等得就是这一刻。
玉儿的命门在尾巴,只要顾非沅一揪那处,浑小子必定一梦好眠。可他偏不,就拿手逗弄,张牙舞爪地跟小拳头玩。
正因如此,纤长的手臂便可弯成个弧形,好顺势将身前的林西贝揽在怀里。
多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夜,林西贝携了玉儿回屋,已是困得呵欠连天。她习惯靠着这小肉团子睡,为了方便就宿在客房。夜里寒凉她下意识将被褥裹得紧了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摸。
玉儿不见了?
趿了鞋子欲出门找,在门缝里瞅到什么。房门正对着院子,凑近了看,是顾非沅带着玉儿在吸收月华。
林西贝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顾非沅单手扶着摇篮边沿,时不时轻晃两下,然后松手低头捣鼓一阵。看了一会,还挺有节奏感的,甚至可以说机械到有些僵硬。
可那是顾非沅,单这一点就足以颠覆林西贝全部认知了。
透过狭窄的门缝,林西贝只能看清顾非沅的半个侧面。他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着,手里的东西她却实在看不清。
猛然见他身影定住,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吓得林西贝赶紧把门阖上,整个人背靠门板站着,胸膛里那颗心疯了似地跳。
院中的顾非沅忽地往客房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在那扇门板上定了良久,直到手上的绦子绾出最后一个结。
他攥着那只丝结,上上下下地逗弄着摇篮里的玉儿。丝结尾巴灵鱼似地从肉乎乎的指尖掠过,混小子贪心地去够更多。可亲爹存了心要逗弄他,偏不要他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