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瑛城的各位长老, 会为了儿女情长这一点小事, 去责罚他们的名声煊赫的大弟子吗?毕竟个人名节这回事,只有女子才会在意,对身为男子的叶重北而言,那不过就是一场风流韵事而已, 不是吗……
离暮雪冷笑一声。
她回过头, 低眼瞥着柳依依,回答:“自然。”
叶重北和柳依依之间的这点事, 说的难听是“珠胎暗结”, 但换个说辞也可以是“佳偶天成”,本不至于闹得玹瑛城和合欢宗面子上都难看, 最多就是两大门派掌门人的女儿受了委屈,他们私下里有些怨气。但柳依依在羞愤难当的情况下自毁灵根,却将这一条算得上两全其美的路斩断得干干净净。
始乱终弃,负心薄幸,叶重北的人品暴露在那儿了,首先寒的就是从小将他视为半子的玹瑛城掌门离啸山的心。离啸山有多宝贝离暮雪这个女儿,有心人都看在眼里。原著中, 他将原主许配给了叶重北, 一来是原主心之所愿, 而来也是他看中叶重北表现出来的对原主的那份珍惜。
但如今,叶重北却亲手粉碎了这面假象。在认为宝贝女儿真心错付、自己识人不清的情况下,按照离啸山的脾气,估计他恨不得直接将叶重北废了修为逐出师门, 根本不可能开口保他。
再者,有花迎蕊为叶重北所伤在前,柳依依为他自毁灵根在后,合欢宗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她们是经过了多少代的努力才让宗门登上了如今的地位,自然更加爱惜她们的羽毛,也更加不允许门中弟子遭人轻贱。
世事有一就有二,哪怕柳依依在合欢宗内再不起眼,她到底还是合欢宗的人。若是今日她们忍了这番折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合欢宗所有的女弟子都是这般可以被人随意轻薄欺辱的?
离暮雪明白这一点,玹瑛城中的几个老头自然更加明白。所以他们为了给合欢宗一个交代,势必会从严从重处置叶重北,因为叶重北他不仅仅是玹瑛城弟子,他还是首徒,代表的是整个玹瑛城上下三千人的脸面。他就应该光风霁月没有污点,皑皑立于山巅,又怎么可以玷污女子清白后又将人抛弃,做出这等苟且又卑劣的事情来?
而离暮雪,哪怕用了百年前就禁止施行的换命法术,夺走了叶重北十年的修为,也只不过是在事态紧迫的时候施以大义的无奈之举,不仅替柳依依讨回了公道,还将玹瑛城从舆论的谴责中拯救了出来。在大是大非面前,这点小错误根本不值得拿来声讨。
失了修为之后又失了人心,叶重北想要再爬上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分析了利害关系种种之后,离暮雪才能斩钉截铁地告诉柳依依——叶重北遭到惩罚是个必然。
她才会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活下去,就可以看到叶重北一步一步地从云端掉落尘泥,可以任由他人践踏。
离暮雪将柳依依的玉笛交还给她:“那么此刻,你还想去死吗?”
柳依依看着被离暮雪拿在手中的那管青翠的玉笛。
半晌,她笑了,眼泪涌出,跟成串的珍珠一般掉落下来。
走投无路之下,自毁灵根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不仅是为了弥补她的罪过,同时也是为了保全合欢宗的名声。如果可以好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哪怕到了此刻,如果不是离暮雪告诉她,所有的责任不需要由她一人背负,她依然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慷慨赴死,只是为了在最后还能表现出她们合欢宗弟子尊严和名节不容侵犯。
但原来,她并不是非死不可的。她原来,有的选择。
离暮雪静静地等着柳依依将情绪发泄完,中途都没有出声。玉云琅也站在她身边,用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看着柳依依。
他又抬头望了望神情清冷的离暮雪,第一次觉得,其实他姐姐的心也是热的。
柳依依哭了许久才将眼泪止住。
离暮雪再次将手中玉笛往前递了一寸,语气缓和了一下,道:“把它收好吧。”
无论她之后会作何选择,回合欢宗也好,不回去也好,这都是她前半生存在过的证明。
柳依依伸手接过了玉笛的前端。可她最终却依旧没有将它收回来。
“我不会再回合欢宗了。”她轻轻叹了一声,“也回不去了。”
“我很感谢离师姐把我的命救回来,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不会再轻易地去寻死,可是我的存在,却也只会时刻提醒师门上下,曾出过一个我这样的耻辱。”
柳依依将笛子往离暮雪手里推了推,抬头向她望过来,柔声道:“所以,还是麻烦离师姐,帮我将它送回去吧,可以吗?”
离暮雪眼帘一低。
玉云琅问道:“那你不回合欢宗了,要去哪里呢?”
柳依依笑了下:“还不知道。但无论我今后身在何处,我依然会谨记师门多年教诲,好好地活着。”
“花迎蕊呢?”离暮雪问,“不跟她道个别么?”
柳依依的表情怔了一下。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不了吧。小蕊应该不想再见到我了,我也无颜面对她……”
“可以再麻烦离师姐一件事情吗?”柳依依道,指了指桌上的那包姜糖。“离师姐去合欢宗的时候,可以在山下的杏花糕点铺买一份姜糖带去给小蕊吗?她从小到大最喜欢吃那一家的姜糖,但是宗主管得严,她总是只能偷偷地吃。”
“本来我们说好,这次回去的时候要帮她装满芥子空间,这样就可以在山上慢慢吃,吃很久。但现在……”她叹了叹,笑笑,“算啦,离师姐还是不要买了。其实宗主说的对,小蕊太贪食,于修习终归不利。她的天赋极好,以后能走到很高的位子,确实不该因放纵本性而损了修行。”
“离师姐就帮我将笛子送回去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