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可说十拿九稳,但依眼下的线索来看,确是如此。”
郭宝宝点点头,“既然有了初步线索,咱家这便先回去禀报我们厂公了。”
“郭公公留步。”魏锦余拦下,随即指着窗外,“魏某仍有一事不解,想看公公可否看得明白。”
郭宝宝听他这语气不太对,心中打鼓,但还是跟着他来到窗口。
魏锦余指着房檐上的脚印,“那里留下几个脚印,看着大小与之前盗取麒麟镇纸的女贼倒是匹配,所以,在下有一大胆猜测,猜测那女贼不仅没有死,更是此杀人纵火案的凶犯。”
郭宝宝心肝一颤。
他在套我话?试探我?
不能露怯。
“是吗?在哪儿呢?”她假装探身出去寻找脚印。
魏锦余拿来蜡烛,“郭公公可要出去看看?”
“呃……”
不能出去万一他试我轻功呢?从背后推我一把什么的,我可防不住。
“那倒不用。这黑灯瞎火的,就咱家这腿脚,可比不上魏佥事,一个不留神摔下去,那不死也重伤了。还是小心点儿吧。再说,魏佥事说有脚印那就是有脚印,咱家何须多此一举再去看呢?,难不成,魏佥事还会骗咱家不成?”
郭宝宝目光不由得闪烁,生怕这家伙强迫她出去和那脚印比对,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不过那女贼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再次纵火呢?”
“依我推断,之前坠河者只是个替身,是那女贼的障眼法而已。”魏锦余说话时,锐利的目光直视郭宝宝,看得叫人浑身一阵阵发冷。
这家伙查案确实有一套,竟然看出来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他逼问,不然迟早露馅儿。我得反守为攻。
她抑制住紧张,故作平淡的一笑,“方才咱家还夸魏佥事聪明睿智,细致谨慎,如今看来,是咱家错看了。”
魏锦余还没开口,旁边唐振护主心切,“我们佥事是合理猜测,怎么就不睿智,不谨慎了?”
“先不说那女贼到底真死假死,就凭你说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人所为,你就,啧……”郭宝宝瘪嘴摇头没往下说。
即便不说,谁还看不懂?唐振当时就想辩驳,被魏锦余打断。“那么公公有何看法?”
“咱家不似魏佥事见多识广,像这种凶残之事,咱家以前就从未见过。别说杀人,就是看见有人被杀都得吓走半条命去。所以,杀人这种事,对于像我们这样普通人来说,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像这样一出手就十几条人命的,这绝对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才能干的出来的。相比之下,那个偷麒麟镇纸的人,可善良多了。即便是遇到对她穷追猛打的魏佥事,她本有机会杀了你,却没有动手。就凭这点,也足以看出,这两件案子绝不是一人所为。”
唐振撇着嘴,狠狠的道:“哼!她倒是没杀人,可她对我们头儿……”
魏锦余脸色一沉,唐振赶紧闭嘴。
郭宝宝瞅了瞅二人的神色,回忆起那晚的事,眼睛里顿时闪烁星光,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态笑道:“嗨 ,不就是给人剃了胡子嘛,这有什么的?你看看,刮了胡子,瞬间年轻好几十岁。而且,吃饭的时候还干净,省的喝个粥什么的,淋一胡子,粘不拉几的多脏,多恶心。”
魏锦余气得脸铁青,我那是多好的胡子,彰显男人魅力,居然被个太监说恶心。
岂有此理。
他本想把这话题岔过去,但唐振却嘴快又来了句,“她不光刮胡子,还,还……”
魏锦余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腾一下子由青便红,又变成枣红,“咳咳!”
当初魏锦余被女贼戏弄,因为被剃胡子在明面儿上,皇帝问起来他不能欺君只好坦白,但是关于“吻痕”,他是只字没提,也就只有他身边几个心腹之人知道,并没传开。但郭宝宝是这新闻的制造者,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
见魏锦余脸色红的发紫,顿时觉得解气又好笑。
“哟,她还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吗?我看魏佥事从头到脚完好无缺的,难不成……”她的眼神故意向他下半身游走。
“没有!”魏锦余和唐振异口同声,坚决否认。
“呵呵,咱家还没说什么呢,二位就这么一致,不愧是主仆,真是默契呀。”
“还是言归正传吧。”魏锦余沉着嗓子说了一句,半晌没憋出下文,被她这一搅和,他都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满脑子净是之前被戏耍的事。
第25章
见魏锦余胀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郭宝宝觉得好笑。这些古代人也太不经逗了。堂堂府军前卫,这么大的武将,随便说笑两句,就这样了。
再说,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唉,看来对付这家伙,我找到了诀窍。
她抿嘴看着天边的橙光,“天就快亮了,既然线索已经出来了,魏佥事还是尽快追查吧。早日将失物寻回,抓住凶手,才是正事。咱家还要回去向厂公复命,就不耽搁了。”
直到郭宝宝彻底离开万宝楼,唐振道:“头儿,方才为何不让她去屋檐上和那脚印做比对?”
魏锦余摇头道:“檐上脚印已经被夜风吹散,我方才不过是诈他罢了。”
唐振点头,“那小子看着倒也从容,应该与本案无关。”
“今晨从乾清宫出来,你我便去看过尸体,从尸体上的掌印看来,凶手身量并不矮小,所以,定然不是郭宝宝,我只是怀疑,他是之前的飞贼。”
“若是飞贼,这个好办啊,那不是个女贼嘛,咱们找机会去偷窥他换衣裳不就知道了。”
魏锦余脸色一沉,“非礼勿视,断不可做这种事。”
“那怎么办?女贼横不能自己招认了吧?”
“派人去东厂附近盯着,他若真是女子,早晚会露出马脚。”
唐振一听,咧了嘴,心说:头儿,那是东厂,你派谁去不会被发现呀?
* * *
傅筠山习惯卯时起床洗漱,这漱口水刚进嘴,门外郭宝宝“咣当”闯了进来,连喊带叫,“厂公!厂公!厂公!”
“咕噜。”
这口漱口水直接咽了。
白顺一瞧,心说厂公身边又要换人了。
“厂公……”
郭宝宝闯进门发现白顺也在,慌张闭了嘴,又看傅筠山还未穿外衣,手里端着漱口碗,面色阴沉沉的。
诶呦!
我怎么又忘了,这太监毛病的很。
没敲门就进,是不是又犯错了。
她陪笑的过去从他手里接了漱口碗,看里边是空的,便就到他口边,十分恭敬的等待傅筠山吐水。
“厂公……嘿嘿……”
傅筠山垂着阴沉的眼皮,随手一推,把这碍眼的碗推到一边,挥手示意白顺出去。
白顺躬着身子退出房间。
郭宝宝看了看被推开的碗,心下疑惑:漱口水,不吐了吗?
管他的,她把碗放到一旁。“厂公,小的有惊天大料要爆。”
傅筠山斜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嫌弃,“你这野猴子般的性子,连说话都叫人费解。惊天大料……”重复这几个字,他翻了个白眼,起身从旁边楠木雕花衣架上取了外衣,“说吧,万宝楼丢失之物,是不是《南山春景图》?”
“哇!厂公,您真是火眼金睛,料事如神啊。您怎么知道的?”郭宝宝惊讶又膜拜式的仰视。
傅筠山披上外衣,淡然道:“近几日,京城中到处传言,《南山春景图》中内藏乾坤,有的说是旷世宝藏图,有的说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有人分说就有人觊觎,咱家收到消息,暗市之中,已经有人悬赏收买了。咱家当初也是好奇,想取来瞧瞧,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
果然啊,果然那不是一件普通的绣品。
啧啧,早知道里边有宝藏图,有绝世秘籍,我就该早点下手啊。白白便宜了别人……
见她闷头不说话,只是眼珠滴溜溜乱转,傅筠山冷然道:“现如今,宫里宫外,三教九流,明面儿上的,暗地里的,各方势力的眼睛都盯着那东西呢。要想活命,就少打那它的主意。”
这太监,会读心术吧?居然看出我在想什么?
“呵,小的怎么会……,小的这不是琢磨着怎么尽快把那东西弄来,献给厂公嘛。”
傅筠山勾勾嘴,“咱家只喜欢独特的东西,那么多人抢,咱家反而没兴趣了。”
“哈?”郭宝宝愣了一下,转而舒展了眉头,“那这么说,厂公您不要那东西了?”
“嗯,不要了。”
“那厂公可以送我出宫啦?”郭宝宝掩饰不住的兴奋。
傅筠山瞥她一眼,“咱家只说对那东西没兴趣而已,并没有说,这案子就不用破了。也只有纵火的凶徒落网,你才能离开皇宫。”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郭宝宝蔫了,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只闷着头嘀嘀咕咕。
死太监,死太监,死太监……
傅筠山知道她嘀嘀咕咕的准不说自己什么好话,但也少有人敢当他面这么作妖的,倒觉得有趣。
他眼睛往天上一瓢,“你稍事休整,辰时以前,还是回混堂司去吧。”
哈?
即便不能出宫,那也是待在东厂好啊,至少那些小公公们看见我还客客气气的,我要是回了混堂司……
想到那个处处给她设套的冯吉,想到那狐假虎威的全福,她头摇的好像拨浪鼓,拉住傅筠山的胳膊一通摇晃,“厂公,小的哪儿做的不好,可以改呀,您别让小的回去行不行?”
傅筠山身体跟着晃荡,垂眼看着握在他胳膊上的两只手。还有人敢这么晃荡他,也是稀罕。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郭宝宝的手扒拉开,侧了侧身,“混堂司是唯一可以接触到宫中上下人的衙门,让你回去,是为查案便利,你当是让你玩儿去呢?由得你想不想的。”
郭宝宝恍然明白了些什么,眼睛一亮,但转瞬又黯淡下去,“厂公,您记错了吧?混堂司里头,能随意进出紫禁城的,现如今只有冯吉。您也知道,他跟我不太对付,怎么可能让我跟着去呢?”
傅筠山吊着眼睛,慵懒的道:“你且先回去便是,咱家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看这大太监态度坚决,郭宝宝只好照做。不过,在回混堂司以前,她还是在一个人的床铺上,补了一小觉。然后,才收拾了东西返回混堂司。
第26章
就在这几日里,混堂司原来的陈掌印已经退休离宫了,冯吉作为内定了的下一任掌印,自然是拥有至高的权利,连他身边的全福也狐假虎威,比以前更加不可一世。
郭宝宝刚到混堂司门口,就听见他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主子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磨磨蹭蹭的。”
“赵喜你怎么回事?出了趟宫回来不会干活儿了是怎么的?这就是你扫的院子?土这么厚,一会儿冯公公来,踩一脚面灰怎么办?赶紧再扫一遍,扫不干净,就别吃饭!”
赵喜没多说,只默默拿起扫帚又去扫院,竹苓跟着过来帮忙。
全福知道他因为出宫帖的事似乎引得冯吉很不高兴,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这并不耽误他打压他,来换取冯吉的满意。
他对安静扫地的赵喜翻了个白眼,“今儿个就是咱们冯公公接掌混堂司大印的日子,以后,你们就要改称冯掌印了,掌印出入各宫,面见主子们的时候,不容有半点儿不合宜的地方,别说脚面,脚底儿沾了泥都不成。所以,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儿。”
郭宝宝这时走了进来,赵喜和竹苓看见她眼睛顿时亮了,“郭宝宝?”
全福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碍于她是东厂的人,不得不陪笑迎了过来。“哟,一大早郭公公前来,可是厂公有何吩咐?”
郭宝宝讪讪的,“呵呵,不是。呃,……厂公让我回混堂司来。”
全福皱了眉头,没听得太明白,“厂公让你……来?来做什么?”
郭宝宝琢磨着怎么说,能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一顿措辞,说出来的话就变得磕磕巴巴。
“就是,来……,回来嘛,就是像以前一样,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啊。呵呵呵……”
“哦~!”全福这下明白了,声音拐着弯儿的飘了出来,眼神也变的从示好变成了嘲讽。“也就是说,你让厂公给打发回来啦?”
“谁让人给打发回来了?”伴随身后的声音,冯吉来到了院中,看见郭宝宝心头一颤,颇为诧异。“诶?郭宝宝?你这是……”
全福马屁兮兮的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冯吉讶然,“是厂公让你回来的?”
“是啊,冯公公。”郭宝宝笑呵呵的答。
冯吉满腹狐疑,傅筠山要走的人,还有活着被退回来的?这倒是奇怪。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司礼监的人说话就来送大印了,不会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吧?
“让你回来,以后……就不回去了?”他再次试探道。
郭宝宝心说,我哪儿知道。
“应该,暂时不让小的回去了吧。”
“你是犯了什么错儿,让厂公把你贬罚回来了吧?”全福道。
郭宝宝讪讪的挤出个笑,心说我犯什么错了我?好好的又让我回来,还得应付这两个东西的盘问。
“哟,挺热闹的。”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衙门门口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是司礼监的一位茶衣太监,身后还跟着个小宦,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上有身茶衣袍子,一顶纱冠帽子,还有个白石方印。
冯吉一瞧,忙躬身迎了过去,“公公这么早就来了?”
茶衣太监将手中拂尘往手肘间一搭,笑眯眯的道:“一个家不能一日无主,一个衙门也不能总没管事儿的不是。上头既然已经吩咐下来,那早点儿给你们把印拿来,咱家也就不必总记挂着了。”
“有劳公公了。”冯吉笑容灿烂,身子躬得更低,同时回头吩咐全福,“快给公公备茶去。”