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夜眼底的光亮一闪。
一只莽莽撞撞的萤火虫停上了他的指尖。
裴子夜视线错了一错,将这只莹亮的小虫抖开后复抬起眼来,方挑了下眉,叹声回答:“不瞒师姐,我这次,的确想争。”
他想争,争这个至高的位子,也想争高位赋予的权力。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守护住他心里的那个人。
那个,占据了他心里,此刻又落满他眼里的人。
他的师姐,离暮雪。
他在这次闭关的时候做了一个漫长又诡异的梦。
他梦到他在继任掌门候选者之间的比试中败给了大师兄,也成全了师姐和大师兄之间的情意。他梦到他在这之后离开玹瑛城去了戈壁浅滩,去了极北荒原,他梦到他在砭骨冰风中走了数十载,直到满头乌发退成了白,在雪后放晴的那日,他终于得见阳光,也终于破开心中迷障。
他梦到他带着一身的风霜回到玹瑛城去,本想亲手剪断红尘的那根线,自此以后便将拥抱大道。却在踏上故土的那一刻,看到线连接的另一头只剩下了一座荒芜枯朽的坟茔。
原来红尘里的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故去,音容笑貌成了回音。
而玹瑛城也有了新的掌门,他已被对方称作师叔。
故人皆不在了。
他以为他是来断红尘的,然而其实,前尘往事中早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裴子夜便是在这之后的那阵空洞的茫然里骤然得到突破,踏浪剑嗡鸣,钉入白水池中炸起了数丈水浪。若非木喻霖当时就在逍遥峰上,怕是整座山峰真得被淹了。
木喻霖急匆匆赶来,看到醒来的他急促地呼吸着,浑身遍布冷汗。
他的眼前还在天旋地转,只求助地拉住了木喻霖的衣袖,声音嘶哑地问他师尊:“师尊,师姐呢?师姐在哪儿?”那一刻,他的眼眶都是红的。
木喻霖皱眉指了指房门之外,让他听那惊天动地的山石炸裂的声音,然后问他怎么了。
裴子夜喘着粗气茫然听了许久,这才回神安下心来。
他合眼低了低头,平复下心情后回答:“做了个噩梦……”
是噩梦,仿佛将他前三十年所有的恐惧都叠加在了同一刻,仿佛将他的心血抽干,胸腔里只剩下了一座枯坟,带着身前身后千里荒凉,动一动便扬起漫天黄沙。
他深陷在红尘中了。他贪恋这份温度,不求解脱,也不得解脱。哪怕只是做了一个梦,他也惊慌到恨不得亲手杀了梦中那个因一时放弃而错过了一生的自己。
若早知一走就是永别,就算死乞白赖,就算遭人嫌,他也定然要留在师姐身边。
至少,他得告诉师姐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不枉费他在这红尘中沉溺一场。
只是幸好,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幸好目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以他决定去争了。
他到此时才恍然醒悟,若是他真心想要守护一个人的话,他便应该用自己的双臂给她撑起一片自由的天,而非天真地期盼他人能够如他所愿地给她幸福。
裴子夜看着离暮雪在他话音落后眉头轻蹙一记,看着她身后的万千流萤。
“无论师姐是否希望我争这掌门之位,我都不会再退让。”他道。
离暮雪沉声应了一声,抿着嘴角收回视线。
她提剑转身继续往前走,心道: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对手了。
终归是要有人竞争才算有趣。
如此也好。
第66章 逐鹿太虚(一) 天桥底下说书台,你值……
玹瑛城掌门离啸山三百五十岁大寿的请帖一月之内送至了修仙正道各个门派内, 一同被送过去的还有他将要卸下掌门之位,从下一辈弟子中挑选继任掌门的消息。
第一大派掌门人之位交替,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都是一桩大事。如同一块大石搅乱了平静的池面, 安静多年的修真界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各个门派的掌门人都带上贺礼领着弟子往玹瑛城而去, 一时间,四方群英汇聚,走陆路的走水路的,还有乘着法器在天上飞的, 普通老百姓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当场就是一声“哇!”,看得下巴都合不上。
这其中自然要数就在玹瑛城山脚下的青阳镇感受最为强烈。
玹瑛城虽为修真界第一大派, 但一来, 修仙门派跟凡尘人世之间有壁垒,都藏在深山密林断崖险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