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她这一顿,溯渊不干了,“干嘛呢你。”立刻又调转方向,冲小乞儿嚷:“你小子还敢瞪我,吃我一拳。”
说着就蹦到那小鬼头上,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林西贝见溯渊又开始发疯了,正欲上前制止,却被那小鬼反将一口冥河水喷了满头满脸,冻得激出了一串喷嚏。
“哈哈哈哈,让你好管闲事。”好事鬼溯渊这下有了笑料,幸灾乐祸起来,顿时戾气消了大半。
林西贝抹干了脸上的水,倒是不怎么气那小乞儿,反而很想把溯渊抓来胖揍一顿。但论速度,她毫无胜算。
瞅准溯渊得意忘形的空当,林西贝抄起手边钓竿一个横抽,直直将他打落在地。后者一阵哇哇乱叫,一连几次跳起反扑都被林西贝拿钓竿给挡了回去。
只顾着内讧的两人你来我往,也分不出个高下,倒是把那小乞儿看得呵呵直乐。
溯渊好歹也是冥府登记造册的御灵,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他一跃而起,揪住小乞儿后领子就提了起来。那小子也是犟,在半空中也像蛮牛一样,挣扎个不休。
“让你笑,爷这就收了你!”说着招呼林西贝扯开束袋,没想到那小乞儿竟开口求了饶。少年特有嗓音清越柔和,带着几分无辜与狡黠:“我有个宝贝,你放了我,就给你。”
这话倒是给溯渊逗乐了,手上一松,乞儿扑通一下摔下了地。溯渊在他面前停驻,饶有兴致地问他:“什么宝贝,你倒是说说看。”
林西贝知道这疯子明显是看好戏的架势,分明是在等着那小乞儿出丑。但是看那小鬼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笃定,倒是勾得人有几分好奇。
见林西贝也有几分上心,那乞儿冲她招招手,待她走近,目光左右晃荡着:“可是我那宝贝只有一个,也不知道你们俩谁有资格拿了去。”
 
第二十章
 
好家伙,这根本是在挑拨离间了。好精明的小鬼,知道他俩不合,故意找茬呢。
溯渊哪会上他的当,他五指乍收,顺着那乞儿衣领口就钻了进去。河灵之体远比冥河水寒凉,激得那小鬼直抽冷气。
褴褛的衣衫下不住地起伏着,隐约能听见溯渊的声音:“我倒是好奇,你个乞儿身上还有能让我上眼的宝贝?”
他一边寻找,乞儿一边笑,也不知是被正被挠痒了还是在嘲讽:“真是蠢,既是宝贝,我怎么会带在身边,哈哈哈哈……”
林西贝看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河面,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将自己腰间束袋解下,寻了一枚鲷珠出来,放在乞儿眼前,循循善诱:“拿我的宝贝跟你换?”
乞儿瞳孔亮了一瞬,明显是有兴趣。霎时间却又笑着摇头,“不换。你这东西太小。”此时,遍寻无所获的溯渊从领口钻出,被林西贝隔着袖子拉住,生生拽了出来。
用钓线将乞儿简单捆了,林西贝带着溯渊躲到一边,已然是一致对外的态度。她压低声音:“我猜那小子的宝贝就在河里,不如你去看看?”
溯渊当然不信,老大不乐意:“榆木脑袋么你,就那么信他?这河里有几粒沙子我都清楚,去他么的什么宝贝。赶紧收了!浪费功夫。”
林西贝懒得跟他扯,顾自回到乞儿身边,蹲下身来俯在他耳边问:“你先告诉我宝贝在哪,我便放了你。”
乞儿瞥了溯渊一眼,对着她莞尔一笑:“你不错,比那只手强多了。放了我,告诉你藏宝地。”说完,林西贝当真埋头解起了钓线。
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一圈,溯渊连忙杀将过来,一掌推开林西贝,厉声斥:“你还真信他了?这小子就是个骗子。”
“我不是骗子!”乞儿怒吼着,脖颈上青筋浮现。他奋力地挣着,却始终挣不开那圈钓线。
林西贝被溯渊推出去老远,胸中气血一阵翻涌,眼前一阵阵地发花。这疯子真是自己人也不放过。恍惚中听见那边还在争执。
“你一新到游魂能有什么宝贝?当爷傻吗,骗子!”
“我不是骗子!那宝贝就在河中心。”
争吵声戛然而止,林西贝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着溯渊噗通一声坠入河里。他还给她留了句话:看好他。
折腾好一阵,没想到河灵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时候还是什么样。
别说宝贝,溯渊连鬼影子都没捞起来半个。这下林西贝再无反对的理由,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收了那满嘴谎话的乞儿。
“进去吧,骗子。过了桥,乖乖投胎去!”
强大的吸力之下,那乞儿身子不住地往下袋子底部坠,一双手却死死扒拉着束袋口,指头跟生根似的。任凭溯渊怎么掰,也动不了分毫。
溯渊本事再大,拢共只有一只手,免不了要林西贝帮忙。
纵使不愿,她也只能照做,只听乞儿旷远的一声唤:“我不投胎,死也不再做那讨人嫌的乞儿。绝不!”
林西贝愣住了,恍惚想起好像也有这么个小女孩,宁远躲在家里挨打也不肯上学,只因为不愿被同学嘲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要不……”她话还没出口,就被溯渊蛮横地打断:“还想求情?这小骗子怨气已经涤荡干净,下辈子他想当乞丐还当不了呢!”
“我不是骗子!河中央真的有宝贝,会发光。”
“屁!就特么个破陶笛,还想框我?”
“陶笛就是宝贝。真的!”
……
林西贝想不到,这巴掌大小的陶笛竟会是个宝贝。但看溯渊那架势,看来那乞儿真没说谎。但这玩意好歹是冥河里捞出来的,纵使隔着一层衣物,这么捧着也冻得人发颤。
受不了了,林西贝将陶笛往马扎上一送,不住地往手心里哈热气。溯渊白了她一眼:“矫情。”
真想新仇旧恨跟他一并算,林西贝咬咬牙,还是忍住了。眼看着溯渊神叨叨地绕着那只陶笛转悠,自言自语:“找了这么久,没想到它在这……”
“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牵弦灯。”
广道的那盏牵弦灯。
当年溯渊将冻成冰块的广道救回来之后,就从弥桓口中听说了引路人这回事。
弥桓说从未见过有引路人用这样决绝的寻死之法,也从未见过丢了牵弦灯也毫不在意的引路人。
广道没了灯,再上不了蹉跎桥。也无法继续修行。他倒是呵呵一笑,说自己求之不得。
寒症犯了,受不得河风,索性什么都不干,闭起关来。所幸有溯渊照看着,上头没降什么责罚。
日子一长,溯渊眼看着他话也一天比一天少,怕是哪天真就化作河畔一阵卷地风,随水波去了。
此后,溯渊找起了灯。几乎翻遍河底的每一寸沙地,一点点地搜索。生于斯长于斯的河灵,第一次惊叹起冥河的浩大。
不知找了几十年,依然杳无音讯。
河灵此时的心情怎么形容?无数次地路过,却在眼皮底下又无数次地错过。
除了铺天盖地的欣喜,还有一丝愤恨。
“你不是不信他吗,怎么又……”
林西贝的话,让溯渊恍然回神。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生魂皆有怨力,乃是生前怨气所化。有胆子投河,怨力自不会少。可刚刚我查看那乞儿周身气息纯净,便知道定是被什么炼化了。只是一时没想到,是牵弦灯。”
牵弦灯能将怨力净化成纯净的念力。引路人称之为炼化,怨力越强,耗时越久,对修为就越有裨益。
引路人若没有灵体,便仅凭一盏灯修行。反观生魂,残存的怨力越少,投胎后越是福泽深厚。这是喝过孟婆汤,也涤荡不了的命数。
“那这是什么?”林西贝指着陶笛口的一块莹白矿石问他。溯渊只瞥了一眼,颇为不耐:“你不会连灵石都不认识!”
灵石……
林西贝快要跳起来,兴奋地都变了调:“这牵弦灯还能结灵石?”溯渊憋不住了,五指合十给了她脑门一下,“笨吧,灵石就是炼化怨气聚集而成的!”
“将他收了,带给弥桓吧。”
 
第二十一章
 
溯渊吩咐林西贝,声音已是疲累至极。林西贝起身,兴奋劲一下散了个七七八八,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跟乞儿解释。
抖擞抖擞袋口,林西贝示意自己回来了。此时乞儿的声音有些欣喜,忙不迭地问:“找到啦?快放了我。你答应过的。”
她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歉。
“我不能放你。但是我能保证你下辈子不再投胎作乞丐。”她望着远处,像是透过空气看见了什么。
“你会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有爹娘和兄弟。家中三两亩薄田,父亲耕种,母亲缫丝。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不,或许更好。你家境殷实,天资聪颖。有严父慈母,谆谆教诲。某天状元及第也未可知……”
她说得很急,而后声音哑下去。神情黯然,“你信我吗?”
良久,束袋里传来一声,我信。
少年带着哭音,轻声抽噎着:“我不要什么状元及第,有爹娘,有一口饭吃就够了。你说的真好,我信你。”
收了乞儿,系了束袋。心情仍不平静,林西贝有些羡慕那目光如刀的少年了。
扭头去寻溯渊,他竟一直守着那陶笛。既然陶笛就是牵弦灯,那借来一用也不是不行。
“哎,如果不是我,你能找到……”话未说完,溯渊不知又发了什么疯,忽然五指一拢,挟住陶笛便飞驰而去。
林西贝也顾不了许多,跟着溯渊一路狂奔。
近来林宅里不大平静。确切地说是亮亮这只毛团子不怎么消停。一大早就拖着毛尾巴出门去了,不一会便从门缝里溜回来。
小爪子扒拉着土炕沿正欲往床上爬,却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拦住,那手指顺着往对面那卷铺盖一带。亮亮便蔫头耷脑地挪过去。
跟原身不同,林西贝没有整理床铺的习惯,从来都是掀铺盖下地,狗窝似的铺盖卷走时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亮亮收起趾间利爪,假惺惺地在罩子上蹭两下,又撒欢似地往顾非沅这头奔。
小东西耳朵尖荧光闪闪,毛尾巴也高高竖起。那模样像是在说:你快看快看,我已经把脚脚蹭干净了。
毛脑袋沿着顾非沅手边蹭,有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架势。被它实在磨得烦了,顾非沅才伸出手来在它脑瓜顶上囫囵摸一圈了事,“东西放下了?”亮亮点头。
顾非沅又问:“没被发现?”亮亮吱吱叫两声,毛脑袋骄傲地高高扬起。
沟牙兽寻路和藏匿的本事可谓天生,当然不可能随便就让人给发现了。
看对面那老怪耳朵形似海螺,虽看不出她原身,但顾非沅知道她听力定然极好。便让不定时地指挥小东西去扒门。
顾非沅让亮亮时不时地带些石子和枯枝败叶去叨扰邻居,还美其名曰为还礼。
亮亮每每直接拿爪子挠门,等门开了放下东西两只前爪并拢略作个揖,扭头就走。碍于面子,老怪不便发火。次数多了,稍有风吹草动便不那么挂心。
顾非沅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从枕下摸出个物什,掌心大小的物件光亮圆滑,周边镂刻了云纹装饰。亮亮认出来,那是自家老大的铜镜。
小东西急吼吼地叫起来,被顾非沅嘘一声打断。铜镜已放在亮亮嘴边,顾非沅轻声吩咐:“叼着,正面对着房间,自己找安全的地方放。”
扭头看他一脸不容拒绝的容色,亮亮只好将那块林西贝心心念念的铜镜叼住。噗通一下跃下床铺,循着走惯了的路再次来到伽婆门口。要达到顾非沅的要求,还真要动一番脑筋不可。
作为幽冥涧的织吏,伽婆房里的大块空间都被正中央那架织机占据。房梁上千丝万缕缠的都是纱线,纵横穿插,宛若天罗地网。
房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只有织机顶端放着一颗鲷珠,幽幽地放着光。亮亮轻盈地在纱线间跳跃,借着织机吱吱嘎嘎的响声倒腾着小碎步,没露出一丝马脚。
在正对主梁的位置,正好有一处空当。亮亮拿牙齐整整啃出一道凹槽,将铜镜嵌到槽里,镜面正好照着下方的织机。
彼时伽婆正驭着梭子编经织纬,四只手臂凌空穿梭,速度快得只剩残影。自然没注意那不甚起眼的几簇木屑。
架好铜镜,亮亮顺着侧梁往下爬,恍然见床铺上裹着个包袱,圆咕隆咚的小小一只,霎时好奇起来。
趁着伽婆不注意,竟然一猛子窜到床上,小爪子扒开包袱就要去看。
织机声突然停下,随即射来伽婆电一样的眼神。那目光仿佛淬了毒,定定地停在土炕根部的转角处。在亮亮那毛团子藏身的地方。
空气愈发安静,周围只有伽婆沙沙的脚步声。墙面上映出伽婆黢黑的身影,四肢招摇地展开,不仅大得骇人,甚至有些狰狞可怖了。
亮亮是真的怕了,紧紧贴着炕壁上。尾巴尖止不住地发颤。
情急之下小东西猛地一回头,见墙根处有个大大的豁口,情急之中也不做他想,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一双爪子死命地刨,土墙发出噌噌的哀嚎。
异动一起,伽婆几乎是立时赶了过来。万幸不是冲着墙根,而是床上的那团包袱。
她迅疾地将包袱揽入怀中,扒拉了两下确定它没什么异样后四下挲麽着,目光才落到墙根的豁口处。
豁口处只有一堆墙灰,再无他物。
又是噌噌两声,是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片刻后,亮亮的毛脑袋从缝隙里钻出来。满身都是土灰。一双豆豆眼愣愣地盯着伽婆。
许是被她狠厉目光给吓到,爪子捧着的一块小石头啪嗒一下落下来。而后滋溜一声,没影了。
另一边的土墙内此时也不安宁。劫后余生的亮亮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真就跟只团子没两样。口里吱吱吱个不停。
顾非沅看着它蹦过来跳过去的模样,知道这小东西是真被吓着了。他伸手在林西贝那坨被面上拍打两下,有几分安抚意味。
 
第二十二章
 
毛团子乖乖跳上床,将身子整个盘起来,脑袋无力地耷拉着,鼻子不住地嗅着被面,嗅着嗅着,周身炸开的毛竟奇迹般地塌软下来,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这一幕看得顾非沅又是震撼又是恶心。那被面中间本就被烧掉了一块,不成什么模样。现在连周边完好的部分也都是黑黄的斑驳印记,更倒胃口了。
亮亮索性在被面上将刚刚的情形重演了一遍,一遭动作下来,罩面上全是一团团凌乱的爪印。顾非沅指着它的毛尾巴吩咐:“是什么样的包袱,再演一遍。”
听他这么说,毛团子只好将自己又蜷成一团,表示那包袱就有这么圆。而后全身的毛突然炸开,又变成一个球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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